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记录

设置 ×

  • 阅读主题
  • 字体大小A-默认A+
  • 字体颜色
死,安安全全地游到了岸边,得到的金砖还品质上乘,我发了一大笔横财。很久之后,我后怕又庆幸,还好那一刻我当机立断,拿了金砖走了,悄无声息,没有人知道……不然,只要再耽误几息,怕是现在世间就没有我这个人了。”
      桑正将当时的经过认认真真,详详细细的讲了一遍,对于赵挚时不时提出来的问题,也对答如流,没半点思考犹疑,最后解释了刚刚说过的话。
      “……我闷声发了个财,怯喜的同时,也感觉有点不对,为什么大船出现在那里,吃水那么深,难道船上装的都是金砖?这个想法就有点要命了,我不敢再深想,也不敢露富,更不敢把这件事说出来,久而久之,就成了心病。遂郡王爷一问,我想到的就只有这个。”
      赵挚一直安静的听他说话,对方说完,话音落了很久,仍然没有动。
      这个安静的时间有点长,尝到让人心生紧张,气氛微绷,如同拉满的弦。
      桑正好像是把所有心里藏的话说出来,得以释放,倒是自在从容,没半点不安。
      良久,赵挚才道:“所以,这是巧合。”
      桑正微笑:“若非亲身经历,我也是不敢信的。”
      他的姿态太过坦然,太过诚恳,宋采唐和温元思看在眼里,若有所思。
      “金砖换来的钱财数额极大,我很小心,不敢乱用,便拿来买了很多女人的东西送给粉头,讨姑娘们欢心。我还买了一些更朴素的,送给了卫氏。毕竟她什么好东西都见过,也知道我没钱,我给她的东西,越是朴素,越是诚恳,越能表明我看重她的态度……嗯,她很喜欢,那一夜,也很醉人。”
      桑正话说到后面,语调越来越轻佻,最后看向曾德庸,笑的暧昧深沉:“还要多谢曾伯爷。说起来,我这半生的好运,几乎都是伯爷给的,女人,儿子,财富——谢谢你给了我这么多机会。”
      “啊啊啊——桑正你这个贱人!”
      曾德庸突然暴喝出声。
      他心底对桑正是有很多恨的,也做好了计划,准备日后好好报复,让对方享受一下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今天的对峙,把一切都破坏了。
      之前的冲动吵架,因为赵挚问话,他努力的压了下去,可桑正来这么几句,他哪受得了?当即眼角涨红,额角青筋直迸。
      承认是杀人凶手的那一刹那,他就已经豁出去了,现在桑正还不知死的挑衅,他便成全他!
      电光火石间,他手腕一翻,闪着银光的暗器飞出,直接戳到了桑正的巴颈间!
      这一出发展令所有人始料未及。
      赵挚宋采唐温元思三人思绪还沉在案子里,嫌疑人说了很多他们不知道的信息,他们总得过过脑,分析分析,根本没反应过来。护卫也不少,但都在廊外门角,各种角落,曾德庸会武,发难太快,他们根本赶不及。
      桑正两眼瞪圆,下意识伸手去捂脖子,一点用都没有。那暗器切到了他的动脉,鲜血喷涌而出。
      “你——”
      他喉间嗬嗬,说不出更多的话。
      “老子没好下场,你他娘的也别想有!别人便罢,我绝不允许你活在世间,我要死,你便也只能跟着陪葬!哈哈哈哈——”
      看到桑正倒地,曾德庸眼神怨毒,笑得非常大声,但整个人的状态里,并没有解脱和痛快。
      他还是很恨,这种恨,并非杀了对方就能平息。
      桑正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喷出一口血,直直射在曾德庸脸上。
      他好像在用这种方法羞辱曾德庸,说不出话,但态度在这里,老子就是侮辱你了,怎、么、样!
      桑正身体倒地时,赵挚已经跃到了他身边,大手紧紧按住他颈侧,试图止血。
      护卫们也跑了过来,制住曾德庸。
      宋采唐提着裙子跑到桑正身边,查看他的状态。
      赵挚声音略急:“如何,能救么?”
      宋采唐仔细检查确认过,摇了摇头:“抱歉。”
      大动脉伤害,血止不住,片刻间桑正已经成了个血人,体内鲜血短时间内大量丧失,没有现代的急救医疗手段,根本不可能。
      她救不了他。
      桑正死得很快,两息之间,就在众目睽睽中,咽了气。
      人们尚在震惊时,那边曾德庸状态也不对了。
      他突然伸手卡住自己的喉咙,惨叫出声,面色惊恐。
      众人一回头,看到他乌青的唇,惨白的脸,以及鼻孔唇角,还有耳孔流出的血……
      竟是中毒了!
      还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之前一切都很正常,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众人视线齐齐看向躺在地上,已经死了的桑正。
      这毒定是他下的,就是他刚刚喷血到曾德庸脸上的那一下!
      这一位,也是猛人啊!
