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疯狂的跑着,秋风呼啸在身上脸上,刀割一般的疼,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炸弹的威力,当初在北燕的地下皇陵里,战北烈护着自己及时飞开,依然被余波烧伤了一整片背部,甚至被那威力震到内伤,而这次,炸弹正巧在身边爆炸……
一股透骨的冰冷从骨头缝里钻出来,将她四肢百骸全部冻僵。
这才秋季啊,怎么这么冷……
这从军营到回春堂的半个时辰里,冷夏仿佛跑了一个世纪之久,空气中一片湿漉漉的,阴冷的仿佛水汽都会凝结,这阴冷钻入她的皮肤,钻进她的心里,像是被一把攥住了心脏,她喘不动气,无法呼吸,只有双腿还在机械的运转着。
远远的看见回春堂的招牌,她脚下一软,停了下来。
回春堂,歇业了。
木门牢牢的关着,这说明了什么,冷夏不敢想,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忽然胆怯了,杀手之王生平第一次胆怯!
对着半空深呼吸,她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缓慢的朝着回春堂走去。
绕过后巷,枯黄的落叶在风中打着旋儿飘荡,如无根的浮萍,冷夏停在回春堂的后门,冰凉而微微颤抖的手伸出,终于推门走了进去。
……
书房的门被推开时,冷夏的感觉,就是静,死寂的静,钟默和两个徒弟,还有数十名暗卫皆垂目坐着,他们沉默以对,一种窒息的压抑疯狂的在书房内蔓延。
“王……王妃……”
此时的冷夏,已经冷静了下来。
她缓缓的走到桌案前,五指紧紧的扣住了桌角,直视着钟默的眼睛:“说吧。”
钟默一见她这般反应,已经明白了过来,他摇摇头:“不知道,属下也是昨天收到的消息,是从东楚的军营里传出来的,当下飞鸽传了回去,还没收到消息。”
很明显,他们聚集在一起,就是在等信鸽的消息。
一股撕裂的痛在周身蔓延,冷夏拉过张椅子坐下来,面无血色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那么定定的坐着。
她也在等。
“王妃,爷武功高强,内力更是深厚,没事的!对,一定没事的……”
钟默这番话,不知是在劝慰她,还是在劝慰自己,他攥着拳,看着冷夏没有任何反应的神色,也失了安慰的力气,只要飞鸽一传回来,一切都会明了!
房间内恢复了静默。
一个时辰过去……
两个时辰过去……
黑夜降临,夜色浓墨一般晕染开,整个世界仿佛陷入一种无尽的黑。
冷夏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连眼珠都没有转动过分毫,钟默走过去:“王妃,要不要吃点东西。”
她恍如未闻。
钟默叹口气,不再多言,连他都没有用膳的心思,更何况小王妃。
……
夜色被一点点的驱散,变成一片灰蒙蒙,今日的天气依旧阴冷,透过窗子看出去,仿佛无处不见湿冷的雾气。
已经等了一天一夜。
钟默等人开始绝望。
有暗卫一拳一拳砸在墙上,留下一个个猩红的拳头印,墙皮扑簌掉落,出现了蜘蛛网一样的裂痕。
也有暗卫冲出书房,仰天发出一声发泄的怒吼,那声音在半空回荡着,久久不散。
还有暗卫眼圈泛红,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唯一一个依旧镇定的就属冷夏了。
不,这不是镇定!
钟默担忧的望着她,绝美的面容无波无澜,却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苍白,那双从来清冽的凤眸中,出现了一种名为空洞的东西,只偶尔机械又麻木的眨上一下,就是这样才更让人担心,她不哭不笑不吵不闹,至今为止连眼泪都没流过一滴……
“王妃……”
话没说完,冷夏缓缓的扶着桌角站起来,浑身透骨的森凉,心里仿佛被生生的撕开,痛的无法呼吸,她迈动已经酸麻的腿,向着书房外一路走去,直到站在了一间客房外。
推门,正要进去,后面钟默已经跟了上来:“王妃,爷也不想你这样的,也许爷根本就没事,爷逢凶化吉……”
“出去。”
不含温度的嗓音将他打断,犹如冰封霜冻,将这一方小院蔓延的一片森寒,仿佛……仿佛她的魂,已经跟着战北烈去了。
钟默怔怔的站着,看着她进房,关门。
这门一关,就足足关了有五日之久。
钟默等人每日守在房外,也曾敲门询问,五日不吃东西,怎么能受的住?
但是里面丝毫的声音都没有,只有当他们想要破门而入的时候,才会传出那两个始终如一的字:“出去。”
第六日,清晨。
经过连续一周的阴霾,东楚的天色终于放了晴。
晨光微曦,朝阳初升,将天空晕染的一片绯红,终于不再是那雾气蒙蒙的湿冷了。
“师傅,怎么办?”药童抓耳挠腮,望着那扇仿佛要永远就那么关闭的门,急的在院子里团团转:“王爷没有消息,要是王妃再……不如咱们破门而入吧!”
钟默暗暗白他一眼:“咱们加起来,能不能打的过爷?”
药童眨眨眼:“不能。”
钟默点头:“所以,也打不过小王妃,破门而入也没用。”
药童瞪眼,一直只是听说小王妃厉害,但是到底有多厉害却不知道,没想到,竟然和王爷是一个水平线上的!
想起战北烈,他的眸子又暗了暗,已经六天了,大秦却一丝的消息都没传回来,不管是什么样的伤势,甚至……也要传个信啊,不知道小王妃会担心么。
忽然,吱呀……
房门打开的声音响起,听在每一个暗卫的耳里,都如天籁一般美妙。
他们齐齐涌上去,看着虽然苍白憔悴到无以复加,却依旧活着的冷夏,终于松了一口气,仿佛是阳光太过刺眼,她眯起眼睛以手遮挡,半响才适应了过来,脸上的神色不见当日的空洞绝望,反而……
好吧,小王妃在微笑。
药童甲朝着钟默递去个见鬼的神色:傻……傻了?
钟默瞪眼:你全家都傻!
药童乙瞄瞄冷夏,极是赞同师兄弟:不是傻了,怎么笑?
钟默朝着青龙寺努努嘴:喂海龟。
两人顿时噤若寒蝉,耷拉着脑袋上墙角画圈圈去了。
钟默转向冷夏,嘴角抽了抽,把心里升起来的“傻了”俩字给拍扁,试探性的问:“王妃……你……”
冷夏继续笑,她倚着门框伸个懒腰,笑眯眯道:“用膳!”
