/> 四十余年的秦王生涯,赢稷自问,早已经是看透了人心。
哪怕是白起这个武安君,亦是如此。
赢稷自问,整个天下,再没有人能比自己更了解武安君了。
身为一国主将,武安君征战三十余年,大小近百战,逢战必胜,攻无不克。
却列国七十余城,屠得列国士卒过百万。
但便是这样一个可止列国小儿啼哭的一个杀神。
在私底下,却是孑然一身。
年近七旬,却依旧未曾娶妻。
堂堂武安君府,除却一管家外,便再无一人。
不豢养门客,不结交党羽,除了公务之外,几乎不与其他秦国大臣接触。
如此多年来赢稷所赐之物,以及所领之俸禄,也尽数赠与麾下老卒、或是牺牲将士之家眷。
以将领的角度讲,几乎没有人能比武安君更加完美了。
赢稷深知,世人为官为将,或为权、或为名、或为利。
堂堂武安君,不为权、不为利。
战场之上战无不胜,战场之下却是安贫乐道。
所为何事?
必为名也!
在赢稷的心中。
武安君争的不是一时之名,亦非一世之名,而是千古之名也!
而这。
也正是赢稷下定决心,欲使武安君坑杀二十万降卒的真正原因!
赢稷岂能不知武安君之忠心?
然而,一个不为利,不为权,声名在外,手握大军的武安君,实在是太可怕了。
或许赢稷在时,他能保证彻底的压制陆仁。
但是自己的身体,自己是明白的。
四十余年的秦王之路,如今曾经十九岁的少年君王,业已近古稀之迟暮。
在这个三十可为老朽,四十而道孤,五十而道寡的年代。
赢稷虽身体尚算硬朗,然世事无常,尚能支撑多久,便连自己也不清楚。
若自己崩殂,待新王继位。
对自己忠心耿耿的武安君,还能如同对待自己那般,对新王忠心么?
人心难测,这一个词语,天下没有人比赢稷更清楚了。
能成王道孤者,赢稷所真正信任的,从来就只有自己一人而已。
他不愿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一切,再次发生在下一代的身上。
也正是如此。
赢稷便要让陆仁坑杀那二十万赵军降卒!
哪怕是如此,对待战功赫赫且忠心耿耿的武安君而言,并不公平。
甚至,可能寒了武安君的心,赢稷亦执意如此!
只要坑杀了二十万降卒,让武安君背上杀降之污名。
赢稷所担心的一切,便再无发生的可能。
然而。
赢稷却没有想到。
陆仁这个武安君,却是远远的超出了自己的预料之外。
而赢稷都是如此了。
就更别说,是范雎了。
此刻的他,和赢稷一起,大眼瞪小眼脸上满是呆滞的神色。
很明显,是怎么也没有想到,陆仁竟然会做出如此的选择。
面对赢稷惊骇的询问,周姐缓缓的朝着赢稷拱了拱手:“启禀王上,家父派民女前来,正是为求王上下诏,坑杀赵军之降卒!”
赢稷毕竟是秦王。
经过短暂的失神之后。
随着周姐的一句之后,赢稷终于是回过神来。
深深的看了面前的周姐一眼:“若寡人,不欲下诏呢?哪怕,仅仅是口诏……”
仅仅是一句之后。
这边。
周姐便是瞪大了眼睛,脸上也是闪过一丝的惊骇之色。
在她临行之前,陆仁便言,秦王并不会直接下诏令他坑杀降卒。
因为一旦是秦王下诏,这坑杀降卒的责任,有一大半,便会转移到身为秦王的赢稷身上,而陆仁这个武安君,充其量不过只是一个执行王命之人罢了。
这,自非赢稷所愿。
此刻秦王所言,简直是陆仁和他所说之言,一模一样!
经过这一幕。
本就是对于陆仁倾佩的周姐,以及直播间的众多观众,更是对于陆仁佩服得简直五体投地。
定定的见了面前几乎是毫无忌讳的赢稷,周姐再一次的拱手:“所以,王上之意是?”
