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番变故打断了展昭,无人多言。
人群之中,如立雪等好几人更是露出兴致盎然的神采;还有女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唐无影瞧,神态仿佛好奇、仿佛若有所思;连押着吕文茂的温殊都为之侧目,有几分诧异。
庭院里犹如万籁俱静,只有那不甘的、痛恨的嘶哑吼声。
鹤发老头几乎喊破了声,浑浊的双眼通红,“叛徒!孽子!我才是门主之子,是唐门宗族嫡子!是我父……一手培养了他!将他这个低贱的庶子从分族领到宗族,教他习武、制毒、炼器,忘恩负义的贼子!无耻无义!一个影子!竟也敢他也配!???”他语无伦次地说着惊天旧闻,几次要喘不上气来,苍老的面孔上皱巴巴的,分不出是哭还是笑,枯瘦的身形坐倒在地实在可怜极了。
唐珞琼神色闪动,先是久久盯着唐无影,为这张面孔错愕不已,脚步欲前又退;又为鹤发老头之言恍惚,仿佛置身梦中,周身之人所言俱是她不能理喻的话语。她似乎觉得眼前的一切有些可笑,因而红着眼角,无声地古怪地笑了起来。
众人亦是与当日展昭与白玉堂乍见唐无影真容一般迷惑。
这犹似双生的面貌,倘使是两个毫无关系的人,大伙儿还能说是人有相似,天下之大,多有这般奇事;可偏偏两人都是唐门之人,一个是已逝老门主唐空简的养子、一个是他的亲女,叫人不能不猜度二人本就是一母同胞。至于到底是兄妹姐弟、还是姐妹……这满庭的人无人敢一口咬定,只是不少人弄明白了唐门游宴上唐无影与唐珞琼缘何能不计前嫌、握手言和,甚至连唐无影对唐珞琼那古怪态度都似有所悟。
这分明是唐门背后隐藏多年的秘辛,今日许能是窥见一鳞半爪!数人心头浮动,又想起唐珞琼本是雷琼之说,自是要思忖着二人到底是哪家的孩子。
在场之人无不将目光投向这鹤发老头,瞧他年纪,又是唐门长老,仿佛该是知晓二人身世。
这一望,白玉堂与展昭先惊神,似是脑中灵光一闪,将数日疑虑点通。
然而猝然被揭了埋藏已久的秘密,唐无影仍是不为所动。那张柔和又雌雄莫辨的面容上仿佛永远不会有过多的变化,漠然、疏冷,像是一幅笔墨晕染的画,气质独特。他还是开了口,轻巧的,仿佛抬手掸灰,答的是疯癫乱语的鹤发老头:“前门主费尽心思、一手打磨了父亲这把无情利器,却掌控不得,焉能怪利器锋锐伤人,坏了你们的打算。十几年了,莫不是你还瞧不出父亲脾性?他既崇尚武道、生性倨傲,又绝情寡义,怎甘心居于人下。”
他的语气不见轻蔑,冷淡得仿佛不含感情,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居于一个武艺远不如他的门主之下,做一把刀。”
鹤发老头倒吸一口气,枯瘦阴鸷的面目几乎要七窍生烟,论口舌武艺均不是唐无影的对手。
好半晌,他好似从唐无影的话语里惊觉什么,“你……你知?你焉能知……?!”
“知何事?”唐无影反问。
他很快又冷冰冰地笑了笑,“影刺?还是父亲原不过是空字辈的影子?”唐无影好似对着往年秘事毫无所谓,怪声怪气的嗓子里始终有着飘飘忽忽,叫人寒毛卓立的温柔。他言至此又轻易地收了声,仿佛无意解释,待到他偏头时,却望着面色惶惶的唐珞琼冷淡一笑,温柔又诡谲地开口道:“你若问此,我确是知的。前门主将数百位分支子弟自幼接入内门,费心培育,命其自相鱼肉、去百存一,择出最强的影子。长老莫不是又忘了,有他,方有我。”
有当日唐空简,方有今日唐无影。
只言片语,冷淡无谓,将尘埃浮光里的旧事拆成惊心动魄的一瞥,登时叫人心生寒意。
鹤发老头机关算尽至此,便是被唐无影从内贼弟子之中揪出,强行掳来也仍是一招接一招,狡诈多变,决不放弃,如今却仿佛头回发觉唐无影可怕之处,“你你与唐空简”他字字哆嗦,仿佛莫名对这张疏冷漠然、如鬼似仙的年轻面孔生出无边惧意,“父子二人果真一样……”
在场诸人摸不清头脑,倒是几个聪明人神台清明。
连抱着短棍、仿佛置身事外的风长歌都拧起眉头,三番五次地端详着唐无影。
这老头虽自称是唐门内门弟子、本宗嫡子,又挖空心思蛰伏、算计多年,可前门主到底是被唐空简所杀……二人言及甚少,却隐隐透露出几十年前的血雨腥风,叫展昭与白玉堂等人拼凑出那时真相。而本该是几十年所谓“影刺”之中自相残杀、步步登顶的,最精锐强悍的刺客,唐门空字辈的影子,被门主一手培养出的唐空简,却在那时失去掌控,凭武艺反夺了门主之位。几十年来在唐空简的威吓下,鹤发老头伏低做小,战战兢兢,甚至曾假死隐匿。恐怕他所惧怕的不是唐无影,而是有了唐空简影子的唐无影
庭院又静无声。
“非也。”展昭忽而一声低叹。