钟默大惊,完了,真傻了!
自然,他古板的脸上是不会表现出来的,于是很淡定的回头吩咐:“王妃要用膳。”
两个急需表现的药童立马蹦个高,呼呼冲出去准备膳食去了,临着跑远了,还能听到两人的对话。“咱们把那海龟给炖了,让王妃补补吧?”
钟默的脸上,呈现出浅浅的笑意,俩臭小子。
他转过头,看着一脸轻松的冷夏,忽然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脑中一个想法飞出来,他摆正了神色,显得有点紧张:“王妃,王爷是不是没事?”
后面的暗卫齐齐冲上来。
冷夏笃定的点点头:“应该是,我出发来楚之前,和他细细的商量过东楚这边的行动,对于大秦那里,因为战争中随时会有变动,所以也只得出了四个字,随机应变。”
“你的意思是,这次是王爷耍诈?”
耍诈……
冷夏呢喃着这两个字,朝他极温和的挑挑眉。
钟默瞬间退后一步,飞快的解释道:“属下的意思是王爷英明神武睿智过人假装受伤蒙蔽狡猾的东方润实则另有行动!”
冷夏微笑:“就是这样!”
两人说的是随机应变,其实若是传回的消息是战北烈不慎受伤,也许她不会这么轻易的就失去了思考,虽然战场之上什么祸福难测,什么样的危险都有可能不慎降临,但是那个男人的能力,她信任的过,也正是因为如此,若是轻易就受了伤,东方润也不会相信。
所以这戏码扯上了十七。
她的儿子啥德行她最了解不过,偷偷跑上战船这样的事,绝对干的出来!
归根究底,这场戏,演的太真了!
这些也是她在房间内的五天,才慢慢的反应了过来,若是战北烈真的受伤,大秦那边不会任由消息流失而不传回他的情况,除非一种可能,那就是他深信“随机应变”这四个字,以为她一定能明白。
好吧,冷夏摸摸鼻子,她的确是明白了,不过是不是有点晚。
这六天的等待,说她心力交瘁也不为过,整个人都已经空了,明明没做任何的事,可是心中的疲累却一波一波的侵蚀着她……
“可是……”钟默不解,但是神色已经轻松了不少:“王妃,只是‘随机应变,你是怎么知道的?”
冷夏摩挲着下巴,神秘一笑:“一个字。”
数十个脑袋凑上来,一只只耳朵伸的老长老长,生怕错过了什么精辟的概括性言论,这林林总总一大堆的联系,竟然只用一个字搞定,要不说王妃跟咱们不是一个境界呢!
高!
实在是高!
冷夏饿的腿软脚软,还是决定进屋坐着说吧,她一边走,一边飘出一个大字:“猜!”
砰!
咣当!
哎呦!
后面一片栽倒声,撞头声,兵器落地声,嗷嗷呼痛声。
冷夏终于坐到了凳子上,舒服的喟叹一声,望着房外挺尸的暗卫们,没有分毫愧疚的耸耸肩,她说的是实话,战北烈没有确切的消息传回之前,她的一切推断都只是靠猜,不过这猜测加上两人之间的信任和默契,便上升到了九成的可能。
看着终于爬起来的众人,她再次放出一个炸弹:“若我猜的没错,就在这几日,战北烈就要到了!”
“到了?到哪儿了?”
众人半信半疑的瞅着她,生怕彪悍的小王妃,再变着花样的忽悠他们。
呜——
就在这时,外面远远的传来一声汽笛声。
不待她回答,已经有熟悉的声音从外面大喊着跑进来:“王妃,爷来了!”
唇角缓缓的勾起,冷夏仰起脸看着天空中层云朵朵,红日高升,心间一瞬灿烂了起来,像是枯萎已久的枝条,生出簇簇鲜嫩的绿芽,想着那人就在不远处,想着马上就要相见,那笑开在唇角,越来越明艳。
他来了!
照冷夏所想,他定是伪装重伤之后,单人单骑一路往南,调集了南韩的海军从另一侧北上而来。
一方面以重伤麻痹东方润。
一方面以东祈渡的海军不动麻痹东楚的探子。
一方面奇招突袭,以雷霆凌厉之姿,出现在东楚的渡口!
然而猜测终归是猜测,只有此时,她才真的松了一口气,连续六天干涸的凤眸,终于流出了得知他重伤之后的第一滴泪,欣喜的,幸福的泪。
抹去面颊上的泪珠,冷夏笑望着冲进来的人:“狂风,雷鸣,闪电,好久不见。”
三人亦是激动的瞧着她,重重点头,不知道说啥好了。
啪!
一巴掌拍在脑门上,冷夏无语的瞅着他们,这这这……
这不是哭了吧?
瞧那三双小眼睛,湿润的。
当日,金鳞卫派出百人前往麓州知府江兆林的山中别院,被已经准备埋伏在那里的钟默等两百名暗卫突袭,最后负伤逃走,将消息带回总部的那三个金鳞卫,便是他们。
这一切,不过是他们演的一场戏。
麓州别院豢养私兵,是真的,不过只有两百人,伪造出来了各种上万人训练的动静,引诱金鳞卫上当;而江知府和大秦有所勾结,也是真的,他一家老少全部被绑在府里,任由两百暗卫在那边吃喝演戏,不是勾结是什么?
自然了,被动的。
忽然,冷夏的脑中闪过了什么,她霍然起身:“钟默,带人前往西郊衙门,将曹军医、邓富、邓贵、张荣四人带出,快!”
钟默领命而去。
太后怀疑过邓富,然而查不到任何的线索,可是东方润回来之后,必定会再查,还有曹军医,那夜东方润见过他,虽然喝醉了,但是未必第二日不会有模糊的记忆。
只怪第二天她收到噩耗,巨大的打击之下,整个人的心神完全被这件事占据。
冷夏叹气一声:“只望不要晚了才好。”
==
==
第九节。
东楚,西郊渡口。
天地阔远,碧波汹涌。
漫漫长浪滔滔滚滚,起伏着向岸边逼来,波涛疯狂的拍打着礁石,激荡起雪白的浪花,像是拍打在了东楚百姓的心上,如惊雷炸响,如钟如鼓。
万人空巷,全城百姓闻声赶来,一波一波如楚海浪涛一般向着西郊渡口汇聚,秋风凛冽,带起海洋特有的腥气,清冷而犀利的刮在人的脸上,他们神色惊惶,心间忐忑,震惊的望着千百年来第一次出现在汴荣城下的敌国战船。
远远看去,黑压压的战船从天地间铺陈开来,一排排,一列列,密密麻麻似融入天际的花火,扩大蔓延至整片海域,无穷无尽的晕染开去……
无垠覆盖,几乎看不到边。
数以千计的战船上,大秦的将士身着黑色军服,一个个无声矗立,周身杀气腾腾,气息锋冽!
