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开进汀州基地,打前站的小组留有五人和招募的后勤人员负责接待他们。在王越带来的人协助下,乱哄哄的一群人很快就被疏散安置。他中午到达,傍晚时分已经全部安置完毕。整个家属生活区在落日的余辉下炊烟袅袅,一派的安详景象。
李娘子一副居家主妇的打扮在新居中用过饭,坐在内室中怔怔的出神。两个丫鬟紫菱和秋月是原来是黄妍分派来服侍王越婢女,她们一个铺床叠被,一个张罗着沐浴的准备。王越自穿越之后还没有习惯被人伺候就去了庄子上,这些年早就恢复了现代生活中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狗的习惯。反而有两个貌美的婢女服侍到觉得非常别扭,于是便甩手交给了有两个孩子的李娘子。
李娘子在山寨中也是有婢女伺候的,只是这次撤离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跟来。她正愁缺了人伺候,自己可不会打理这些家务事。王越送来的婢女犹如雪中送炭,到让李娘子多了几分感激。
掌管过整个山寨事物的李娘子明白要安置这样拉家带口的一群人有多难、有多繁琐,然而王越却能做到短短半日之内就将他们妥善安置完毕。其中思考问题之周全,办事效率之高都是李娘子平生仅见。一个半大孩子带着同样的一群半大孩子,却完成了连大人都难以完成的事。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李娘子是万万不敢相信的,她觉得即便是黄宗琦亲临也做不到这个程度。
第二天一早便有人来通知李娘子:王越有请,在军营中有要事面谈。
对王越的邀请李娘子是有准备的。进入两州的准备工作非常多,在庄子上的时候王越常常顶着两个黑眼圈奔波于庄子和泉州城之间。他们之间关于李娘子的部众改编一事,只是说了一个大概方略,如今安顿下来之后肯定会对细节进行协商。
来人李娘子是认识的,他叫王十九。是王越原来的小厮之一,来汀州打前站的人员中留下来等待交接的五人中为首的。他们在庄子上就认识了,那个时候这孩子不声不响的,非常安静,很多时候安静得让人忽略了他的存在。昨天的交接仪式上李娘子才发现他的口齿非常清楚,说话极有条理不像是讷言之人。
今天王十九又恢复了沉默,他除了刚才的传话,路上没有再说什么。刚才两个李娘子的两个孩子吵着也要跟去,虽然李娘子也想带着孩子去看看军营,但是看到王十九的神情,她还是决定放弃了这个念头。只是李娘子对王十九的态度有些不满,一个军营有什么大不了,为什么不能看?
家属生活区和营区是通过一堵围墙隔开的,中间有个小门通连。有规定非军事人员不得进入营区,因此这时的小门是上了锁的。王十九上前敲了敲门,门从营区方向打开。开门的是一个新近招募的人员,李娘子以前没有见过他。王十九和他相互敬礼示意,这种礼节李娘子在王越的庄子上经常能够看到。特别是在她在养伤期间,王越承担开赴两州的任务后,那个庄子越来越像个军营,而且是一座非常奇特的军营。每个人都在忙碌,好像有根线牵着,能让这些忙碌的人做到忙而不乱。那段时间经常有满载货物的车队连同出发的人员离开庄子往两州而去,庄子上的人却一直满满当当从未减少。
李娘子忽然注意到今天王十九和那个新进的人穿着是一样的,都是灰色的两截的立领对襟开衫,腰间扎着皮带。他们都剃光了头发带着同样有半圈帽檐和衣服颜色相同的帽子,帽子上缀着红色的五角星,领子上也有两块小的红布点缀。服装的样式非常奇怪,可是穿上之后却显得十分精神。
