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来,成了曲悠然两难的抉择,脱下来呢好像太扫周扬的面子,不脱下来呢,扫了自己的面子……内心天人交战了片刻,她最终还是认命了,就看在周扬这几天按时送饭的份儿上,饶了他这一次吧。
“你的脸怎么红一下白一下的?”周扬问道:“是不是身体还没完全恢复?”
曲悠然连连摆手否认:“没有没有……我哪有那么弱。”
“那就好。”短短三个字,语气十分低迷,一向说话都铿锵有力的他此时竟带上了不少气声,听起来有些沮丧。
说完,周扬又盯着面前的火堆,双目失焦,眉宇之间是挥散不去的愁绪,总是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时也无力地垂下几缕耷拉在额头,显得有点颓废。
真叫人黯然神伤啊……
曲悠然心里为他默默叹息,拿起一叠冥币帮他一起烧,抬眼问道:“你是在帮剧组求神拜佛吗?看你这样子,还挺用心,你对这剧组还真投入了不少感情,为了五千万片酬,也不用至此嘛。”
“不……”周扬沉声道:“我并不是为了剧组。”
“那为了谁?”
曲悠然竖起耳朵聆听,心中的八卦之火也熊熊燃起。
哟,还是个有故事的人,五千万都不足以让他为剧组烧一张纸钱,那还有什么更值得祭祀的?
莫不是……曲悠然心里一沉,他不会是年纪轻轻就父母双亡吧!那还真是惨无人道!
周扬的喉结动了动,本就忧郁的脸上表情更加惨淡,眼中思虑更深。
“祭奠一个……亲人。”周扬如是说。
果然!
曲悠然瞪大眼睛无比同情地看着周扬,心中暗自悔过,人家已经这么惨了,以后本座就不继续欺负他了。
周扬见曲悠然目光闪烁,像看一个孤儿那样看着他,水汪汪的眼睛似是要哭出来,于是解释道:“其实,也不是至亲,算是名义上的兄长吧。”
“哦……”曲悠然深表遗憾:“你的兄长应该也比你大不了几岁吧,年纪轻轻就去世了,真可惜。”
周扬目光低垂,继续烧着手里的纸钱,不知道是不是多了一个人的缘故,火堆越烧越往,旺盛的火苗像一条红色的龙,直往上面蹿,燃尽的纸灰随着热流盘旋上升。
也许是对着火光太久,曲悠然的眼睛有点辣辣的,她不禁想起上辈子自己被残忍虐杀的情景,作为曲凌峰的他死的时候也是年纪轻轻,还没来得及娶老婆,甚至连女人的嘴都没亲过,人生大部分的快乐都没有好好享受,死后也没个全尸,比惨,他还要略胜周扬的兄长,至少人家有大明星弟弟祭奠。
一阵风扬起纸钱的灰烬,落入曲悠然的眼中,她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生理性地掉了一颗眼泪。
周扬神情一滞:“你怎么了?”
“唉,为你兄长不值啊。”曲悠然自怜自艾地说:“壮志未酬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说着,又往火堆里投入一些冥币,念叨着:“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周哥,黄泉路上多坎坷,莫要留恋莫徘徊,忘川河水一口饮,前世今生忘干净。”
周扬的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微笑,伸手帮曲悠然撩起一缕差点被火烧着的头发,小心翼翼地扣在她耳后,顺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头顶,说道:“我兄长不姓周。”
“那姓什么?”曲悠然随口一问,转而又说:“无所谓,英雄不问出处,希望他来生又是一条好汉,做一个名扬天下的大侠!”
周扬摇摇头说:“不了,做大侠很辛苦的,名利不过是过眼云烟,人死如灯灭,什么也带不走。我倒是希望他来生能成为像你一样人人疼爱的千金小姐,生活无忧无虑,幸福一辈子。”
曲悠然原地楞了三秒,然后一巴掌拍在周扬肩膀,大声道:“你这想法十分危险啊!”
要是人人都像你一样许这种愿望,不知道有多少刚强的汉子重生为娇滴滴的娘子,曲悠然心有余悸地瞥了周扬一眼,一把夺过他手上剩余的冥币,一张张地往火堆里送,见一旁还放着几根香火,她拿起来点燃,恭恭敬敬地跪拜了起来。
周扬见她那副认认真真祭祀的样子,不由心中一阵暖流涌动,感激地说:“悠然,你可真善良。”
“切,那当然。”曲悠然头也不抬,继续虔诚祷告:“七月半鬼门开,游荡的孤魂请进来,前世仇怨记心中,报仇雪恨才痛快。”
周扬:“……”
听着她嘤嘤嗡嗡念了会儿经,周扬忍不住打断她:“悠然,我兄长要是还在世,你们也许会成为朋友。谢谢你为他焚香祷告,如果他九泉之下有知,一定会保佑你。”
曲悠然跪拜完,把香火小心翼翼插起来:“你误会了,我是给我自己上香。”
周扬哑然。
见他险些石化,曲悠然半开玩笑地说:“逗你的,瞧你这胆子,我都不敢给你讲鬼故事了。哎,对了,介意问一下你兄长是怎么去世的吗?我听人说,这人啊,不同的死法有不同的祭祀方法,千万别搞错了。”
“被奸人所害。”周扬沉下脸来。
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曲悠然保证自己绝对没有看错。
这可谓同是天涯沦落人,曲悠然太理解被陷害而死的屈辱和不甘了,她在心中立刻把周扬划为跟自己一个战队,对他说:“那你报仇了吗?”