在他们的最前方,硕大的战船甲板上,一男子临风而立,黑袍翻飞若苍鹰,墨发狂舞如匹练!
他鹰眸俾睨,在阳光下散发着铁血肃杀的锋芒,带着目空一切的凌厉,俯瞰着远方仓皇登上战船的东楚大军,一身顶天立地的霸道气势,如神如魔,望而生畏!
碧海青天,疾风呼啸。
这宛如从天而降一般的黑色战船,在劲风中发出了猎猎声响,似一声声疯狂的咆哮:
大秦来了!
以雷霆之姿,来了!
和大秦完全相反的一边,东楚的百姓已经完全的绝望。
他们遥遥望着那天神一样的男人,心中连对侵略者的敌意都升不起,剩下的,只有敬畏。
已经吓的屁滚尿流的东楚战士,终于慌乱的登上了战船,东楚的战船亦是远远的铺陈开,密密麻麻和大秦形成了对峙的状态,甲板上月白衣袍的男子,唇角含笑,发丝飞扬。
天下间并称于世的两个奇男子,终于在此时,遥空对决。
目光相撞,一个锋硬,一个温软。
狭长的眸子中,一抹落寞飞速掠过,东方润叹息:“我还以为……你死了。”
鹰眸一闪,战北烈并不答话。
他也不介意,负手仰望天际,口中继续说着:“我从未赢过你。”
东方润从未像此刻一般,心中升出无力的感觉,两人的交锋从七年前开始,大大小小连他也不知有多少次,看似输赢参半,然而到得最后,五国天下,战北烈占之四分,如今无声无息又雷霆万钧的出现在了东楚之前,这最后的一场大战,结果是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实则,早在近一月之前,他就输了。
战北烈神色古怪的望着他,分明感觉到今日东方润的不同。
其实这一场大战没有任何的悬念,东楚已然没有丝毫和大秦抗衡的本钱,百姓离心,炸弹没了,士气萎靡,引以为傲的海战,还被他一记奇招逼到了边境线上,看看对面那些楚兵吧,一个个就差没尿了裤子,这样的一群战士,如何跟处于鼎盛的大秦抗衡?
就算他说一句,东方润已经走投无路,也不为过!
然而要说他会投降,战北烈却是不信的。
果然,只听他一声叹息:“今日,润想赢你一回。”
战北烈依旧不言不语,他知道,东方润既然这么说,必定不是无的放矢。
他在等,等东方润最后的底牌。
远处,东方润微微侧开,月白衣袍浮动间,露出了他身后船舱内,四个被刀刃相逼的男子,他们似是喂了迷药,眼中已经没有了焦距,眼皮一开一合,只勉强支撑着站住。
一个花白佝偻的老人,一个矮矮壮壮的汉子,一个袖管飘荡的独臂男人,一个憨厚老实的青年。
只这一眼,战北烈迅速沉下俊颜,眼中带上了几分凝重。
他已经敏感的预兆到,定是和他媳妇有关了!
唇角浅浅的晕染开,东方润笑的像偷了腥的猫,带着丝丝狡猾,他转过身,望向渡口的方向,将清润的嗓音远远的传出去:“润,等你上船。”
这话说的犹如好友相邀。
战北烈狠狠的翻了个白眼,这曲里弯拐的男人,净干这种让人瞧不起的事,邀老子媳妇邀的还真顺口!
不爽归不爽,郁闷归郁闷,战北烈却知道,冷夏必然会答应,他家媳妇最重情义,但凡对她有恩有情者,她永不会辜负待之,东方润既然把这四人绑了来,足以说明,在这段他不知道的日子里,这四人和母狮子之间,有着或多或少的情义。
鹰眸跟着朝渡口望去,某个英明神武的男人不自觉的翘首以盼,在两国近百万的观众面前,眼珠子都是直的了。
只从这神色,所有的人,不论两国将士还是百姓,都猜到了这个所邀请之人的身份。
西卫女皇!
然后,众人惊悚了,无语了,不淡定了。
神女竟然跑来了东楚?
只一思索,便有明白人想到了近一月前的那一日,那三件大事,难道就是西卫女皇一手操控?
可是即便如此,在神女论的前提下,亦是没有人能恨的起来,东方润方才的作为,让他们彻底的寒了心,那战船上的,可是东楚的百姓啊!
在这寒心之中,亦是有人怀疑,有人不信,那东楚的女皇,果真会为了那四个人上船么?
他们等待着,期待着……
众望所归之中,一声女子清冽的应答,顺着海风清晰的传来。
“荣幸之至!”
随即,发出声音的那个方向,所有的百姓循声望去,自觉的向两边让开了一条道路,露出了缓缓走来的白衣女子。
青丝如瀑散在脑后,在秋风中飘扬若舞,她眉目似画,广袖飘飘,在百万人目光各异的注视下,一步一步淡定从容,一身气度可与世间任何男子比肩!
这就是西卫女皇了吧!
每一个人的脑中,都浮现出六个大字:百闻不如一见。
一方是他们东楚的皇帝,在眼见战败的时候以自己的百姓相要挟,一方是西卫的女皇大秦的烈王妃,却为了他们东楚的百姓舍身犯险。
孰优孰劣,高下立判!
他们火热的目光聚焦在冷夏的身上,有尊敬,有膜拜,有期许,有欣慰,仿佛神女来了,就代表着战争的平息,代表着上天的恩泽。
东楚的百姓,不知道这算不算反水,算不算叛国,开始见到大秦大军压境的那种恐惧感,已经完全的消失了,神女同意上船,大秦战神并未阻止,这都是为了东楚的那四个百姓啊!
如果将要接手东楚的是这样的上位者,那么又有什么可惧?
也许这就叫做:仁者无敌!
冷夏一路浅笑着,她的路线,向着东楚战船而去,目光却从始至终没有改变,定定的含笑望着大秦甲板上的黑衣男子。
忽然,她脸色一肃,恶狠狠的瞪起眼,那意思:你假装重伤不告诉我!
