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胜在常州查那盗婴旧案的线索。
除非有一个熟知府衙文书的人。
此事不可打草惊蛇……偏偏苏州官府这般境况,官差暗中排挤知州,不听知州之令,也无尊卑之惧。虽说倪知州观来这群官差未曾仗着权势横行霸道、胡作非为,反倒是为苏州尽心尽力。但毕竟知州与官差不同心,谁也说不准他们心中考量的那杠秤到底挂在何处,又是否与苏州幕后那股作妖为恶的势力早就盘根错节、纠缠不休。
自是无法轻易信之。
也不知这是天定的乱子,叫什么麻烦事儿都挤一块来折腾人,还是种种古怪与不顺尽在幕后之人的掌控之中。
“二人若不急,十日里我也能翻个明白。”倪继祖见二人为难不语,又提议道,“这几个日夜我均有入阁内查阅官册,府衙中的衙役算是习以为常。”
展昭瞧了一眼倪继祖困倦的眼睛,满目血丝,眼下都发青了,与二人院中商谈之时若非正事提神、又有寒风作伴,怕是早就一歪身睡倒过去。分明是为苏州官府之事多个日夜翻阅官册,通宵达旦、不曾安眠,还要思虑如何妥善料理这群“离经叛道”、胆大妄为的官差,他又如何忍心差使知州为此案费心。
且再说……
“十日怕是太久。”白玉堂点破展昭的担忧。
最重要的是光找这官册耗费的时日就不只是一日两日。这条细末的线索恐怕不值得二人虚耗光阴。
尽管他们在常州一局之中惜败,识破其缓兵之计,也不得不逗留多日养伤,早已心知与那布局的幕后黑手抢时间已然赶不及。可人到了这苏州城,再事事慢慢来,恐怕又要一晃神落入他们的圈套。且瞧他们刚一入城就莫名其妙撞上的叶家十娘——看似一桩荒唐事,若在往日,也不过是被个年轻小娘子戏耍,可扯上了江左叶府由不得他们不多想其中干系。
弄不清所图,但也绝非偶然。
二人纵马来路上曾有商谈,道从太原以来给他们下套设局的人,似乎与旧日不同。早前在松江府、开封府、又或是婺州和府州之时,设局之人每每攥着人心晦暗处,逼得他二人都疑神疑鬼起来。若非中了那黑沙虫毒、有了大漠一行九死一生,二人心境大变,更见开阔天地,怕是不成一?g黄土,也难应对世事无常。
可如今这人做局……
桩桩设计具有所图,谋人心、更谋诸事因果,虽也常叩问人心阴私,叫人误会生疑,可真正摆在拨开疑虑之后的才是此人的谋划。可叹皆是长久为战方能察觉端倪,有头有尾,时常叫人口舌难辨、耳目不清。仿佛有人在他们身周搁着一双耳目,随时随地留意他们的动向,又仿佛一出上台之前就码好的戏,令二人最终都往此人设想的套里沉,越挣越乱。
委实叫人心头恼的很!
再给十日,当真应着那句“迟则生变、夜长梦多”!
然而二人再急也无用,思来想去也无他法,所求之事便在此僵持住了。
此时夜深人乏,展昭与白玉堂只能暂且应下权宜之计,谢过倪继祖,今夜就带着小孩儿先行告辞。论来,二人还得得幸如今调任苏州的正是与包公有旧、腹有乾坤的倪知州。倘使再碰上个糊涂父母官,又或是上任薛知州那般的贪官污吏,在江湖争、庙堂案、边关祸和故旧怨里撕扯,也不知能闹出什么乱子。
白五爷怕是查明那江左叶府之前,先拔刀将苏州知州给劈了。
“天降的福将”倪知州不以为然,当真是愁人所愁,瞅着两位豁达侠士此事皆有些忧心忡忡,不由又道:“也不是全无它法。官府之中,那群官差我暂且差使不得,但也有一人或能知晓府衙官册年年所录。”
展昭神色微动,有些诧异,猜着了:“倪大人是说……?”