周扬放在膝盖上的右手下意识捏紧,关节咯吱作响,望着熊熊火苗的双眼变得更加锋利。
但也仅仅是一瞬,他便又松懈下来,语气带着无可奈何的意味:“罢了,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就让他安心去吧。”
“那怎么行!”曲悠然拍拍大腿站起来,义愤填膺地说:“周扬,你别担心,你兄长的仇包在我身上!把仇家的姓名地址报给我,待我去取他全家狗命!简直是欺人太甚!”
周扬没料到她那么激愤,虽然他眼中的曲悠然确实是一个快意恩仇的女子,但为了一个毫不相关的人如此拼命,他倒是有些诧异了。
曲悠然越想越冲动,浑身战火重燃,脑子里回荡的只有报仇两个字。
“我们走!我就不信凭你我二人联手还斗不过那奸吝小人!赶快去找个隐蔽的地方,谋划一下我们的复仇大计。”她拉起周扬的手就要走。
周扬定在原地不为所动,一米八三的身高站立如松。
对自己的力气完全没有自知之明的曲悠然,不仅没拉动身后的人,反而被他稳稳的定力给带得反弹了回来,纤细的身躯一下子像只猫一样撞进了周扬结实如壁的胸膛。
在这样月黑风高的夜晚,两大流量明星暗地里拉拉扯扯,这画面要是被狗仔放上微博,分分钟掀起血雨腥风。
然而美人在怀,周扬却只是绅士地帮她把外套披好,任由她毫无自觉地把脸贴在他心窝处,好生提醒道:“请冷静……”
呵,这男人空有一身好武功,心跳速度却这么快,怕不是有什么隐疾吧。这是曲悠然贴着周扬胸口的第一反应。
第二反应,有心跳代表还有活力,不像她上辈子死时被各种兵器穿心而过,想跳也跳不起来!
再一次想到自己的惨死,曲悠然悲从中来,没等到周扬终于下定决心对她来一个绅士的拥抱,就“哇”得一声大哭着跪趴在地。
“我那苦命的兄长啊!!”
这一次,曲悠然是真的哭了,哭得十分惨烈,极其没有淑女形象,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见鬼去吧!老子现在是女人,就是要为自己狠狠地哭个丧!
一边哭,还一边不忘朝空中撒点纸钱,哭丧就是要有哭丧的架势!
“兄长啊!你我乃是同根生,生死贵贱不同命哟!你可知我思你念你记挂你,来世定要缠着你!”
“七月半来祭游魂,棺材板里空荡荡,棺材外头未亡人!”
“魑魅魍魉听我令,寻来仇人再索命!黄泉路上莫回头,来生再世任我行!”
一连串稀奇古怪的悼词,从曲悠然口中不带停顿地倾泻而出,语调抑扬顿挫,如同唱戏。
“周扬!”曲悠然叽里咕噜念得口水都快干了,抬起头泪眼朦胧地对他说:“你倒是给你家兄长说点什么啊!”
周扬:“……”
见对方不开窍,曲悠然痛心疾首道:“你这个没良心的弟弟哟!哥哥我从襁褓中把你带大,如今尸骨未寒,你竟不愿与我多谈……”
周扬无奈,拿出一张卫生纸,给这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哭包擦脸,谁知越擦她哭得越猖狂。
“你倒是说句话啊,我的好弟弟!”曲悠然拉扯着周扬的衣袖不依不饶。
“唉……”周扬扶着她坐起来,拿走她手中剩余的纸钱全部放入火中,对着烧得旺盛的火光凝视片刻,开口道:“愿来世,所有人都爱你。”
空气中突然安静了几秒。
曲悠然:“说完了?”
周扬:“完了。”
“我还没完!”曲悠然眨了眨眼,两行泪水倾泻而下,随即像个撒泼的孩子一样哇哇大哭起来。
凉风呼呼地吹着树叶,像是也在呜咽,不远处传来猫头鹰幽怨的叫声,不知道哪儿的狗也开始吠叫起来,配合着曲悠然肆无忌惮的哭声,宛如一首吊丧歌。
周扬听她声音都喊哑了,不得不出言制止:“你别哭了,当心哭坏嗓子。”
“你没死过,当然不知道这种痛苦……呜呜……”
果然,不劝还好,越劝越来劲。
眼看她的双眼都哭得红肿了,周扬实在担心,伸手揽住她的双肩,把人掰过来面对自己,试着来点小小的威胁:“你再哭我就把你打晕了扛回去,信不信?”
“你敢!呜呜……”
就知道威胁完全没有用。
周扬目光幽深地凝视着曲悠然,对方自然红润的嘴唇一刻也不得消停,平日里也是用这张伶俐的嘴四处惹是生非,吃饭的时候偶尔还会伸出舌头馋嘴地舔一舔,骂人的时候翘起嘴角的样子也十分可爱。
现在,他不想听到哭声从这张嘴里溢出来。
于是,他捧起她的脸,低头狠狠地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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