此时此刻。
面对周姐之言。
赢稷的脸上,亦是无比的挣扎。
缓缓的摇了摇头,略带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告诉武安君,这一次,是寡人对不住他!”
幽幽的一声叹息。
赢稷虽为秦王,见惯了尔虞我诈,人心险恶。
然任陆仁为将的数十年里。
一对君臣之间的关系,甚至已经超越了君臣。
陆仁佩赢稷之志,赢稷信陆仁之忠。
名为君臣,实为知己。
如今这个决定,本就是不得已而为之。
故虽赢稷心如铁石,却亦煎熬。
“寡人会下诏,此次处置赵国降卒之事,任凭武安君之安排,寡人不会过问……”、
简简单单的一句。
在场无论是周姐还是范雎,亦或者是直播间的观众们却都已经是明白。
这已经是代表着。
赢稷已决意,将坑杀降卒的责任,尽数的推于武安君的身上。
说话的同时。
赢稷带着歉意的目光,径直的放在周姐的身上。
他以为。
在他这一句之后。
周姐会不解,愤怒,甚至是怨恨。
然而,他终究还是失望了。
“家父他答应了。”
见得面前的周姐轻轻一拜。
寥寥数字,却是让赢稷再一次的失神:“你说什么!?”
简简单单的一番话。
堂堂秦王,却已经是连眼眶都已经是通红了。
浑身上下,都是在微微的战栗着。
甚至有些不太敢看周姐那真挚的眼神。
好似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般。
低着头,脸上惊骇,愧疚,感动……
种种的表情不断的浮现。
“武安君呐!武安君呐!”
赢稷将目光紧紧的望向长平所在的方向,目光躲闪,带着犹豫:“他当真不怪寡人么!?”
周姐面色平淡,再拜:“家父临行前,再三嘱咐,无论王上如何做,家父身为王上之臣,皆唯命是从也。”
一句之后。
赢稷目光中隐隐带泪。
便是一向阴翳,在朝堂上隐隐和陆仁针锋相对的范雎,此刻也是满脸骇然。
半晌之后,骤然一叹:“武安君,真忠君爱国也!”
也就是在这一句之后。
赢稷深呼一口气。
思索片刻之后。
便是直接朗声道:“来人!传军需令长!”
随着赢稷的这一句。
方才离开大殿不过片刻的卫先生,便已经是来到了大殿之上。
还没等他向着赢稷行礼。
这边。
赢稷便是朗声道:“卫先生,寡人之粮草,以准备妥当!自蜀郡而征辟之粮草,已在咸阳府库。”
“待得明日,先生便启程!务必将这些粮草交于武安君手中!”
卫先生瞪大了眼睛,眼神中带着迷茫:“方才王上不是……”
毕竟。
赢稷方才的意思,还是不打算送粮草呢。
怎么过了这一小会,便又同意了呢?
目光在周姐,赢稷以及范雎三人的身上,不断的逡巡着。
他不明白,这短短的时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才是让在家的王上是突然的改口。
而这边。
赢稷却是正着神色,缓缓的摆了摆手:“先生不必多问,只管以寡人诏令行事便是。”
卫先生这才回过神来,朝着赢稷重重的一拱手:“微臣谨遵王命!”
很快。
卫先生再次快步离开,前往咸阳府库中,开始运粮事宜。
而这边。
赢稷再一次的望向面前的周姐:“武安君可还有何事嘱咐小姐?”
说着这话的时候。
此刻的赢稷的语气,再没有了方才的冰冷和咄咄逼人,而是极为的客气。
就仿佛是成了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辈一般。
而这边。
面对赢稷之言。
周姐沉默片刻,便又是直接拱手:“家父却还有一事。”
“哦?”
赢稷目光闪烁,不假思索,便是直接朗声道:“尽管说便是!武安君无论何等要求,寡人皆是应允。”
于是乎。
便是在如此的情况下。
周姐深呼一口气,便是直接拱手道:“家父请我王此后,无论如何,不要接受赵国之盟约求和!”
一句之后。
无论是赢稷还是范雎脸上的表情,都已满是诧异之色。
第四十三章咸阳宫中惊雷起[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