      赵挚脸色一变。
      药效这么快,还见血封喉的毒并不多,尤其这个藏毒方式——齿内含毒,多为死士,为有朝一日事败,不落于他人之手,被迫说出什么不应该说的东西而准备。
      桑正没想自杀,可曾德庸对他下了手,他不甘心,便用尽最后的力气,拉曾德庸陪葬。
      而这,正是曾德庸之前的想法。
      我要死,你也别想好!
      毒发这么快,宋采唐想过去看一看曾德庸的状况,曾德庸却后退几步,哈哈大笑。
      “好!桑正你这狗,简直是贱到骨子里去了!老子告诉你,想杀老子,没门!老子就是死,也不是你能杀的!”
      说完这句话,曾德庸又翻手拿出一柄薄刃暗器,在护卫们警惕后退的时候,毫不犹豫的扎向了自己的脖子——
      又准又狠。
      鲜血瞬间飙飞,他身体沉声倒地,比桑正死的还快。
      接连几息间,嫌疑人先后死亡,浓浓的血腥味布满整个大厅,门窗敞开,大风也吹不散。
      现场所有人目瞪口呆。
      这结果……着实令人意外。
      动静这么大,味道还这么冲,直接把暂时被打晕的祁言刺激醒了。
      坐起来一睁开眼,看到躺在地上,眼睛瞪圆,气息全无的曾德庸,他眼角立刻就红了,跳过来骑在尸体的身上,也不嫌脏,紧紧攥住增德庸的脖领:“不行,你不能死,我的问题还没问完呢,你不许死,听到了没有!喂——”
      曾德庸显然已经不能回答他。
      祁言手背青筋冒起,微微颤抖,最后竟悲声痛哭。
      杀死小叔叔的凶手已经找到了,但他心里还是那么难受……
      温元思眼睛微阖,不由戚戚。
      人生总有很多遗憾,案情也是。
      赵挚则脸色铁青,非常愤怒。
      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两个嫌疑人都死了!一掷暗器一投毒!连这都看不住,他的脸往哪放!
      宋采唐却觉得,这事真的怨不着赵挚。
      一切发生的太快,这两个人又离得太近,别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不怪你。”她拍了拍赵挚的肩。
      软绵小手拍在肩上,带着女子的独特触感,还是自己喜欢的小姑娘……
      赵挚脸色微缓,但仍嘴唇紧抿,很不高兴。
      宋采唐看着他,笑容灿烂:“案子总归是破了,凶手伏法,也算值得开心,不是么?”
      赵挚看着面前明亮耀眼,似春光韶华的脸,顿了顿,方才轻声道:“是。”
      ……
      案子的结果让人始料未及,但总算真相大白,人们震惊过后,开始有效率的做自己的事。
      该走的程序要走,赵挚和温元思各自有各自的工作要忙,门外小吏不停小跑着送文书过来,二人忙着各种签押整理。
      时过经年,小叔叔的尸骨终于寻回,凶手也已经找到伏法,祁言心头沉重的大石移去,却并未轻松多少。接下来他也要忙,小叔叔的遗骨要入葬,坟得得修,碑得重砌,还有……
      他需要再一次好好的,重新认识小叔叔这个人。
      宋采唐暂时没有什么事忙,回到官衙,仵作专属的停尸房——
      甘四娘的尸身,在这里。
      案情大白,尸身需得准备返还家属,安排葬仪。这些事本来下面人就能做,无需宋采唐亲自处理,但她还是来了。
      甘四娘死时状态并不光彩,身上痕迹犹在,青紫伤痕处处,可衣服穿好,遮住了那些青青紫紫,往日的姝美风韵多少回来了一些。
      她长得很美,岁月似乎出奇善待她,除了常年劳作的手,她的脸仍然很精致,眼角些许皱纹都不减她的美丽,反倒给她添加了很多韵味。
      过去这些日子,她脸上的泪痕早已干了,再美的容颜,死后也泛着淡淡青色,不若生前鲜活。
      不知是不是错觉,宋采唐感觉她眼梢唇角弧度并不痛苦,似乎还透着安详,好像走的很放心,很解脱。
      手指挨到白色覆尸布,感觉有些冰凉,宋采唐微微低头,看到甘四娘袖子上脏了一点。
      她找来温水和帕子,轻轻为她擦拭干净。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拧帕子的沥沥水声,和布料轻轻接触的声音。
      灿烂的春日阳光顺着窗子洒下,落在地上摇曳轻晃,就像满地碎金,十分温暖。
      房间温度却没有因为这些升一点,还是那么寂静冷清。
      宋采唐微微低着头,发丝顺着动作滑到胸前,鸦发白肤,美人如玉。
      她一下一下的帮甘四娘擦着衣角,十分认真。
      “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呢?认不认识一个叫宋义的人?”
