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算是看出来了。
这一对秦国的君臣,果真不愧是秦王和秦相。
这路数,都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什么四万稍显不吉?
无非就一句话。
得,加钱。
当下。
楼缓为难的拱了拱手,却也只能无奈道:“所以,以秦王之意?”
说话的时候。
楼缓的心也是忐忑的。
事实上。
他出得赵国之时。
赵丹这个赵王,一共就只给了他五万金。
赵军和秦军相战三载。
早已是掏空了家底。
府库之中,早已没了半点钱粮。
便是这五万金,还是赵丹刮空了自己的私库,加上平原君赵胜等赵国士大夫门,东拼西凑,才勉强凑齐了这五万金。
如今。
若秦王当真要狮子大开口的话。
余下的部分,便只能由他楼缓一人承受了。
无他。
赵国上下,实在是没钱了……
国库空了。
便连赵王的私库也空了。
贵族王公们,也大都一贫如洗。
说出来别人都可能不信,当初赵王为他和众使臣饯行设宴。
宴会上,每人只食得半碗稷米,一碟野菜,一碗狗肉。
稷米是赵王私库仅有的存米。
野菜是侍卫们,自王宫后的荒地所割。
至于狗肉——那是赵王亲自斩杀了自己的爱犬,烹之以遗楼缓。
闻者落泪,听着伤心。
说来荒唐。
但事实就是如此。
眼下赵国上下,当真已是一穷二白。
恐怕,也就他楼缓这个刚刚从秦国归来的上卿,还算有点家资了。
可是。
即便是他历任秦赵两国之高官。
所有家资总和,也不过区区两万金。
若秦王当真是狮子大开口,要个十万金啥的。
他即便他楼缓有心,也当真是无力的。
于是乎。
在楼缓忐忑的眼神之下。
嬴稷微微挑眉,便是笑道:“自古以来,六为吉数。如今秦赵之盟,两国相欢,自为吉也。”
“故,赵便与我秦国,六万金,如何……”
楼缓沉默了。
六万金……
除却此前,所赂范雎之一万金。
眼下楼缓身上,赵王所与之五万金,便只剩下了四万金。
也就是说。
为了此次的和谈,楼缓自己,还得往着里面,贴上足足两万金……
突然间。
楼缓觉得自己好委屈。
别人出使他国。
那是既得名,又得利。
自己倒好。
不但为了出使,遭受自己人的殴打,被视为叛徒。
前番还舍下颜面,放下身段,以小人姿态,去求得范雎。
如今,为了和谈,更是要散尽家资,倾家荡产……
要知道。
那两万金,可都是楼缓这些年来,辛辛苦苦攒下来的。
称为血汗钱,亦不为过。
想到这里的时候。
楼缓脸色煞白,胸口也是上下的起伏着。
如果此番,付出如此之代价。
秦赵和谈,尚不能成的话。
楼缓觉得,自己当真是要气绝身亡了。
缓缓的望向秦王。
一向以能言善辩著称的楼缓,却从来没有一刻如同现在这般,连开口都是如此的艰难。
双手微微颤抖着,聚拢在身前。
而后朝着嬴稷,慢慢的倾下自己的身体:“王上之条件,我赵国……答应了……”
嬴稷轻飘飘的看了楼缓一言。
脸上虽然是不动声色。
心中却多嘲讽之意。
区区六万金而已。
又不是以他楼缓之钱。
看着他楼缓的样子,便像是要要了他的命一般。
如此庸才,岂堪大用?
看来。
自己当初罢得楼缓,而任范雎为相,是多么的正确。
眯着眼睛。
轻轻的再次瞥了楼缓一眼,而后嬴稷点头:“善,赵王之诚意,寡人以见得。”
一句之后。
楼缓瞬间大喜过望。
瞪大了眼睛:“所以,我秦赵之盟,王上答……”
话还没说完。
让楼缓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嬴稷这边却是突然话音一转:“然此番秦赵之盟,毕竟事关重大,寡人须与众卿商议一番,才得定夺。”
“先生与众使者,自邯郸远道而来,一路舟车劳顿,必已疲乏。不若先行歇息,待我思虑之后,再行结盟之事,如何?”
楼缓急了。
是真的急了。
脸红脖子粗的望向嬴稷,浑身上下都是剧烈的颤抖着。
这钱也收了。
城也纳了。
结果这秦王,就轻飘飘的来一句。
若他思虑之后,在行定夺!?
这特么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他们秦国自然等得起。
但是邯郸危在旦夕,他们赵国,可是一刻也得不得了啊!
思虑,要思虑多久!?
一个月,还是两个月,三个月!?
真等到那个时候。
别说是结盟了。
以武安君之能。
怕是早就带着秦国大军,一举攻入邯郸城了。
赵国都亡了。
还能结盟个屁!:???
当下。
楼缓便是一个机灵,面色涨红,连忙朗声道:“王上,我赵国之诚意,以尽示于贵国!缘何王上如此!?”
“岂非示我赵之诚意于玩物乎!?”
然而。
嬴稷眯着眼睛轻飘飘的望向楼缓,嘴角也是带着笑意:“先生莫急,寡人知晓先生之虑。”
“如此,十日!先生和赵国,便给寡人十日之机!”
“十日之后,寡人定给先生答复!?如何!?”
说完。
嬴稷深深的看了楼缓一眼,嘴角的笑意愈加的明显:“如此,先生可还放心?毕竟堂堂赵国之都城邯郸,岂能抵挡不住武安君十日之攻势,便城破而国亡?”
随着嬴稷这么一句。
楼缓,便也算是勉强的松了一口气。
毕竟。
邯郸乃赵之都城。
城大而墙坚。
眼下城中虽无多少可战之兵卒。
然自长平一战后,赵人皆自发而抗秦,护国之心高涨。
便连老人童男,皆踊跃而参军。
妇人亦赴得前线,为守城之将士,造饭洗甲,照顾伤员。
如此上下一心。
不过十日,武安君纵有通天之能,岂能破得邯郸?
当下。
便是拱了拱手,直接朗声道:“那十日后,楼缓便静候王上之佳音。”
楼缓放心的走了。
殊不知这边。
在他离去之后。
嬴稷和范雎两人,相视一眼。
脸上带上了嘲讽的笑意。
而后。
嬴稷低下头去。
目光来到面前的一方锦帛之上。
此正乃于邯郸城下的陆仁,与嬴稷之密信。
锦帛之上,唯余五字——十日内,邯郸必破。
虽然其中意思,惊涛骇浪。
若是换了常人,想要在十日之内,攻破邯郸。
嬴稷之以为他是在白日做梦。
但是。
当这个对象,论到了陆仁这个武安君的时候。
嬴稷几乎没有任何的疑问。
不因为别的。
正因为陆仁乃是他大秦的武安君!
他大秦,百战百胜的战神!
仅此而已。
而与此同时。
邯郸城下。
距离陆仁带着秦军主力,来到邯郸,已是数日。
然而。
在这数日。
陆仁却始终没有命令麾下大军,朝着邯郸发起过一次攻击。
只是下令麾下,将整个邯郸城,三面包围。
唯独余下一门,无任何兵力,任由邯郸城中之赵人来去。
这一举动。
也是让身边众人,是怎么也没有了解。
这边。
在陆仁的身旁,一年轻将领望向近在咫尺的邯郸城,却是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一番苦思之后,终于是忍不住的询问道:“君上,蒙武还是不明。”
“君上不令将士攻打邯郸,如何能在十日之后,攻下邯郸城?”
第四十八章史上最委屈的使臣[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