战北烈一脸迷茫:不是说好的么?
冷夏撇嘴:说好的才四个字,随机应变啊。
这次换战北烈瞪眼:媳妇你跟我这么没默契?
她眨眨眼,再眨眨眼,好像被某个男人倒打一耙了?
两人专注的进行着眼神交流,隔着这大半个楚海,把一干围观人等看的是一愣一愣,纷纷互相张望着以眼神尝试交流,奈何,这等技术流的东西,真真不是一般人能玩的转的。
就在他们稀奇不已的时候,只闻西卫女皇,一声高喊:“你有没有想我?”
砰!
一片绝倒之声。
更绝的是,那一身霸道的大秦战神,一改先前顶天立地的俾睨威势,连连点头跟小鸡啄米似的:“媳妇,儿子等你回家吃饭!”
说完,立即回头四处搜索,一把逮住了个白色的小身影,提溜着举的高高,小鬼头和他一模一样的小号战神脸上,眉眼弯弯讨喜的很,肉呼呼的手臂挥啊挥:“娘亲,十七学会煮清蒸小白虾啦!”
冷夏失笑:“等着,待会儿我就回去吃!”
下巴落地的声音不绝于耳,所有的人都无语的望着神女这一家三口,这也太……诡异了吧。
这还两国交战呢,竟然就这么旁若无人的,话起家常来了?
神女果然是神女,所作所为皆独特,和他们小老百姓,就不是一个层面的!
若是冷夏知道他们心里所想,绝对一个趔趄掉海里去,这东楚百姓扭曲的崇拜,真是让她汗颜的很。
她迈上岸边一艘小船,有人驾驶着朝海中央而去,不一会儿,已经到了东方润所在的战船前,船上正要抛下绳梯,冷夏已经手腕一翻,咻的射出一道凌厉的弧度,鹰爪稳稳的扣在船檐上。
她一个用力,腾空而起。
干净,利落,轻飘飘的落到了甲板上。
看过四人应该只是被用了少量迷药,没有其他的问题后,冷夏转向东方润:“先放他们下去。”
修长的手一挥,有人将他们抬到小船上,划远了。
冷夏放了心,没有了他们的掣肘,她想离开便要轻松的多,可是转念一想,又微微疑惑,东方润费尽心思让自己上船,却轻易的把牵制她的人送了下去,这并不合理。
而且他这种作为,分明就是将自己推向了另一个极端,即便他此战保住了东楚,回到了汴荣亦是离心离德,当初长街上那呐喊示威的弱冠青年,被他连消带打的解决了,不过就是为了自己的名声。
而今天,却亲手把这声名,推入了谷底!
冷夏皱着眉,凤眸打量着他。
看出她的疑虑,他并不准备回答,只温润一笑:“那日醒来,我只记得大概的一些事,很多的记忆都模糊了。”
冷夏点点头,知道他是说喝酒的那日,既然能抓住曹军医,必然是已经明晰了他的身份了。
他衣袍一掀,直接坐到了船檐上,姿态随性真的仿佛老友叙旧一般:“比如,我记得曾说过,当初极早的时候,便把他当做对手,然而那时候,我不过是东楚皇室里,一个可有可无的皇子罢了,他根本不知道我是谁,等到我一朝撅起,终于有了足够的实力和他一较高下,他却有了你相助。”
他笑起来,面容上是难得的真诚:“你二人双剑合璧,的确可怕。”
“碰到一个都算我倒霉,更何况两人一起上……”他望向远方碧波万顷,叹息道:“这的确是命。”
若这片汪洋楚海是天下,东方润想,他就是海上飘摇的一叶扁舟,远处有一丝微弱的光点,原来不过是咫尺天涯,永远都到达不了彼岸。
冷夏不以为然:“人定胜天。”
她的信念,便是如此,杀手之王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认命一说,有荆棘,那就劈砍;有障碍,那就勇闯;有人挡道,那就干掉;穷途末路,那就杀出一条血路!
东方润转眸看来,这是冷夏第一次发现,他的眸子里没有凉薄,反倒如面上的神色一般,温润谦和。
心里突然生出毛骨悚然的感觉!
柳眉越皱越紧,今日的他比起那晚更是穷途末路,战北烈带着大秦强军强势出击,无声无息又毫无预兆的大军压境,按理说,他不该这般悠闲。
没错,就是悠闲。
仿佛已经放弃了一切抛开了一切的感觉。
然而这放弃和抛开,却并非佛门中人的那种淡然安详,反倒有种诡异的破釜沉舟!
只见东方润一个翻身,月白袍子在半空划过,银线飞舞流光溢彩,他悠然落到甲板上,和她并肩而立,转头望向远方的战北烈,见到他凝重的怀疑的神色,淡淡一笑:“我说过,想赢他一回。”
“你说人定胜天,我欲……逆天改命!”
战北烈自从冷夏上船,就静静的看着,眉峰渐渐的拧成个“川”字,不好的预感在心间升腾起。
此时,一声逆天改命顺着海风若有若无的飘荡而来,他霍然抬头,看到对面的冷夏亦是如此,她纵身一跃划过道凌厉的弧线,朝着海中扎下去,东方润白袍紧逼,倏地挡格住她的去路,两人在甲板上交起手来。
冷夏一拳一脚尽是迅猛锋锐,出手狠辣毫不留情!
东方润并不求胜,只一心专注于拦她去路,倒也打了个旗鼓相当。
一把抽过身侧人的长剑,抛入半空,战北烈脚尖一点若鹰鹫般腾空而起!
围观的百姓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远远的看着,发出一声声的惊呼,战北烈和冷夏,却已经知道了东方润的目的。
逆天改命,改的是三个人的命,他料到今日必败的结局,早就一心求死,准备拉着冷夏同归于尽!
身形已经飞至一半的距离,脚尖点在抛出的长剑上,借力拔起,忽然,他连连交错的脚尖猛的顿住!
战北烈睚眦欲裂,猩红的眸子喷出火来:“媳妇!”
轰!
巨响如雷!
