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那是痛入了骨髓之中的咆哮,但是被完全攻破的防御已经无法再阻拦九歌的前进。冲入到最深处的灵识再度化为一只大手,握住了奔雷兽那堪称生命源泉的内丹,奋力一拽!
鲜血喷涌!
奔雷兽疯狂的挣扎,狂猛的动作却只能彻底摧毁那已经脆弱不堪的残垣断壁。下一秒天顶倾泻,无数重逾万吨的太古之石尽皆砸在奔雷兽的身上,将它完全掩埋!
九歌从八宝琉璃瓦露出的一丝缝隙中狼狈的爬了出来,就在灵力松懈的瞬间,人界人人疯狂渴求的绝世珍宝之一八宝琉璃瓦在这一刻终于无法支撑,被那可怕的重量压断,骤然破碎。
九歌喘息着,调息着这个脆弱的身体承受的冲击。若非有神魂保护,这具人族的身体早就已经在奔雷兽的魔化威压下七窍流血而死。此时九歌才有多余空隙去寻找杜女萝二人的踪迹,值得高兴的一点是杜女萝已经穿过了出口,但坏处是方才四散飘飞的太古浊气也进入到缝隙之中。
他捡起了掉落在身边还沾染着新鲜热血的战利品,御剑冲进了黑色的洞窟中。与此同时,耳边许久未闻的声音再度响起。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这里处于世界的狭间,只要再穿过这里,他们就能真正离开这个由太古碎片组成的无尽世界,回到外面去。坏消息是,君之云和杜女萝都吸入了大量的太古浊气,已经完全陷入深度昏迷,进入自己的世界了。
一片黑暗并不能影响九歌的灵觉,他凑近昏迷的二人观察,两个人的面容不同程度都有着一定的扭曲,似乎陷入在某种痛苦之中无法自拔——这是自然的,太古浊气能够极大的影响人的精神和灵力,严重吸入且内心失守的话就会重蹈奔雷兽的覆辙,成为魔化的怪物,丧失所有的理智。
九歌将手放在杜女萝和君之云的额头上探查着二人的情况,“闻言”终于忍不住道:“那么你就不要让他们的希望白费。”
“……因为尊严。”
“……谁会愿意庇护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
“支撑住吧。”九歌淡淡道:“或许我能原谅你之前的无礼,救你一命。”
九歌收回双手,捡起了放在地上的战利品——那是一枚透明的玻璃珠,珠子内部仿佛自成一个小世界,其中的雷光不断翻涌,循环往复,奔腾不息。唯一碍眼的是这颗如此美丽的玻璃珠上插着一枚小指盖大小的青色金属片,就仿佛从外界硬生生将整个美丽的世界劈开一样的可怖。
九歌抚摸着这枚青色的不起眼的金属片,好笑道:“我或许是幸运的……父亲。”
“你始终遗憾的这枚丢失的‘英雄之冢,我找到了。”
“父亲……”九歌轻笑着道:“儿子也绝不会让你蒙羞,魔皇之子,岂能一直如此无能。”
耳边的声音消失不见,世界再度恢复了一片寂静。九歌的手指贴着神物“英雄之国”,右手点着情况更加严重的杜女萝的额头,低声道:“女萝,快醒来。”
那是一场,深深的,深深的,深深的……被埋葬在最深处的梦。
“你为什么不是男孩呢?”
印象中已经模糊的那个身影穿着最美的红衣,整个人就像是一朵怒放的艳丽的花朵,她双眸含泪,那楚楚可怜的样子足以让天下男子恨不得将一切都捧在她的面前,但是此刻唯一站在她面前的男孩却面无表情的站着,任由红衣女子握紧他的双肩,紧的恨不得将指甲全都刺入他的肩膀一般用力,用力的,用力的,成为一场永远无法消磨的梦魇。
“你为什么不是男孩呢?”
杜女萝好像一个旁观者一样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曾经以为已经想不起来的母亲的面庞清晰的印入她的眼帘。她的肩膀随着面前的男孩被动的摇晃而发出刺骨的疼痛,疼的仿佛要钻入心里,疼的仿佛天地都安然失色,然而从始至终,她都像男孩一样没有发出一声痛呼,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同样只是安静地,静静地看着她的母亲,感受着那隐藏在平和外表下濒临爆发的疯狂。
“说话呀!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为什么不是男孩呢!”女子狂躁的松开了面前的男孩,在堂皇的房间中不断踱步,急促的脚步表情了她内心的焦灼,而紧咬的牙关代表了她心底的挣扎。可是面无表情的孩子明显刺激到了她脆弱的神经,她发出一声崩溃的喊叫,但哪怕是如此狂乱的模样她都是那样的……那样的美丽。
是的,美丽。无论什么时候,她的母亲都是这样的美丽。
“我又梦到父亲了,还有兄长们,他们都在怪我,不停的责怪我……”母亲再度抓住了身前的孩子不断摇晃着,愤怒着,痛苦着:“他们怎么都不肯放过我,抓住了我的头发,撕扯我的皮肤,恨不能挖出我的骨头,来惩罚我没有为家族生下男孩的罪过——”
“可是我要怎么办呢?我不敢啊……我不能啊……我不能背叛我的道侣……”母亲愤怒的一巴掌扇在了男孩的脸上:“为什么你不是男孩呢!”
