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但我只有你,她说。我一直想让你明白……
可你什么都不明白。
你对我一无所知。
唐恩汐是那种最没有安全感的女孩。妈妈死后她大病一场,几乎也为此死去,随后这类趋势更甚。唐思烬忘记了自己在那场病里扮演过什么角色,但无论如何,他只有这一个妹妹。
面孔同自己如此相似,和他一起失去妈妈,一起在寂静无声又暗无天日的房子里长大,会把所有心爱玩具、糖果和书毫不犹豫给他,替他挡住外祖的脸。
她是唯一一个从始至终没有保留爱他的人。
所以如果一切对妹妹来讲那么艰难,哥哥的妥协似乎是理所当然的。
四年前,他只花半个月就背下了她想要的所有时间和手势。恩汐远远无法满足于猜拳的平局,于是又轮到他为她制造新安宁了。衣服和鞋子要是一样的。喜恶要是一样的。做的梦是一样的。
如果不一样,就像制造平局似的,强行让它们一样。
现在没有人再有被取代的危险:你看,他们甚至分不清我们是谁。
还有记忆。
恩汐不只是想要“表面上”的那些东西。她总是想要更多。
现在她希望他们的记忆也重合。
之前提到妹妹有朋友。确实有,但她会花很长时间,将她们说的每一句话、几乎每一处表情变化,气味、触觉、感想,完整地复述给他,再要求他复述。
他看着她:但你没法把你的记忆传输给我。
但她抓住他的衣角,眼睛睁大:“不,可以的。就像我们小时候一样……”
“我们小时候?”
然而他一反问,她突然愣住了,半天沉默不语。
“有时候我看见妈妈出门时的样子。”再开口时,恩汐说,“还有在车里,她说我们谁也没资格恨谁。明明那些场面我都没见过,我觉得我见过,因为我生病刚好过来的时候,你对我讲。有时候我甚至分不清那到底是我的记忆还是你的。”
“记忆本来就是不可靠、可以被自由塑造的。”她固执道,“所有人都一样!你真的见过你记得的东西吗?所有的?现在为什么不陪我试试呢?”
于是他继续尝试。
尽管她要的并不是“试试”,而是“必须”。
起先他仍然做不到,但在妹妹的偏执认知里,这代表她的“朋友”和他们缺乏联结,她会“为了他”断然抛弃她们。
等他终于能够达到那苛刻的标准,她已经只剩下两个点头之交。
“我做出了我的牺牲。”恩汐轻轻地说,“凡是你没办法联结的人,都被我舍弃掉,因为你才是最重要的,哥哥。……现在轮到你了。那对你来讲,我又是什么?”
警钟敲响。
他试着对她解释:“你很重要,但其他人对我也很重要。”
她固执地看着他:“但对我来讲不是的。我只有你。我在你心里到底排在什么地方,是不是随便来一个人就能顶替我的位置?”
不是的。
你是第一位的。
「双胞胎就是要一直在一起啊。」
有了第一次妥协,随后每一次都愈发自然而然、理所应当。现在最困难的部分不再是复述,而是记忆。他拼命记住每个人和自己说话时的声音,他们从头到脚的装束、神态、举止。
他经常到了晚上就忘记,无法正常地把那些“记忆”转述给她。
然后他想,我应该这样吗。这样是对的吗。
可如果不这样,还能怎么办啊?
心理老师说:又是你。你怎么总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故事?
好吧,如果确有其事,我的建议是:远离你描述的这个人。
可这是他唯一做不到的一件事。
于是那天之后,他的交际圈开始一点点收窄。有了她的示范,他发觉人的关系如此脆弱不堪,不论之前关系何等亲密,只要一点刻意的回避,一点言语的缩减,就能在不可思议的短期内迅速疏远。
起先他怀疑恩汐在此期间扮演了某种推波助澜的作用,但她轻蔑挑眉,说不需要。
因为一般人之间的关系,本就脆弱不堪。
对其他所有人来讲,我们无足轻重。
人性如此。
……
……
记忆向后跳跃,直至一次月考前夕。
宿舍门口,有人在低声争执。
“你真要叫他一起来?”
“叫啊,怎么不叫。”戴圆框眼镜的男生转向宿舍深处,“来吧,大家都去,肯定特别有意思!”
宿舍灯关着,门被悄悄打开,所有人都涌了出去。
“别白费事了。”另一个人低声道,“反正他一直都……”
但圆框非常坚持,对着仅剩一人的室内,又说了一遍:“你也下来吧!”
宿舍早已熄灯了,但宿舍,连同隔壁的宿舍,非要在月考前夕跑到教学楼天台上去。因为学校里有关怪物的传闻,即天台上有个什么怨魂堆就的东西,血淋淋的非常可怕,但如果幸运,它也会露出好看的一面,那你接下来最近的一次考试就会顺利。
每个学校应当都有这种小故事。
没人真相信天台上有东西,但受到鼓动,今晚他们准备去看一看。比起对鬼怪的朝圣,其实更像几个宿舍联合的夜晚狂欢。路线已经计划好了:大家都从防火梯爬上去,裹着衣服坐在天台,等待不一定会出现的怪物。
月考前夕的晚上,唐思烬坐在靠窗上铺的阴影里,看着门口。
那个舍友的圆框眼镜像两片窗户。自从来到这个宿舍,那一直是对所有人最热情友善的人。
“你来不来?”
这是不符合学校规矩的,但他唯一的顾虑却是,有这么一大群人,这么漫长的一个夜晚,他得强迫自己观察、感知、记住多少“可转述的记忆”啊。那些内容造成了太多负荷,他无法消化,只能尽量削减新的感知。
不看,不听。
不参与。
他已经没有正常的社交需求和好奇心了。
它们只会伤害妹妹,压垮自己。
舍友热情洋溢道:“要不这样,我们猜拳,如果我赢了,全宿舍就一起到楼顶团建,怎么样?”
对方伸出手的时候,他实在没法假装看不见了。
唐思烬单手抓住栏杆,抓得很紧,似乎真正想抓住的另外什么东西。他心里很希望对方赢。
时钟显示9:28——剪刀。
舍友出了石头。自己输了。
“下来啊!”
与记忆里久远的声音交织,是妹妹的声音穿透话筒:
“【第一题:月考前夕,421宿舍的其他人想让你一起去______。】”
天台。
“【答案正确。】”
第 145 章 思烬-9[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