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左然一掏手机,才发现,粗心大意了,见过这么多次,什么联系方式都没有留存,只能尴尬地把手机放回口袋。
杨孝文的工作是在酒店当琴师,秦老师介绍的,环境优雅,收入可观。已经去了将近一个月,每周三和周六,苏夏常住在那,见了有快七八次了,一句话也没有说过,只有那天昏暗灯光的一面之缘,杨孝文就这样默默地注意着她,而苏夏也是。
每周的周三,周六都能看到大堂里拉小提琴的男孩,大堂里原本还有个弹钢琴的女老师,但是自从杨孝文来以后,就没有再出现了,听说已经回了老家工作。杨孝文,休息的时候,总是坐在咖啡吧靠窗的角落,喝着自带保温杯里的水,安静却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苏夏不是很喜欢画人物,但是这几日,素描本上已经画了好几个版本的小提琴男孩,背着双肩,拎着琴,走路时低着头。
其实苏夏根本不记得他叫什么,只是这个男生,不似萧杭那样慢热内敛,不似左然那样热情开朗,他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带着寒冷,小气候都是阴沉沉的,这种感觉,就像自己小时候,那样不善于亲近,那样的不自信,让人不敢靠近,这样的情况,久而久之,就会被认为是性格问题,当然,也有不一样的地方,苏夏回想起自己的小时候,绝对不够他这样打眼,这个男孩,高高瘦瘦,文质彬彬。
苏夏很害怕回忆小时候,杨孝文勾起了回忆。所有的回忆全部蔓延开的时候,是苏夏终于鼓起勇气站在小学门前,张望着周围,那些曾经走过的路,很多都变了样,离开的时候,说好的再也不回来,还是敌不过内心最柔软的那处。相对于十年前离开的样子,一切竟然变得那么崭新,校门前的路新的,校门是新的,校门的烫金大字都是新的。连那声叮铃铃的下课铃声都变成了舒缓的音乐,随着音乐声落,学校一片追逐打闹。还是选择转身离开,眼泪在眼眶里转了两圈还是没有滴下来。
明明不过就在这里待了才不过一年,竟然有这么多的回忆。只是对于这里的记忆太不好了,一个六岁女孩的心都被被剜碎了。没有父亲,户口还是拖了关系才办的,苏夏没有上过幼儿园就直接进了小学,苏景忱高考之后就留在本市念了大学,他的成绩是可以去更远更好的大学的,但是他没有,那年他大三了。
苏夏不见了,苏景忱逃课出去找,天都黑了,苏夏在家门口的幼儿园找到了,苏景忱抱着她,煞白的脸终于慢慢开始恢复血色。
“舅舅,老师说我什么都不会,他们说这些东西幼儿园就学了。”
苏景忱解释不清那么多,其实当时都吓得话都说不清了。
“舅舅,我不会拼音,也不会算术……”苏夏说着说着委屈大哭,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干。
“星星,没事儿,舅舅教你,你这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了。”苏夏看着舅舅满脸是汗,却笑着,小时哪会分辨大人什么时候的笑是硬生生憋出来的,笑就是开心啊,苏夏不开心,笑不出来。
也许会慢慢变好的吧,可是没有,面对关于爸爸妈妈的问题,苏夏定然崩溃,她想方设法说出“我的妈妈是老师”,但是她的妈妈已经死了,不存在了,撒谎是被迫,但是说出的谎是要圆的,她只能说我的妈妈画画很棒,而她的爸爸,那个来开家长会的苏景忱看上去未免太年轻了,他才21岁,谁都不会相信的,而坏老师总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苏夏,你明天让你舅舅来学校一趟!”