      大约往日记忆一旦撕开口子,就会一发不可收拾,近日她不睡觉便罢,只要一睡觉,就会做梦,往昔岁月披头盖脸的砸来,信息量大的她一时接收不清,甚至分不清哪个是事实,哪个是梦境。
      诸事纷杂,有时候透着奇怪和危机,她不得不深思,也从没想到过逃避。
      梦里很多事影影绰绰的,比如父亲宋义,她记得他偶尔会和一个人联系,一个女人。她没见过这个女人,但看过宋义保存的画像。
      这种时期的绘画风格偏写意,人物画普遍跟真人不像,宋采唐对画中人五官容貌一点也不敏感,估计就算哪天见到,也认不出对方就是画中人。但她能看懂画中意境,这个女人柔脂玉肤,面若芙蓉,很美,年纪应该跟甘四娘差不多。
      宋义每次收到这个女人的信,都会一个人在房间坐很久,心情也会不好几日。
      这个女人的信,宋义会斟酌很久,反反复复的看,反反复复的犹豫,最后……会烧掉。
      这样的行为很奇怪,不得不让宋采唐产生联想。
      其实母亲去世多年,父亲一个人过的很不容易,她并不介意父亲再娶,也早早就表露过这个意思,可宋义很坚持,甚至宋采唐一提起这个,他就生气。宋采唐一度很不理解,也把这个画像女人的存在,记住了。
      然在她漫长的,十几年的记忆里,这种时候并不多,宋义一共只收到过这女人三封信,还被她发现了。
      记忆里没有任何线索和迹象表明,这个女人就是甘四娘,或者跟甘四娘有关,宋采唐也知道自己的这点联想实在有些天马行空,没任何根据,但这个时间点,就是莫名其妙,让她想起了这件事。
      所以她很想认真的问一问甘四娘,得到一个答案,但是晚了。
      她想起来的太晚,甘四娘又死得太早,就这般错过了。
      袖子上的脏污并不多,一会儿就擦好了,宋采唐收起水盆和帕子,再次看着甘四娘的脸,心里想,要是外面人的传言是真的,该有多好。
      她如果真是阎王爷的亲戚,能够去阴间问死人的话,该有多好。
      阳光落在窗户,落在地面,落在了一边的停尸台,却抚摸不到甘四娘的脸。
      这个瞬间,宋采唐很有些唏嘘。
      其实甘四娘是一个很坚韧,很聪明,有自己的目标,也懂得自己努力的女人,可她不会教儿子。
      汲汲营营这么多年,用尽用力规避风险,全副身心对待儿子,为了儿子,她可以付出一切,连性命都可以不要。苦了一辈子,累了一辈子,没有人真正理解,也没能看到自己想要的结局……
      “值得么?”
      甘四娘当然不会回答她,依然安静的躲在停尸台上。
      宋采唐摇了摇头,心里笑自己今天怎么傻了,真的想要问一个死人话。
      她牵起覆尸布,慢慢往上拉,想帮甘四娘盖上。
      白色覆尸布拉到甘四娘脸的一瞬间,宋采唐动作微顿,想到了甘四娘死亡前的情景。
      她到了不安全的环境,没有走。她知道自己没有活路,心中害怕,还是命令自己接受。对于曾德庸的施暴,她不愿意,随自己心意激烈反抗,可因为这个人是曾德庸,是她儿子的爹,她再恨再不愿,明知对方要杀她,她还是不想留下任何证据……
      她想为儿子做最后一件事。
      很蠢,也很纯粹。
      宋采唐两辈子都是单身,连婚都没结过,更别说生孩子,她并不懂母亲对孩子的爱。但这一世,她有娘亲,虽然娘亲死得很早,但因为胎穿,她清楚的感受过娘亲对她的爱。
      那是一种绵密体贴,无处不在,恨不得把你放在心尖,把整个世界捧到你面前的幸福。这份爱沉甸甸,却从不让你觉得是负担,你会被宠得无法无天,肆意挥霍,而娘亲对此一点也不反感,甚至鼓励——
      对她来说,你的无法无天,是安全感。
      只有你过得平顺,幸福,才会这般无法无天,如果愁苦,一定是日子不好,心里不顺,她会更难受。
      很多时候,长辈的爱缺乏理智,如甘四娘一般的母亲,世上还有很多。
      但并不是所有的孩子,都长成了甘志轩。
      甘志轩令人失望,甘四娘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么?
      不,她是聪明人,一定知道,因为清楚的知道,更为自责。或许……她觉得儿子长成这样,是她的错。
      所以,她这么做了。
      甚至在这样的死法下,还能从容……
      宋采唐看着她平和的神态,轻轻叹了口气。
      “只要你觉得心安,不悔,便是值得。”
      随着白色覆尸布一点点拉上,掩住甘四娘那张姝丽面容,她声音出奇轻柔,好似春日的风:“再见,甘四娘。愿你能得宁静安详。”
      柔柔轻风拂过窗台,拂上宋采唐的脸,捧起了她的发。
      不同春日的温暖,这风有些凉,似乎还卷着什么叹息。
      好似在回答她什么。

267.招认[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