火光闪耀,猩红的火焰刹那吞噬了巨大的战船,滚滚海水掀起万丈巨浪,天际之上,黑烟腾起,两条身影一前一后从黑色的烟雾中飞出,分别落向不同的方向。
转瞬被翻滚的长浪吞没。
同一时间,战北烈身形一转一头扎下,毫不犹豫冲进翻涌的浪涛中。==
==
第十节。
彩灯高燃,笙乐喧天,正是繁华似锦时。
宴席大殿内,馥郁的酒香菜肴飘飘荡荡,灯火通明,彩绸高挂,悦耳的笙乐跳跃着欢快的节奏。
文武百官拖家带口,一个个穿的喜气洋洋,那衣衫鲜艳的,都恨不得在这一天内,把世上所有的颜色都挂在身上才好,彼此推杯换盏跟谁都是哥俩好,哪怕平日里朝堂上的政敌,在这一天都摒弃前嫌,面带微笑的热络称赞着对方红光满面一脸喜庆,转过头想的却是,老子最喜庆。
没错,又一个新年到了。
此时,大殿旁一个小殿内,大秦三兄弟开起了小灶。
巨大的红木圆桌摆在正中央,绸缎桌布,雕花大椅,窗贴红纸,门挂对联,上有彩灯闪烁,下有红毯铺地,一切的一切都和谐无比,唯一令人无语的是……那圆桌之上空空如也,哪怕连个手拍黄瓜,都没有。
三个男人单手托腮,一脸抑郁,眼巴巴的盯着圆桌,仿佛这么看就能给看出来一样。
“哎……”
“哎……”
“哎……”
齐刷刷的叹息,每隔一盏茶的时间,随着他们肚子的咕噜咕噜响,一同发出。
这会儿三人算是明白了,方才在大殿上酒过三巡后,三人满面自豪起身告辞,连称有媳妇准备年夜饭之时,那文武百官们一个不少集体露出的神色,绝对就是幸灾乐祸啊!
当时沉浸在媳妇下厨的晕晕乎乎中,还没反应过来的三兄弟,这会儿却是赤裸裸的明白了,好好的御厨手艺不享用,非要贱兮兮的挑战他们媳妇的战果,他们媳妇都是什么人?
一个舞刀弄棍上蹿下跳最牛气。
一个割喉戳心一击毙命最彪悍。
一个赌博揍人脚底抹油最拿手。
就这么三个女人,能做出个花来才奇怪!
更何况,其中一人当初可是连厨房都炸过的。
啪!
某霸王战北越拍案而起:“老子饿死了!”
某战神战北烈紧跟其上:“这事得教育!”
某皇帝战北衍振臂一呼:“走吧兄弟们!”
于是乎,三个男人雄纠纠气昂昂的迈着正步,就朝小厨房去了,势必要教育教育那三个心血来潮的女人!
没错,就是这样!
一路做着心理建设,小心脏扑通扑通跳,跳的响声连着剩下两人都听的见,面上谁也不显出来,这不是紧张,咱激动的!
于是乎,激动的三个男人,还没走到厨房门口,脚就软了。
透过贴着雕花红纸的窗户,一个个小小的缝隙坑洞中,他们清清楚楚的看见……
媳妇之一萧凤,一袭火红的宫装,衬的她肤色亮丽,眉目明艳。
手里捏着个圆溜溜的大土豆,转头眨巴眨巴眼,忽然“砰”一声将土豆砸到地上,捡起来,再砸,捡起来,继续砸,砰砰砰砰的声音,震的外面某个皇帝连着哆嗦。
半天,她一脚把土豆踢走,郁闷的撇撇嘴:“冷夏,你说的那个土豆泥,应该不是砸成泥吧?”
媳妇之二年小刀,依旧青色衣褂一身短打,显得极是利落清爽。
“是不是要反着砸?”捡起那个被蹂躏的惨兮兮的土豆,在四周搜索了一番,又圆又大的眼睛忽然亮了,她晃晃悠悠的捡起个捣蒜的石盆,放在精致的手上掂了掂,满意的走了回来。
一看见那东西,某小霸王顿时在脑中飘出了它一系列的兄弟姐妹,石头,板砖,砚台,他开始觉得脑门“呼呼”的疼。
果不其然,年小刀回身一咧嘴,露出两排亮白细齿,然后,把土豆当成了脑袋,抓起石盆就往上敲。
砰砰砰砰!
媳妇之三冷夏,一身白衣飘然若仙,为了配合这新年,破天荒的在衣摆处绣了两朵芙蓉花。
人比花娇,绝美之极。
耳边这聒噪的声音吵的脑子嗡嗡响,她敲敲年小刀砸的欢快的后脑勺,从她手里将变了形的土豆解救出来,两指摩挲着下巴开始思索。
然后,目光落在了一把菜刀上。
白皙的素手捏住刀柄,阴森森的寒光一闪,闪的战北烈瞬间眯起了眼,只见他媳妇一把菜刀挥舞的倍儿帅气,手中上下翻飞银光闪闪,那架势哪是削土豆?
削人脑袋都没这狠劲儿!
他摸摸脖子,将立起的小汗毛压下去,看着那一片一片薄如蝉翼的土豆片,在空中次第飞起,齐刷刷的落在了菜板上,萧凤和年小刀凑上来一看,立马赞叹:“好!”
萧凤鼓掌:“大小一样。”
年小刀惊奇:“厚薄一样。”
直到她傲娇一甩手,菜刀嗖嗖嗖七百二十度后空翻,砰的一声,深深的倒插在菜板上,正准备回头朝两人一挑眉的时候,听到后面双双道:“可是,这是土豆片啊……”
冷夏眼前一黑,差点栽菜刀上。
三人对着这老半天才弄出来的一菜板土豆,又开始犯了难,经过一致商量后,得出结论:改做土豆片!
听着里面正在热烈讨论的,关于炒土豆还是炖土豆还是凉拌土豆的问题,三个男人欲哭无泪的对视一眼,决定还是趁着那御厨做的菜肴没被吃完前,赶紧回去大殿填填肚子吧。
冬夜的风呼呼的吹着,干燥爽利的冷中,处处透着欢乐的氛围。
三兄弟踩在厚厚的雪地上,忽然齐齐一顿。
不约而同的,想起了来小厨房的目的,两两对视一眼飞快的移开,下一瞬,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笑呵呵的朝前走去,反正大家都一样,妻奴呗,谁也别笑话谁。
大殿中的欢声笑语,离着老远就飘了过来,菜香酒香馥郁怡人,三人馋虫大动,直接施展轻功飞冲了进去。
三阵狂风飙过,满殿官员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转头朝着上方看去,齐齐目瞪口呆,喝酒的流出了汁液,吃饭的掉下了残渣,说话的咬到了舌头,吹奏的跑高了半音。
只见那大秦皇室的三个至高无上的男人,正疯抢着桌案上剩下的一盘青菜。
战北越是强取豪夺型,死皮赖脸的抱住盘子,高喊:“我是弟弟!”