那个人是舅舅,苏夏感觉全身火辣辣的难受。
苏夏是个不太好相处的小孩,她不参加学校的活动,不和小朋友一起吃饭一起上下学,不管多晚,就在校门口傻傻的等着苏景忱来接,考试也差,坐在教室的角落里一天都不说一句话。
她是那么被动,她只是不被理睬而已,她看上去那么不会打扮,一头短发,还乱糟糟的,冬天发红龟裂的脸,那么难看。她真害怕在这里长大,荒废了不过寥寥数载的童年。她又总是那么笨,笨的那么明显。老师问11减5等于多少。
她说:“老师,我们没有教到11……”
“那你不会预习吗?”,老师诘难她,全班嘲笑她,她站着,一节课都不敢坐下去,她有多不敢说出6,苏夏觉得自己的6跟别人的6,是不一样的,她的总是错的,连出生,连活着都是错的,该怎么办呢?
苏夏是靠着邻居带大的,邻居没有小孩,是一对老夫妻,儿子和儿媳妇都在国外,就这样像自己的爷爷奶奶一样相伴了很多年,爷爷的工作是守着小区里的车库,直到有一天,爷爷突然心脏病去世了,然后奶奶被接去了国外,至此再也没见过。后来苏夏的朋友只有那些舅舅靠着打工和奖学金买的娃娃,但是看着橱窗里的白雪公主都不敢说喜欢,因为怕舅舅买不起,白雪公主虽然很可怜,但是她有七个小矮人和爱她的王子,苏夏呢?每个小女孩都有公主梦啊,苏景忱说:“星星,我一定努力把你变成公主!我们离开这里,去国外。”
然后,两个人,从一个一无所有的地方,漂洋过海,到了另外一个一无所有的地方。国外太远了,苏夏感觉睡着又醒了,睡了又醒了,很多次,还是没到。但是那个国外太美了,像是梦里,苏夏牵着舅舅的手,似乎也体会到舅舅的眼神里也是这个感觉,这个地方是梦里才会出现的地方。
“舅舅,我们以后要在这里生活吗?”
苏景忱意识到自己那么紧张,紧张到说不出话来了,只能点点头。可是前路多么困难啊,手头的钱竟然都是卖了姐姐留下的萧子深的画来的。要是被姐姐知道了,怕是要挨揍,还好,姐姐都不在了,家也不像家了,还要画做什么?
舅舅曾经问苏夏一个问题,毛毛虫要怎么靠自己的努力过河?
最好的答案是变成蝴蝶,但是苏夏是一只快要死掉的毛毛虫,没办法变成蝴蝶了,只能依靠苏景忱的力量才能实现变身,她确实在法国变成了公主,也不是一夜之间,她用寥寥的童年,看着苏景忱从毛毛虫变成蝴蝶,要多努力才能蜕变?他一直都在找压坏自己的稻草,把自己打碎了,再拼好。
随着时光,变老的只有年岁和记忆,太多的旧貌却悄悄换上了新颜,它甚至都越变越年轻了,早就抹掉了眷恋,再也找不到留恋的必要了。毕竟,那些年的记忆里,画面不是这样的……记忆里充满了寒冷,连颜色都是灰白的。
那个21岁的苏景忱,也只能怀念了,现在的他和这个焕然一新的学校有多像啊。现在的苏景忱不会再拼命保护她,他会催促着苏夏独立去成长,他不再说公主了,他说红桃皇后定律,“以你现在的速度你只能逗留原地。如果你要抵达另一个地方,你必须以双倍于现在的速度奔跑!”
苏夏偏偏不喜欢跑,更不会双倍速度跑,用了十多年,终于走回崇川了,时间很久,但只要走,就可以到。隔了上万里路,漂洋过海,不管是热带洋面上来的风,还是西伯利亚来的风,走到这都该累了吧,但是苏夏还不累。有些人是不会计较时间和距离究竟多遥远的,过去和从前,咫尺和天涯都没有区别。远离故土,远离童年,苏夏终于开始明白这个问题,在变成蝴蝶这个过程中,外界的力量是没有用的,这个包裹在外面的茧子,从小就开始结了,导致好像与世隔绝,每一只要羽化成蝶的毛毛虫,都要靠自己的力量冲破茧子。
跑起来,去未来。
第十章 长大的毛毛虫[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