离开小门在去见王越的路上李娘子遇见了许多那些没有家室已经提前进入军营的属下,这些人三五成群懒散的游荡着,见到李娘子都热情的打着招呼。偶尔也遇到路过的王越的部下,他们穿着同样的服装,迈着同样的步伐。特别是遇到两个人的时候,这样的步伐显得异常的整齐且朝气蓬勃。他们见到二人都会默默的停下来站在路边注视二人离开后再重新上路。
每当这个时候李娘子忽然有了奇怪的感觉,她觉得这些王越的部下才是军营的主人,而她的人根本不属于这里。这样的念头在李娘子的脑海里一闪而过,让她十分惊讶。
在大队部的作战室里李娘子见到了穿着同样衣服,同样剃了光头的王越。在见到王越的一瞬间,李娘子略略有些失神,这瞬间她甚至有了:将来我是不是也要这样剃个光头的荒唐想法。
王越请李娘子坐下后直截了当的说道:“我们谈谈眼下的形势和马上就要进行的训练。”
对于王越的训练成军的原则李娘子原来是比较反感的,特别是在王越先拒绝接纳她的部下之后又同意接受她的部下,李娘子经常怀疑自己的决定是个错误的决定,她有时觉得王越之所以愿意接受她的部下,主要是他需要一群炮灰。可是来的路上那个奇怪的感觉让她无力反驳。
说着话王越在桌子上摊开一张地图,这是一张经过改制的地图。李娘子曾经在黄宗琦的帮助下学会了看嶼图,但是她对于这张带有现代风格的地图极不适应。在王越的讲解下勉强能看得明白了一些。
“根据各种情报分析,目前漳汀二州境内共有山头五十一处,人数多的四五百人,少的几十人,这些人打家劫舍令二州的住民难以安居乐业。从先遣组掌握和搜集的情报上看,这几年从南汉、南唐涌入的流民呈逐年上升的趋势。他们到来增加了我们闽地的人口,是好事。但是由于盗匪丛生使得他们无法在漳汀二州立足,只能向其他三州迁移。而三州之地土地有限养活不了这么多人,因此一旦流民人数突破了三州所能承受的极限,或将引发三州的动荡。所以我们的任务是尽快成军,铲除二州境内的匪患。让流民能够迅速安定下来,这样不仅消除了三州的隐患也有利于漳汀二州的发展。”
王越的描述让李娘子暗暗心惊:王越不过是家中派出来掌管二州庶务的,而他却在用州府衙门的眼光看问题。他要做的也是官军该做的事情,这意味着什么?难道他们想要接管二州?如果是,这意味着造反,造闽王的反。
王越似乎看出了李娘子的顾虑,他继续解释:“这里匪患猖獗,已经有一名知州三名县令被杀,漳汀二州的州府各级衙门没有官员掌管,只有小吏在维持,官府统治名存实亡。闽王与闽中八姓矛盾重重无暇他顾,漳汀二州事态很严重啊。”
“闽王与八姓有矛盾?!”李娘子失声问道。王越的这番话让她非常吃惊。闽王与黄家的矛盾这是她知道的,没有想到的是闽王竟然与八姓都有冲突。这个情况大大的超出了李娘子的认知。
王越见了李娘子的神态,亦是苦笑,道:“当我知道这些的时候我也很吃惊。”接着王越继续解释道:“闽王要养军队、养官员就需要土地、人口。豪门要维系奢华的生活也需要土地、人口。这个矛盾无法调和也无法化解。”
王越的解释非常浅显,李娘子马上就明白了。她不知道的是王越从王仁直哪里得到的解释并非如此,然而王越毕竟是从现代穿越到古代的人,他很快就明白了闽王与八姓的矛盾的真实根源。
王越看李娘子已经听懂了自己观点,他继续说道:“他们的之间的情仇恩怨我们管不着,只是闽中一旦纷乱我们就要面临生存问题,百姓也要面临生存问题。我们要想活下去没有武力的保护是不行的,所以我们要掌握足够的武力。单单有这样的武力还不够,我们还要掌握能维系武力存在的资源,就是人口和土地。”
李娘子忽然问道:“这是你的想法还是你们王家的想法?”