她看着男孩脸上的红印,崩溃似的大哭起来:“为什么我会生下你呢!”
男孩的表情终于在母亲的泪水中有了变化,他伸出了小小的手,擦拭着母亲划过脸颊的泪水:“母亲……对不起……不要哭……”
母亲一把抱住了面前的男孩,她跪在地上,就像是即将终结的艳丽之花,美得惊心动魄。那一颗颗滴落的泪水好似东海无尽苦海中最珍贵的鲛人之珠,又仿佛极南火山那滚滚翻腾的熔岩。它们划过男孩的脖颈,沾湿了他的衣领。
杜女萝突然捂住了脖颈,痛苦的抽搐着。
男孩艰难的抱着自己的母亲,他抬起头,看到了漂浮在半空中的虚影。他的面上出现了求救的表情,无声的发出叫喊。
——父亲。
杜女萝抬起头,印入了她的父亲那双永远冷漠严厉的双眼中。
她知道父亲在表达着什么。
幽篁鬼宗可以接纳软弱的精致珍宝,却不能接受一个毫无主见渴求旁人帮忙抉择的少宗主。选择权在她的手中,身为身负极佳天资的下任宗主,她有着极大的权利,包括决定现任宗主的道侣、她的母亲今后的人生。
男孩——或者说“杜山鬼”,他在犹豫,他在纠结,他混乱而又痛苦,可是无论是冷眼旁观的父亲,还是将他推入末路的母亲,谁都帮不了他。
他有选择旁人未来的权利,却没有选择自己意愿的权利。
杜女萝漂浮在空中蜷缩起来——这里是她的内心世界,是她沉淀在最深最深的深处的记忆。在这里软弱一会儿不会被任何人发觉,也不会在清醒之后回忆起,所以她想要休息一下,好好的、好好的睡上一会儿。
杜山鬼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移开,他一直都在与自己高高在上的父亲对视着,然后拼劲全力的抱住自己的母亲,坚定的说:“母亲,山鬼是男孩哟。”
杜女萝觉得很冷。
“山鬼是男孩子。”
很冷很冷。
“山鬼一定会继承祖先基业,不负您的期望。”
冷的刺骨。
她就像是跌入了无尽苦海的深渊之中,冷得僵硬,呼吸困难,所有的声音都隔着厚厚的水的屏障听不真切,又或是她不愿听到。她就好像是个没有修为的普通凡人,在深海之中痛苦的想要挣扎呼救,但是僵硬的肢体却做不出任何动作,只能眼睁睁的感受自己的身体向着最深处不断下沉,不断下沉,沉入那无法救赎的深渊。
突然,她听到了一个无比清晰的声音。
对,这个名字……这个才是她真正的名字!
她……她……
那个声音是那么的铿锵有力:
她——
那个救赎之音是如此的温暖,指引着她舞动身体,拼命朝着海面游去。
她——
“我是——”她拼命的、拼命的、拼尽全力的冲出了那黑暗冰冷的深海!“我是——”
“母亲,看着我,我是女人啊!”
——海面上的世界,天空湛蓝,旭日初升。
杜女萝睁开了眼睛。
“真是狡猾啊……”她用着一生都不曾发出、也会是最后一次发出的狼狈的哽咽声哭着说:“我的秘密,我的软弱,就这么让你看光了。”
如果……如果当初父亲也这样对她说,或许之后的一切都会不同。
——但是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如果。
九歌勾起嘴角,似笑非笑道:“杜大小姐要杀人灭口吗?”
杜女萝看着那个在金色的微光照耀下如此夺目的少年,苦笑着说:“你又说了一个不需要我回答的问题。”
“不管怎么说。”九歌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恭喜你,女萝,成功晋级化神期。”
杜女萝长长舒了一口气:“啊。”
她渐渐冷静了下来,这才发现在这个黑暗的狭间中发出金色微光的是一颗美丽的玻璃珠,玻璃珠中仿佛自有一方世界,一道道雷电划破长空,连通天地,照耀万里山河。
“这是——?”