言外之意,兄长自然要让。
手臂灵巧一转,盘子已经捏在了手里,战北衍眯着狐狸眼,笑的贼兮兮:“朕是皇帝。”
不只是皇帝,还是这天下间五个国家共同的皇帝,早在一月之前,冷夏已经将西卫移交给他,西卫的朝堂开始一片反对之声,她准备了一通说辞还没来得及演讲,百官就尽数想了个通透。
女皇这辈子估计就栽在大秦战神的手里了,到时候就是生了继承人,那不也是战家的人么?
罢了罢了,大秦西卫早就一家亲,战家就战家吧!
于是,就这么容易的,在冷夏准备了一肚子大义凛然的劝说,和阴险奸诈的诡计都没用的上的时候,西卫的文武百官欢快的把她送回了大秦,连带着玉玺双手奉上,还在路上的时候就已经自觉的把“皇上”俩字,改成了“王妃”。
气的冷夏大翻白眼。
反之,乐了战北烈,从此以后,不论谁提及母狮子,想到的都是烈王妃的身份,他媳妇的身份!
某男连续一个月,天天眉开眼笑,可把烈王妃给稀奇坏了,直到得知了原因,无语的望着天,骂了句幼稚,不过那唇角牵起的暖融笑意,却是怎么都掩饰不住。
所以此时,当战北衍厚颜无耻的提及皇帝的时候,战北烈只慢悠悠的说了十个字,顿时那菜盘子被送到了眼前。
他道:“老子媳妇,以前也是皇帝。”
战北衍对冷夏,除去弟妹的亲情,芙蓉宝藏的感激,多年在外征战的愧疚之外,更多的,还是一种心悦诚服的敬佩。
冷夏当初那西卫女皇,在五国乃至追溯回去千百年,那都是独一份,这是什么样的荣耀,世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别说是女人了,就算是男人又有几个能抵抗这样的虚荣?
而冷夏随随便一挥手,玉玺就丢到了他怀里。
这样的胸襟气魄,战北衍打心眼里服气,自然了,偶尔因为萧凤跟她吃个小醋,那也是有情可原的。
所以此时,这不要脸的男人把他媳妇搬出来,他这皇帝,还真是没辙。
偏偏人家说的对啊,他媳妇以前也是皇帝,要不是那皇帝懒的当,随随便便送了一国给他,有他一统天下什么事么?
战北烈抱着菜盘子,笑的鹰眸眯成了月牙。
这辈子净当战神了,偶尔当当小白脸,借着媳妇获得庇护,这感觉,倍儿舒爽!
这边儿三兄弟,为了盘破青菜,就差没打起来,可苦了下面的一群文武百官,想张张嘴劝说一下注意身份,又怕惹了那三尊大神不高兴。自从天下终于一统,这三人就越来越没个威严严谨的样子。
皇帝不像皇帝,上着早朝忽然呢喃上一句:“也不知凤儿用过早膳没有。”话落,已经咻的一声,朝着皇后那里奔去。
王爷不像王爷,有事没事就把“老子媳妇”四个字挂在嘴上,偏偏说的还各种骄傲自豪,一点当小白脸的自觉都没有。
霸王不像霸王,这一点倒是让百官极其的欣慰,当初那打架就拍砖的嚣张越王爷,这会儿只剩下,被人拍砖的份儿咯。
忽然,殿外一阵凌乱又细碎的脚步声响起。
打雪仗堆雪人玩回来的四个小鬼头,脸蛋红扑扑的极惹人爱。
“父皇。”一板一眼,这是战小乖。
“咳咳。”坚决不叫,这是战十七。
“爹爹。”嗓音细细,这是战小纤。
“爹。”一字一蹦的,这是战长歌。
小歌谣一岁多了,穿着大红缎面儿小棉袄,肤色粉嫩,凤眸水灵,像是年画上走下来的小仙女,她跌跌撞撞的朝着战北烈走来,短又小的双腿交错着,“砰”的一声,摔了个狗吃屎。
战北烈心疼的脸都皱了,那姑娘却“咯咯”一笑,自己爬起来继续走。
再次“砰”的一下,她揉揉摔痛的小脑门,满脸的笑容像是花儿开在了战北烈的心里,如此来来回回摔了不知多少次,终于扑进了他的怀里,仰头奶声奶气的唤:“爹。”
某男咂了咂嘴,若不是冷夏说,孩子刚会说话都是一字一蹦的,他简直要怀疑是那愣子,教坏了他闺女!
尤其是……
提起这个,大秦战神就一肚子鸟气。
他单纯可爱无辜的闺女,竟然在抓周宴那天,把愣子给抓进了手里,抓进手里不说,还顺着那愣子的大腿蹬蹬蹬的往上爬,一直爬到衣襟处,极自觉的小屁股拱啊拱钻了进去,熟练非常的在里面调整了方向,探出个小脑袋,咯咯咯的笑。
战北烈差点脑门充血,一口血喷出来。
而且更是稀奇的,这丫头第一个学会说的话,不是爹和娘。
竟然是:二!
战北烈差点没气的把慕二吊起来打,要是把老子闺女带二了,你赔老子一个啊?
当然了,冤有头债有主,这些战北烈都选择性的算在了愣子的头上,不会跟他家闺女计较,揉揉她的小脑袋,蹲下身子使劲儿亲了她一口,亲的小歌谣再次笑了起来,清脆的笑声似风铃琳琅。
他一把抱起闺女,转头对着某个小鬼伸出大手:“走了,找你们娘去!”