他平静地对上唐无影的视线,那眸子里似是不快阴郁,可又始终淡漠无欲,与看向白玉堂那一刀的目光是一样的。
展昭仍是一笑,“唐长老说错了两点。”
他松开手下被制服的人,白玉堂头也不回地一转手中长刀。
只听两声响,方脸男人吃痛地跪倒在地,怎么也站不起身了。
而展昭转过身,望向庭院里里外外诸位,竟是不提什么错两点,又将话头转回了被打断的江湖命案,“因几桩命案疑似与四年前覆灭的雷家有关,展某与白兄便费心调查此事,”展昭说着与唐珞琼一礼,歉然道,“冒犯唐姑娘,展某二人确曾疑心是唐姑娘为报仇雪恨,方有今日数人身死。”
唐珞琼冷了脸,眼角褪去发红,倒是面色白了几分,柔和眉眼更是渐生凌厉。
与唐无影的神态何其相似,又何其不同。
在众人疑虑之前,展昭又宽心道:“你我皆知,唐姑娘不通武艺,不说展某侍从和知州府上被害得吕公子,其余九位死者均是习武,更有如唐门老门主这般追寻武道、武艺高强之辈。凭唐姑娘那雷琴之艺,欲悄然无声地取走他们性命,只怕尚不足,更别说他们死于一刀穿心。”
语罢,宾客之中免不了自作聪明之辈,细声细气、阴阳怪气地说道:“那可不一定。”
今日来客鱼龙混杂,既有豪侠英雄,也少不得尖酸刻薄之徒,和趁此机会哗众取宠、博得名声之人。白玉堂侧头斜了一眼躲在宾客之中发声之人,吓的那说话的男人登时嗦了一下脖子,生怕白玉堂一言不合又是一巴掌下来。可偏偏白玉堂抱着长刀,神色懒散,一动不动,并无出头之意。
既然有一人出风头,自然少不了第二人,见白玉堂这般神态,也跟着道:“她不行,我看她这兄弟姊妹就未必了!”
群雄色变。
这话想当然指向了唐无影。
唐无影数次护着唐珞琼周全,哪怕二人在外传闻为门主之位不合,可谁人不知二人握手言和在唐门游宴上之举。今日又见了唐无影真容,这血浓于水不说,唐无影又曾被老门主那般对待,指不定怀恨在心,二人一合谋……今日在场之人无不见识了唐无影的暗器轻功,高绝至此,只怕如今比唐空简还技高一筹!仔细想来他这唐门种种手段,能无声杀数人也不成问题。
越是细想,数人越是笃定。
“就是,老门主二月那会儿死的,除了他唐门之人,还能有谁能进唐家堡杀人?”
接连响起数声附和。
“展某亦曾这般猜想,一刀穿心,皆为三寸;力道、手法,均是精准骇人,难免让人疑心此人擅长唐门暗器。”在众人议论纷纷的声音高起之前,展昭又缓声道,“只是这时展某又意外得知一事。说来也巧,诸位许是不知,早在二月之时,展某尚在东京,生了一起盗窃案。”
满庭困惑不已,弄不清展昭如何谈及这风马牛不相及的盗窃案,只有寥寥几人似是知晓此事。
“二月十三那日夜,庞太师府上遭窃,三位名盛江湖的大盗上门盗走了庞府三物。”展昭说。
“妙手空空、千面郎君与九天月隐!”有人惊道,想必是有所耳闻。
“不错,巧的便是此事。”展昭侧头望了一眼唐无影,见他神色淡淡,并无阻拦之意。他心下无声一叹,倒是确认心头猜测,唐无影此人无欲无求,像是一抹游魂,虽存于世,又与红尘世间毫无干系一般,对万事万物都无甚所谓。恐怕如今也只有与他面目几乎无二的唐珞琼,能引起他几分瞩目,至于能动几分心神波澜,展昭也不知。
展昭接下了后半句话,与温殊笑笑,“有幸借友人之道,得见来无影去无踪的江湖大盗九天月隐一面。”他顿了顿,抛下惊雷,“方知唐公子便是九天月隐。”
“什么?!”庭前多是错愕之声。
“怎么可能……?”
又有人仿佛灵通几分消息,嚷嚷道:“谁人不知九天月隐是个女采花贼……?!”可他话出了口,又盯着唐无影半晌,傻乎乎地闭上了嘴,也意识到唐无影这面目,哪个能分得清他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连唐珞琼也睁大了眼,她虽不知九天月隐这江湖名声,可怎么也想不到唐无影会在不见踪影的时候,跑到江湖上做个大盗。
还是个采花贼?!
“何来证据?”仍是有人质疑道。
“不错,你们与唐门合谋布局,谁知你们是不是替他撒下这弥天大谎。”
“诸位倘使不信,随后再寻曾见过九天月隐的女子一问便知。”白玉堂眉梢一挑,轻轻一嗤,不疾不徐地驳了回去,“我二人敢在此断言,自然不是口说无凭。”
众宾虽有不满,但多数人还是点头,不肯因此招惹喜怒无常的白玉堂。
“唐公子在二月初十至二月十三那几日应是在汴梁开封种可能,一是为掩盖自己复仇所为;二是为掩盖他人所为……”
“哦?”秦苏苏打断了展昭,“这么说来,展大人认为数月之案非是我所为?有趣,我以为展大人是为此寻我现身。”
&n
第 293 章 第八四回 因得果,数十载去人事非[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