九歌将手中的玻璃珠扔给了杜女萝,在取下了魔界至宝“英雄之冢”后,这枚太古巨兽的内丹重新焕发了生机。虽然已经衰弱到不成样子的地步,但对于人界而言这是可望而不可求的稀世奇珍。
“那个怪物的内丹。”九歌淡淡道:“被我挖了出来。”
杜女萝看着这幽篁鬼宗的宗主都会为之心动的宝物沉默了半响,突然道:“九歌,你可知晓对于修者而言,最难的是什么?”
九歌做出了洗耳恭听的动作。
“最难的就是所谓的‘资质,或者简单粗暴的来说就是一个人的‘灵根。”杜女萝旋转着手中金光闪闪的玻璃珠,轻声道:“悟性固然难求,却可以凭历劫来积累;资源固然不已,却终究只是身外之物;但是灵根,却从出生只是就已经局限了一个人的一生,固然有那一线生机,成功者却寥寥无几。”
“九歌,你是幸运的,所以你成为了那万中无一的一个,成功了。”杜女萝将玻璃珠扔回给九歌:“但是像青冥门门主之女红芙那样的例子,比比皆是。”
九歌叹道:“所以,你要跟我说什么?”
“我不信你看不出来,此物乃稀世之宝,其威能、其力量,可以大幅增强一个人的修为。最终要的一点是,它足以改变一个人的灵根。”杜女萝站起身平视着面前的少年:“还记得你对我说过的,你的梦想吗?”
九歌好笑道:“希望能到达元婴期,然后混吃混喝五百年?”
杜女萝严肃道:“若我没有猜错,此物足以让你在短时间内结丹化婴。”
九歌点头道:“你没有看错。”
“可你却要将它给君之云!”
九歌奇怪道:“我以为你很喜欢小云。”
“那样正直纯善的一个人,没有人会不喜欢。”杜女萝看着他:“但是你的梦想呢?这一生都未必能得遇一次的机缘——”
“女萝。”九歌打断了她:“所谓的梦想啊,就是不一定要实现的东西。”
“九歌!”
“而且,”九歌笑道:“小云比我更需要这个东西。”
“他同样继承了来自于父母的深厚期望,并将其当做自己的使命和人生。他渴望修成正果,得道飞升。”九歌淡淡道:“可是,他的灵根注定了这一切不可能实现。他或许会成为当代最杰出的人,却永远无法飞升。”
“随着他修为的增长,过于弱小的金灵对他的阻碍越大。他庞大的水灵根中混杂着不纯净的金灵,但是金灵脆弱到连辅助水灵都做不到。只会成为他的弱点。”九歌蹲在君之云面前敲着他的脑袋,无奈道:“天雷属至阳之火,原本水灵根是最容易应对的,但是那如鲠在喉梗的微弱金灵会成为致命的弱点,他注定无法度过雷劫。”
“那么你呢?”杜女萝皱眉道:“得道飞升说的简单,然而穷尽上下数千年,又有几个人能够得道飞升?”
“不用担心。”九歌掰开君之云的嘴巴,将玻璃珠喂进口中,随即对着其胸口猛烈一击!“总会有办法的。”
无名的怒火席卷了杜女萝的心,却又在对方的笑容中宛如潮水般褪去。
她放弃般的长叹了一口气,苦笑道:“也罢,反正无论是他还是我,总不会丢你一个人。”
“嗯?”
杜女萝正想再说什么,身后的世界骤然爆炸!
黑暗的空间被搅成粉碎,一颗庞然大物硬生生挤了进来——牛的头,马的耳,山羊的角。
正式应当被掩埋在废墟之下的太古之兽,奔雷!
“找到了——找到你了——找到你了!”奔雷兽声如奔雷,咆哮怒吼着朝九歌扑来:“找到你了!!!”
“跑!”
九歌抄起身边全身滚烫的君之云飞身朝出口撤离,杜女萝挥动手中的玉柄桃花扇,瞬间形成的巨木屏障不同于元婴期的脆弱,终于能够抵挡这虚弱至极限的太古异兽!她紧跟着九歌从出口冲去,但是那太古异兽的速度更快!
那一瞬间杜女萝甚至以为自己会葬身兽口,却不料那异兽竟然完全无视了她,与她一同冲出了狭间出口——
世界大亮。
无尽的阳光照亮了整片天地,也照亮了太古之兽的血盆大口,以及大半身体完全笼罩在兽口阴影下的九歌。
“九歌!!!”
72.太古的悲兽6[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