战十七欢呼一声,笑眯眯的把小手放进了他的手掌,一大两小朝着外面走去。
夜风寒冽。
给小歌谣戴好了帽子,再摸一摸小十七汗涔涔的小脑瓜,某个二十四孝好爹爹加四十八孝好妻奴,带着儿子闺女,开始了小蝌蚪找妈妈的过程。
夜色深沉马上就要到了子时,踩在雪地上,发出吱吱的声响,战北烈步子一顿。
鹰眸暖暖的望着远方御花园里的媳妇。
两个娃子正要叫,他“嘘”的一声制止住,将怀里的小歌谣换到十七的手里,某个又被亲爹忽悠了的小鬼,只好抱着妹妹愤愤然原路返回,气哼哼的嘟囔:“小爷就知道会这样,又要什么二人世界。”
战北烈撇嘴,无视,轻轻的走了上前。
冷夏一手拢了拢衣领,自从那次受伤后,一直都没有彻底的复原,最常见的表现,就是怕冷,按照慕二的说法,还要再休息调理至少一个月。
当日,她发现东方润的目的后,迅速向着海中跳去。毕竟军营中的炸弹毁了,可是当时他去前线船舱中也有少许,若是有剩下的炸弹,他点燃和自己同归于尽……
他飞身来拦,她全力反击。
东方润果然如她所想,身上的确还备有一个,他趁机点起了引线,引线滋滋燃烧中,两人纠缠不断。
一个是想尽办法的走,一个如跗骨之蛆的拦。
然而就在引线烧灼到最后一段,眼看着就要爆炸的时候,电光石火间,东方润忽然不再阻拦,反倒用尽全力击出一掌,以内力将她远远的送出,而她当时并不知晓,遂同样击出一拳。
她的拳中没有内力,只有力道!
“一命,还一命。”
冷夏在落海中,听见这五个字,一瞬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曾说喝酒那夜的事情,只记得模糊的一部分,然而这一部分中,就有她要出手却因为那滴眼泪怔住,而耽误了最佳时机之事,不论是同情,是诧异,是悲哀,她下意识的一个反应,留了东方润一条命。
这一命,他就这样还来。
她极力转头看去,后方东方润轻笑着,被她一拳打向另外一个方向,而那个炸弹,正直直的掉落海中。
他唇角随意勾着的弧度,看上去这还命仿佛是他突发兴起的事,然而那双从来空?鳎??倌苋萌丝赐盖樾鞯南脸ろ?又校?湎娜匆凰部?降教?嗬床患罢谘冢?蛘呤橇??膊⒉蝗范ǖ那樾鳌
他轻叹一口气,不再想这些。
仰头望着没什么星子的夜空,每到新年中秋这样的节日,她总是特别的怀念乔青。
如今自己已经有了一个家,可她呢?
唇角勾起浅浅的笑,她遥望天际,轻缓却郑重的道:“亲爱的,新年快乐。”
要快乐,像我一样快乐。
身后一双铁臂圈了上来,冷夏笑着向后仰去,落入熟悉的怀抱,任他深深的拥着自己,将下巴放到她脖子上,缓缓的摩挲着。
两人都不说话,静静的望着夜空,告别她来到这里的第六个年头,走向第七。
忽然,冷夏眨眨眼,回头道:“再有一阵子,就要七年了。”
战北烈不明所以:“唔?”
温热的呼吸喷在脖子上,微微发痒,她歪着头开始给他普及关于现代的七年之痒问题。
直过了半响,战北烈一脸迷茫:“完了?”
冷夏更迷茫:“完了啊,你还想听什么?”
鹰眸眯成一条线,使劲儿的回忆了一番方才的内容,来回咀嚼到第三遍的时候,终于,战北烈悟了!
他哈哈大笑,爽朗的笑声极其开怀:“媳妇,咱们还有一起走七十年呢,等到七十年之痒的时候,你再跟我说。”
冷夏也笑了,忽然危险的眯起了眼,阴丝丝的问:“七十年的时候,会痒?”
“不会不会!坚决不会!”
头摇成拨浪鼓,某男神色严肃,赶紧赌咒发誓。
冷夏将一直端着的盘子,取了片里面的东西,塞进战北烈嘴里,他一咬嘎嘣脆,眸子一亮,好奇问:“味道很独特,这是什么?”
“薯片。”
“……”
“就是炸土豆片。”
“那她俩做了什么?”
“诶,你怎么知道,萧凤的炒土豆片没放盐,小刀的拌土豆片,拌的生的。哦对了,估计你两兄弟,正在吃呢……”
“呕……媳妇,你真好!”
咻!
烟花一闪,一道白光跃上夜空,迅速照亮了黯淡的夜色,也映亮了两人的眼眸,他们含笑望着漫天烟花,流苏摇摇曳曳自天际划落,灿若流火。
一朵尚未平息,咻咻咻!
数朵烟花同时升空,在高高的天际炸开晕散,丝丝缕缕明媚如初,点亮了满城繁华。
不约而同的,两人皆想到了五国大典的烟花夜,一吻定情,就这么依偎着走到如今,冷夏微微一笑,如烟火初绽的流美,比起这漫天烟花也不遑多让,她转过身,笑眯眯的迎上自己的唇。
头顶的烟花一朵朵炸开,一声子时的钟鸣响起。
新的一年新的一日,交替了旖旎的这守岁之夜。
==
时间在指尖匆匆溜走,晃眼数月。
冷夏的生活过的充实又惬意,唯一的一点便是战北烈不知在搞什么鬼,自从除夕夜后整日忙来忙去,按理说五国已经统一,一切都安乐太平,他这战神该是没啥事猜对。
这疑虑一直跟随着她,直到初夏的荷花盛放,将丝丝清雅的香气,氤氲在烈王府的每一个角落。
战北烈竟然三日没回府!
清晨的蝉鸣声声清脆,冷夏还在睡梦中,只听耳边……
咣!
锣声刺耳,她呼的睁开眼睛,就见萧凤杏目圆睁,一手持锣,一手持锤,风风火火的大吼:“赶紧给老娘起床!今天什么日子,你竟然还在睡觉!”
冷夏再次倒回床上,迷迷糊糊中,她还在思索,今天是什么日子……
这思索才方方开始,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已经被人一把揪住胳膊,拖了起来,然后果断的在眼睛上蒙上了一块黑布。
视线被阻隔,冷夏坐着继续睡。
睡梦中感觉有人在脸上涂涂抹抹,有人抬着她起床换衣,有人摁着她脑袋一通?意粒?恢?酪还灿卸嗌俑鋈耍?凑?退?懒孔牌甙烁鍪怯辛说模?沼谠诓欢系恼勰ブ校?浯笊笔峙?耍
砰!
她一把扯下眼睛上的黑布,拍案而起,忽然整个人都呆住。
她直勾勾的看着镜子,那里面的倒影美如诗画,一身红的耀眼的新娘喜服,熨帖的穿在身上,其上暗暗绣了一朵一朵的水芙蓉,若不细看并不明显,此时她迎着日光,那丛丛簇簇摇曳绽放,美的惊心!
这还不是重点,最让她惊诧的,这水芙蓉,正是她胸口处的纹身!
