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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79 章 第八四回 池中鱼,误入尘网三十年[1/2页]

[七五]桃花酒 洛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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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鸿雁振翅高鸣。
      晴空映照,山林间呼啸的长风像是悲声叹曲、久响不绝。
      摔在泥里的人呛了一口血,一臂挥了下去,击中了另一人的膝盖窝。剧痛让叶观澜腿一折,没能翻起身先重重倒下去,木簪歪了,扎成团的头发凌乱散落,乌发衬得面容更加冷白、血污更加鲜红,太过狼狈。
      展昭用力眨了一下眼,缓声喘着气,翻身而起,硬扛着那捶至肩膀的横肘,气血翻涌之中,将叶观澜两臂反关节缚住。他沉重地呼吸着,忍着剧痛和眩晕,断断续续出声,“但叶道长……原……无意如此……”他稍稍一甩头,险些被叶观澜的力道挣开,“叶道长布局前……当真、当真想为恶吗?”
      他本是为父仇而来,寻得自当是那个二三十年前犯下血案的魔头。
      为了这桩填了数百条性命的血案,多少人背负仇恨,多少人浪迹天涯,多少人刀上舔血……这日日夜夜纠缠于胸的恨意又当如何折磨着留下来的每一个人?因而展昭无法原谅祸及云瑞这般无辜的宋十六娘和何兴等人,也无法谈一句怨愤他们的恶毒。这世间能将人活活磨成厉鬼的无非是利欲与爱恨。
      而这二者面前,世人都是凡夫俗子。
      真相、正义与公允真的能叫人松开屠刀吗?
      既是家仇横在面前,又谈何为真相大白、为死有余辜而收手呢,放下是正道在胸,紧握也不过是情恩逼人。
      只是为何会如此……
      为何会如此!
      天地无声,这世间也无人能答。
      只有日光沉默地直视着世间所有的光明与黑暗。
      展昭咬着劲,发力一肘落去,欲击昏叶观澜,却被他钻着空隙带着展昭就地一滚。落叶石子皆如刀,硌得背脊和肋骨作疼,展昭单腿一蹬树底,捉回叶观澜一个反剪,也将一口气缓了过来,“纵使没有回旋余地,为何不能就此罢手?叶道长口舌虽利,却是心善之人,何谈不折手段。”他注视着叶观澜那双虽冰冰冷冷、不甚客气,但始终清明,从无歹毒怨恨的眼睛,忍着叹息之意,诚恳道,“否则今日为何不曾带走云瑞要挟,却只借走一件云瑞的衣裳,叫云瑞以为是与你闹着玩儿?”
      “那不过是他太沉了。”叶观澜说,语气里还有几分嘲讽。
      鲜血从二人身上流淌,湿了衣衫,拳脚未歇。
      “……叶道长无意行宋十六娘之举。就连宋十六娘绑走云瑞一事,在叶道长意料之外不是吗
      叶观澜扭不开手,足下发力一蹬,只听咯哒轻微一响,像是骨头错开了,他将展昭翻撞在树下,也挣脱了束缚。他退开两步,看着展昭扶着树未有立即起身,而是痛的皱起眉,该是后背的伤口撞上了树。叶观澜不由沉默了一瞬,冷峻的面容变得硬邦邦的,很快又道:“展大人受了一身伤,却不长教训,且忘了那夜你那义子走丢,是贫道提议分头行事。”
      是他暗示之下,使展昭独自去应对宋十六娘与捕猎人一伙的合谋,险些身死县衙。
      何来心善,亦不过顺水推舟。
      “因而叶道长对云瑞有愧。”展昭扶着树,头也不抬道。
      “……”叶观澜有些失神,好似也想起那个孩子。
      “叶道长既不认此事,展某便问另一事不解,”展昭按住一侧肩膀,重伤之下,良久才艰难地站起身。
      “在城中散布流言,借鸿鸣与展骁之故,将江湖人的目光引至展某跟前,终聚于天宁禅寺……叶道长是为伺机将展某之父是盗婴魔头公之于众,可是如此?”他面上皆是血与泥,脏兮兮的,可墨眸沉沉点着金光,甚是清明璀璨,“甚至,万里镖局的镖师故意谈起旧事,是叶道长有意安排,叫展某早一步得知旧事,不至于被寻上门来一无所知……与宋十六娘与何兴他们不同,叶道长一开始便有意让展某亲自查出此事,借展某之口昭示天下,如此才来寻展某报仇。”
      他不待叶观澜反应,又压着伤势,快言快语道:“但展某不解,半个多月前天宁禅寺,本是如今日局面。那日的前一夜,何兴便被人劫狱,该是叶道长差人所为。但那时,叶道长的病情尚且未有今日之重,展某对旧事亦是所知甚少,乍闻父亲所点一百九十八盏供灯亦是失措”
      “那该是最佳时机……叶道长为何改了主意停手?”
