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都只争辩是非,却完全将太后与皇上间的矛盾回避了。
还是王叡第一个在朝堂上明明白白地揭开了。
可王叡的话却如此光风霁月,哪怕是皇上听了都收起了按在刀上的手,不觉还轻轻地点了点头。
尽管皇上很想太后死,但他从不敢在朝臣面前露出一分。事实上,他一直在太后面前恭恭敬敬,不只是因为鲜卑人向来敬重母亲,更因为太后是自己的嫡母,抚养过自己,她还诛杀了乙弗浑让自己坐稳了皇位……也许,正是因为她对自己的恩太深了,拓跋弘才再不想见到她。
太后如果如自己之愿死掉,拓跋弘保证一定会为她封一个很好的谥号,将她风风光光地葬在金陵,痛哭流涕地哀悼她,让世人都看到自己是一个孝顺的儿子。
可是,太后的命真硬啊,她逃出了方山的疫病,逃出了许多次的谋杀,甚至平城被围也安然无恙。她还逼着自己立了太子,带着太子来到太华殿指手画脚。
王叡说的不错,既然自己的忿恨不可能公之于天下,那么,就不能让天下人觉得母子生隙,那样大多数人都会以为自己错了。拓跋弘想了又想,推翻太后的政令果真对自己没有什么好处,“王叡不愧出身名门,学富五车,朕怎么能让人误会与太后不睦呢?太后将朕抚养长大,朕登基以来一直孝养太后,母子和睦,毫无嫌隙。既然如此,除了征兵,其余政令暂且不发。”而且不论他心中有多不情愿,却不得不露出笑容,似乎很开心。
朝堂之上差不多所有人都舒心地笑了,没想到皇上、太后,还有朝中重臣们争论了半晌的难题被一个才调入平城没多久的散骑常侍解决了。不过呢,王叡之所以能几句话劝了皇上,就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皇家内幕,所以才不知避讳,误打误撞成功而已。
冯煦看看王叡平静的面容,却根本不相信他不知道自己与皇上已经势成水火。
王叡早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如果说在鹿野苑里他猛然间遇到老虎未必想太多,但之后不可能想不到,即便他果真没想到,但守城时他也应该感觉到了。
这就是他的计谋,光明正大地将许多人心里暗暗思忖却不敢说的话说出来,而且还说得坦荡磊落,让一向固执甚至已经有些癫狂的拓跋弘都只能笑着答应。
表面上,王叡并没有如同源贺、高允等人站在自己一边,支持自己的主张,但是他只用了简单的几句话就说服了皇上不再追回赈济的粮食,不再令各地向太仓输粮。唯有皇上决定征兵没有改变,这其实也是冯煦所能接受的。
固然冯煦反对征兵,但她如今只是太后,对朝局的掌控还很弱,不可能事事占上风。便是朝中大多数和臣子们赞同自己,他们却也不可能事事反驳皇上。
总之,就是今日冯煦自己出面,结果也不可能比这还要好了,而且可能还会因此与皇上当众反目。
王叡不只提醒了皇上要在众人面前保持母子同心的假相,其实也是在提醒自己。
如今自己的力量远远弱于拓跋弘,还是需要隐忍。
于是太后也笑了,“皇上能够如此通情达理,我十分欣慰,而魏国的百姓们得沐皇恩,应该更加高兴。”
是的,除了平城人,外面的州郡哪里懂得先前的旨意是太后所发,他们感谢也应该感谢自己。拓跋弘这样想着,又笑道:“朕必不能再允许平城被围,太后只管安居北宫颐养天年。”
“若是魏国太平,我倒是宁愿一直在深宫里教养太子呢。”冯煦说着站起身,拉着太子的手,“我们该回北宫了。”
谁想到太子挣开了她的手几步跑到了阶下,自怀里拿出一个兽头囊递到王叡面前,“这是我赏你的。”
王叡正端正在立在阶下,急忙俯首称谢,“多谢太子!”
太子方才五岁,不过他虽然年幼,却被教养得极好,每随着太后出宫行坐俨然,颇有人君风范,今天还是第一次不按常理,大家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然后便齐声赞道:“原来太子竟还记得鹿野苑之事!”
冯煦心中也是吃惊,前几天她做了虎头纹囊,见太子十分喜欢便要替他系在腰间,不料他却收了起来,原来那时太子便有心赏给王叡——想想倒也不差,当初王叡可不是在虎口下救了自己的太子?
只是太子若是与自己商量,冯煦一定不会让他赏一个丝囊,而是会帮他挑几件金玉之物,一则丝囊不够贵重,再则这个丝囊是自己亲手做的,送人其实不大合宜。
不过冯煦很快就微微一笑,自己并非寻常女子,不必在意一个丝囊;想来王叡也不是爱权势富贵的人,若是那样他并不会用心为自己谋划,向拓跋弘进言了;而宏儿的一片真心,总要比金玉之物更加感人。
133.王叡的劝告[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