王越正色答道:“是我个人的想法。”
李娘子看着王越,王越坦然回望。两人端坐良久,李娘子淡淡的说道:“既然如此当初为何不愿意收留我等,为何还要训练?我的人都是从死人堆里活下来的厮杀汉,只要给他们武器,他们就是一支军队。”
见李娘子愿意将自己的疑虑说出来,王越觉得这次谈话的效果终于达到了。自从了解父亲的真实想法,王越这才对自己所处的环境有了一个真正的了解。古代的政治斗争、经济斗争同样的残酷复杂,自己妄想掌握一支军队即可自保的想法是那么的天真。他也明白父亲并没有将全部的情况和盘托出,他只是说了一个大致的全貌。王越不想当别人手中的一把刀,无论是掌握在父亲的手中还是在别人的手中。那样无异于将自己的生命完全交予他人,那和自杀没有什么区别。所以王越要掌握自己的军队自己的地盘,来漳汀二州就是这样一个机会。
不过从现有掌握的情报上看,这里充满了各种危机。戍边的将领将这里视为禁脔,他们不希望有官府来治理,只有纷乱的情势下他们才好随意的征召士兵或抓捕民夫,向上面讨要粮饷。闽中八姓也将这里视为自家的后花园,在这里他们可以无节制的隐匿人口、掠夺土地。这里有被逼上梁山的好汉,也有浑水摸鱼的泼皮无赖。有些人上山是匪寇,下山是百姓。总而言之,这里的情况非常的复杂。
王越要想在这个纷乱的地方打出一片天地,没有一个上下齐心的强力后盾是做不到的。在他的计划中新军是极为重要的组成部分,如果新军里面不能统一思想,那么不要说打出一片天地,只怕分分钟都会要了他的性命。
原本王越并不想收留这伙山贼的,主要的问题还是这群人难以控制。考虑到将来作战的对象是以同样的山寇为主,王越这才起了收编他们的心思。要收编这伙人并不容易,他们当山贼的时间很长,陋习成堆,要改正过来非比寻常。如果王越已经拥有一支强大的正规军,这倒也无妨,扔到大部队里慢慢同化就行。可是王越也处于草创时期,新招募的士兵还未养成,不要这边老山贼没训练好,那边的新兵也被这帮老山贼给带坏了。
在两个先遣组在漳汀二州各自找到一处可以安置人员的基地之后,王越才敢收留这群人。由于有两处基地,那么王越可以将这些人与新招募的百姓分离开训练。现在王越需要的是对方的信任和理解,特别是需要获得李娘子的支持。
这群山贼实际上是泉州黄家豢养的一支暗伏的力量,具体的作用虽尚不得而知,不过总不外乎侦查、监视和偷袭这些用途。由于黄宗琦的关系,这么多年以来他们早已将李娘子视为主母。再加上李娘子多谋善断、行事果决,这些人对她除了尊敬还有佩服。由她作为桥梁这群人就会好指挥得多了。
对于李娘子的提问,王越是有所准备的。她所提出的两个问题也是摆在明面上最为关键的问题,是必须要打消的疑虑,否则双方很难达成相互的信任。
王越略微组织了一下语言,回答道:“两个问题其实是一个问题。以前舅母要将这些人托付于我,我不敢收是因为这些人做惯了山匪,要改造成合格的军人非常难。或许很多人觉得他们拿起武器就是兵,我却不这么看。在我的眼里他们就是一些有作战经验有武力的百姓,和一个合格的军人差距很大。在有两个基地可以训练之后我才敢收留他们。”
李娘子冷笑一声,道:“既然你觉得他们这么不堪,那我们就不劳烦你们收留了。”说罢,李娘子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
王越轻声笑了起来:“舅母,我话还没说完。如果我说完了你要还是觉得我小看了他们,你们尽管就此离去。”
李娘子顿住身形,从牙缝挤出几个字:“好,你说。”
王越正色道:“军队的作战方式有阵地战、运动战、游击战、攻坚战、破袭战。还可以分为平原作战、山地作战、城市巷战、登陆作战。一支军队要能够打这么多样式的战斗,才算是一支合格的军队。按照这样的分类,你们所擅长的仅仅是山地作战中的游击战。即便是这样的游击战你们打的也不是很在行。你们的作战模式无非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走。更多的时候不是消灭敌人,而是拖垮敌人,让敌人知难而退。如果你们能够做到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那么你们就可以消灭敌人。如果你们能够建立自己的根据地,那么你们不仅仅能坚持下来,而且还能逐步壮大。拥有这样能力的武装才能称之为军队。”
王越用一通现代军事名词噼里啪啦的直接把李娘子砸晕,只是现代的军事名词非常直白而贴切,对于李娘子这样有丰富作战经验的人,单听名字也能领略其中的大致含义。特别是游击战十六字口诀,这是提取与战争经验又经过战争检验的经典总结,是李娘子想做到却又做不到的游击战的至高境界。以前总是朦朦胧胧的无法触及的东西,被王越一下子挑明之后,李娘子感觉到了一番新的天地。以至于王越后面关于根据地的论调,她根本就没有听到。
李娘子不自觉的走了回来,重新坐到刚才的椅子上。王越又继续说道:“战争的胜负有可能取决于某一个局部的坚持,这个坚持是
第8章 信任[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