      “……”叶观澜那利索的嘴皮子到了此刻在这双眼睛下好似失了能耐,哑口无言起来。
      但头疼让他晃了一下脑袋,眼睛发红,又刻薄道:“听听你说的都是什么话,展大人。”
      展昭恍若未闻,靠着树蹙眉正色道:“叶道长停手,是猜到展家生了何事”
      “诸般借口替恶者巧言申辩,此当非你所为。”叶观澜道。
      “叶道长非但未在那时刁难,且明园门前曾为展某说项,出言痛骂来者,为何?展某与玉堂究竟是何关系,叶道长不可能不知。”展昭道。
      “那不过是看在阿渊的面子上。”叶观澜不耐烦地敷衍。
      “阿渊与那白玉堂为友,天下人若皆指骂白玉堂龙阳之好,总免不了叫阿渊沾了身污名!”他头疼欲裂,难得抬高了声音驳斥,但单手捂着额头弯下了腰,似乎整个人都想蜷缩起来,四肢发着颤却想用手堵住耳朵。仿佛这片寂静里有什么声音正在钻进他的耳中,吵得他面白如纸。
      “……”展昭沉默了一瞬,忽然道:“叶道长不愿来此,何苦勉强自己。”
      这句话好似一根针扎中了皮鼓,一把剪子断了风筝的线。
      “展昭,我说了我本不是为公道和真相来的。”
      叶观澜站直了身,目色锐利,仿佛再无谈天说地、抽丝剥茧的兴趣,甚至连那骨子厌烦都彻底散了,尖锐地竖起了刺,“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他冷着面容,原地起手为掌,倏尔一跃蹬前,“叶瑾轩死的冤枉,还是大快人心,与我毫无干系。不过是仇恨驱使的恶鬼,来索你的性命罢了”飘逸的内力助他一掌化多掌,好似一生二、二生三,枯荣盛衰指掌间,眨眼拨至展昭面前。那声势太大了,好似将全部的真气都灌于此,以命搏命,一口气烧到了尽头。
      展昭在眼前一黑前,盯着那双满是血丝与寒星的眼睛,突兀地在这句答非所问的话里注意到一件事
      叶观澜一次也没有喊过叶瑾轩父亲。
      错了。
      又错了。
      一个二三岁就没了父亲的孩子,当真能为此仇恨吗?恍然像是一道光束猝然亮起,将面前这个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年轻道人面孔照得那么清晰,那长眉深目间的不甘、那发紫薄唇勾起的自嘲,那雪一样冷白的病容上硬邦邦的倦怠死气,还有闪烁寒星的眸子里烧着一把火叶观澜根本不是为叶瑾轩来的,父仇虽是因,却根本不是他所求。他不求真相、不求公道、不求报复……这个自言为仇恨而来的恶鬼,自始至终对展昭没有半分仇恨的执念,只有无尽的痛苦。
      他是来了却这折磨的。
      是何兴所言那般,不死不休的折磨。
      为何?
      为何!
      墨发被风掀开的刹那,展昭冷不丁想起多日前南无茶园的初会。叶观澜掀起眼皮懒洋洋扫来时,有些尖酸刻薄的招呼:“展昭,大名鼎鼎的展大人。”
      “听说展大人乃是天子面前的红人,该是公务繁忙、成日为包公奔走,怎今儿个有空衣锦还乡?”
      他是何时查到詹云乃是展昀……乃是他展昭的父亲?
      他是何时知晓“展昭”的模样、名头、干系与种种旧事?
      他是何时……
      原来如此。
      耳畔是旧日夜中低语,风犹如咆哮吃人的鬼先到了。
      掌风如秋,岁杀万物,来的又急又猛,仿佛这一抬头一低头皆是叶观澜两袖乾坤之间的天地。而他便如在掌中茶杯,躲不开、避不得,挡不下,唯有展昭运气提掌,无形气浪旋身而起,数掌迎去,若不接掌,只有死路一条。或有两掌相接,真气远震,伤及二人;或有指掌交错,正中胸膛。
      经脉里的气开始乱窜,周天急切运转,五脏六腑都好似被剧烈撞击。
      鲜血飞溅。
      日光一如既往地照耀着每一寸土地、每一片树叶,也照耀着血肉模糊的尸首。
      城门前仍旧远远围着人群,既害怕又好奇的目光时不时探来,还有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议论不休。正在此时,城中传来些许鸡飞狗跳的喧闹,没过多久,一前一后两个身影从城阙高处飞身而落,虽一身轻功飘逸潇洒,这数丈的高度仍是把人群吓出了好几声惊呼。
      二人皆着白衣,前者白发白须、个头不高,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肩上还扛着个麻袋,那麻袋一晃一晃的,怎么瞧都像是装了个大活人;而后者,白衣长刀黑发,一张俊秀华美的容颜却绷得像是阎罗降世,正是白玉堂。
      他轻功鬼魅,既戏称浮光掠影,便是比不得燕子飞,也是当世一绝,且近几年武艺精进、于轻功上甚至能赶得上全力疾奔的展昭。可纵是如此,他竟是还追不上前头那个老头。
      那老头扛着袋,步下却轻快得像是踏云而行,与风比快,仿佛挣扎的麻袋与他而言还比不得一颗沙子重,全然没有影响。他且快白玉堂一步落了地,脚下踩实了发力一蹬,在官道泥地上留下了半个清晰可见的鞋印,整个人带着麻袋冲了出去。白玉堂追不得,长刀冷然出鞘,远远一刀斩去。
      刀光含煞。
      老头头也不回,歪身一躲,竟是以分毫之差避开了这一刀,闷头直跑,没有半分和白玉堂纠缠的意思。
      白玉堂且急追数里,一,而死人也不会开口劝言。”剑从展昭手心划开,被抽了回去,高高抬起,又无情地、重重地落了下来。
      南侠传儒侠之名,世人道其温厚得有些愚钝;而后耀武楼献艺封四品武官护卫开封,世人又道其老实面目下一颗追名逐利之心。可从来不是如此,这个人为侠为官皆有纯善慈悲之道,敏锐且太过温柔。
      昭昭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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