冷夏呆呆的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然后转向了萧凤。
她捂着嘴巴偷着乐,杏目中亮晶晶的,满是欢欣。
忽然一滴眼泪落下来,一边抹着泪一边笑着说:“真好,冷夏,真美!”
“这是北烈亲自设计的,你不知道,他当年为了给闺女做衣服,跑去布庄绣坊学了一个月,这会儿要给你设计嫁衣,又跑去学了两个月,这里面每一个图案,都是他亲手画的!哼,老娘看着都嫉妒呢,狐狸就没这么贴心。”说着,她又吧嗒吧嗒掉起了眼泪,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明显高兴的语无伦次了,只不断的重复着:“真好,真美!”
冷夏将她抱住,知道这傻姑娘,是为她欢欣。
萧凤哭哭笑笑半天,忽然一个高蹦起来,一惊一乍:“完蛋,好像大婚不能掉眼泪的,完蛋完蛋,老娘坏了规矩了!”
说完,又猛的捂住嘴,杏眼眨巴眨巴,懊恼道:“好像完蛋也不能说。”
冷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原本被这气氛带出的眼泪,刷的一下倒流回去,无语道:“没事,你就是说上一百遍,我和战北烈也拆不了。”
“呸!”萧凤瞪起眼,比她还紧张:“这种话就更不能说了!”
冷夏被她扶着,向着外面走去,手里被人塞了个苹果,说了些吉祥话后,千叮万嘱一定拿好了。
萧凤笑眯眯凑上来,跟她叽咕叽咕咬耳朵:“你要是饿了,就把这苹果吃了,反正老娘当年就是这么干的,本来我想去御膳房偷东西,但是这喜服太碍事,最后饿了一整天。”
出了清欢苑,冷夏顿时深吸一口气。
为战北烈的奇思异想,敬佩不已!
烈王府内,满目所见,每一个灯笼上,都写着个大大的喜,只看那字铁画银钩,就知道是出自战北烈的手笔,她再次笑了,这满府的灯笼加在一起,不得有个上千么?
更绝的是,每一棵树上都绑着迎风飘舞的红飘带,院子里的八只鸽子,都在脖子上系了吉祥绳。
眼前三只东西飘过……
四只蹄子哒哒哒跑的风驰,随着跑动腿上绑着的红色大铃铛,响声震耳欲聋,它使劲儿的刨了刨蹄子,不知道第多少次失败后,垂着脑袋跑远了。
小青扭来扭去蠕动着,在地上发出嚓嚓声响,竖起的头上戴了一个大红花,很有一种扭曲的喜庆。
一个大团子优雅的从身边走过,小黑虎如今大了许多,已经比她的膝盖还要高了,幽亮的黑毛看上去威风凛凛,自然,忽略掉头上的朝天蝴蝶结的话。
冷夏打一个响指,轻笑出声,不知是感动还是好笑。
那男人……
不过,想必这些事,他一个人也完不成的,凤眸转向一侧的大树,她眨眨眼,飘去三字:“辛苦了!”
树荫里露出三个脑袋,六只眼睛含着泪,一脸委屈的点点头:“果然还是王妃疼咱们,咱绑大红花和红飘带,手都抽筋了,爷没人性啊!”
对于这一点,冷夏深感同意,使唤起这仨人来,那男人是从来不客气。
她笑眯眯安慰:“让战北烈给你们加月俸!”
三人眼睛闪啊闪,四处鬼祟的瞄啊瞄,仿佛觉得这是个好主意,顿时脸上乐开了花:“谨遵王妃旨意!”
她上了喜轿,一路晃晃悠悠朝着皇宫的方向而去。
冷夏轻轻的倚在轿壁上,不由得想起了初次来到这里的情形,后来在去北燕的路上,路过铎州正巧碰到舞蝶大婚,那人曾说,将来定当补偿她一个婚礼,她也不过随口应着,时日久了也忘记了。
没想到,过了这许多年,他还记得。
尤其是今日,这日子,便是七年前,她与他那未完成的大婚的日子!
冷夏的唇角缓缓的扬起,眼角眉梢都含着满足而温软的笑意,她掀开帘子看着外面大街上,众多的百姓含着祝福的笑围着看热闹。
忽然,凤眸倏地眯起!
长街的另一边,那里正有一个卖字画的长桌,一排排字画整齐的挂在架子上,而那正在沾墨书写的人……
那人忽然抬起头,循着这边望了过来,透过喜轿的帘子,两人目光相撞,同时目色微微一闪
那是一双,狭长若柳丝的眸子。
他仿佛在疑惑,微微皱着眉不知在想着什么,视线盯着她带了几分迷茫,然后缓缓移动出长桌,不错,是移动,他乘坐着轮椅,想是要上前来,忽然又自嘲的轻笑着摇摇头,退了回去。
冷夏合上帘子,唇角淡淡的牵起。
这是最好的结果了吧,从此忘了那些皇宫中的尔虞我诈,忘了那些在泥泞中挣扎的日子,忘了那些双手沾满的血腥……
忘了吧,这是他的新生。
轿子前行到皇宫,用了有半个时辰。
远远的看到一身新郎喜服的战北烈,手足无措的在宫门处走来走去,一张俊面上,神色复杂无比,有点彷徨,有点害怕,有点期待……
冷夏凤眸湿润,扬起一个大大的微笑,这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婚礼。
招了虱子一样的男人倏地顿住!
鹰眸一眨不眨的望着她,生怕错过她的丁点表情,她今日极美,那由他熬了多少个日日夜夜才完成的芙蓉喜服,终于穿在了她的身上,唇角那笑容灿烂之极,炫目的他眸子都虚眯了起来。
这灿烂如阵阵春风吹进了心田,怦然开出一朵精致的水芙蓉……
战北烈也笑了。
他缓缓的抬手,捂住胸口,感受着掌心下的砰砰跳动。
他知道,终此一生,他永远也忘不了这一笑。
------题外话------
大结局鸟,两人大婚相遇,大婚结束,这个结局,我还是很喜欢的。
其他的有爱的幸福生活,会在番外中陆续的写一些,番外大概长假结束的时候,7号开始发,隔日一更。
新文以乔青为女主,坑在国庆之后开,有兴趣的亲,到时候多多支持。
然后,祝亲们中秋快乐哦~
群么么所有看文的姑娘,长假玩的开心~
请牢记本站域名
第三十六章 大结局下(完)[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