“那位曹主簿?”白玉堂接道。
“此人虽不管事,”倪继祖说到这儿,口气还有些咬牙切齿,“但毕竟在苏州多年不曾调任,万事过眼入耳,尽在他心。我观此人性情放荡不羁,但对答如流、可见学识不若,屋内条理、可见粗中有细,见上官逼问不卑不亢、可见胸有沟壑。”他虽是句句夸赞,但越听越觉得他恨不得满地跺脚、放狗咬人。倪继祖深吸了口气,“若能撬开他的铁嘴,要找几份契书,想是不难。便是要费些时日,也不出三天。”
“可要调动此人……”展昭迟疑道。
“照倪大人所言,这信奉黄老之学的牛鼻老道,听着还是个撬不开嘴的硬脾气。”白玉堂指尖捻着长刀一侧,双目微眯,好似有了些兴致。
“曹主簿说是落拓不羁、自在悠然,不如说任性耿直,有几分火爆脾气,我观来看淡生死、刀剑难逼。”倪继祖点点头,“想要用此人,得叫他服气,以理服人。”
“倘使说服曹主簿还需多日,岂不平白浪费时辰,不妥。”展昭思虑一二,仍是微微摇头,“倪大人近日若得空闲,能翻阅一二便足矣,若不能,还望倪大人想法将契书所在标记,待明日我与玉堂暗中再探。”
再大不了,就作罢了,另寻它路亦无不可。
白玉堂眉梢轻挑,好似仍有心思,却没驳展昭的安排。
这回说定,诸事虽未了,但也别无闲话。二人歇了心思,当真要告辞,正一手刀剑要双双跃墙而去,忽而觉得不大对劲。
……小孩儿怎不见了??
展昭一惊,三人专注商议正事,怯怯拉着他衣角不放的白云瑞竟不知何时松了手。
没听着动静啊!
三人俱是心头微紧,回头望去,又不由愣神失笑。
原是先前还畏惧那细犬北斗、死活不肯听倪继祖一言、非要把家犬喊作野狼的白云瑞这会儿抱着细犬坐在书房门槛上,仰着头呼呼睡了过去。细犬虽生的瘦,可身上暖烘烘的,被白云瑞扒拉着当成新入手的大号汤婆子。它也不恼,靠着硌身的门槛边半蜷着,也用前腿勾着小孩软乎乎的身躯,埋头歇息。
一黑一白两坨,既分明又紧密纠缠,仿佛睡得雷打不动。展昭上前去抱人时,还引得细犬机警地睁眼望来。
也不知这半刻中里哪里来的交情,瞧得人又是暗笑、又是心软不已。
细犬频频瞧了展昭好几眼,先翻身而起,挣开了白云瑞。紧后,没吠声惊人,只见它用脑袋轻轻软软地拱了拱小孩儿的脸,将他拱得半梦半醒了,才溜溜达达着去寻倪知州。
展昭将打哈欠的小孩儿卷入怀里时,白云瑞还在梦里哼声:“爹爹……养狗狗……”
“养猫不养狗。”白玉堂信口接了一句,把白云瑞气得睡梦里呜声,肆意痛骂“爹爹坏”。白玉堂一挑眉,毫不留情地掐了他一把脸。
展昭轻轻一拍白玉堂的肩膀,取笑他又同黄口小儿斗气。
二人拎着刀剑一提气,轻身带着小孩儿翻过了府衙的高墙。好似口中还在说笑,重担不曾从他们肩上卸下片刻,就像刀剑尽染血却鲜有离手之时;然而他们眉头淡淡舒展着,谈笑间还仿佛一言不合比划了两招。商议正事之时的凝重氛围被夜风吹了个干净,只留潇洒客的身形悄无声息地融入黑沉沉的夜色里,再一眨眼就消失了踪迹。
倪继祖在院中与细犬仰着头望了许久,也不知在出神地远眺什么。
待到好半会儿,打扫干净书房的老仆倪忠上前来问:“少爷瞧什么?今夜不是说要早些歇下?”
倪继祖才摇摇头,低头瞧了一眼细犬,笑道:“这三人可真是妙人。”
“三人?”倪忠诧异。
“说放就放、说拿就拿,有起有落,有因有果,折花试剑问天道,公私分明皆不误……想是生来的侠者风范。”倪继祖说着,背手牵狗绳进屋。那双略显阴郁的眼睛微阖着,仿佛总是在好奇又冷静地暗中观察着世间种种趣事。困倦让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又沉吟着长长“嗯”一声,拧眉琢磨着道了一句:“心胸阔达如出一辙,亲儿子似的,好生奇怪
言罢,他又迟钝地扭着眉毛,似乎遇到了一道从未碰过的谜题。
“嗯……?倪忠,那孩子是不是把他俩都喊作爹来着?”
第 507 章 第一一二回 人心复,人情于世皆豪赌[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