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可以走，我却要一直在这里守着，不是吗？”校长说着叹了一口气，脸上却露出了微笑。柳秋平看着年逾半百的校长，心中不禁对他生出几分尊敬来。
校长像是从柳秋平的眼神里看出了他心里在想什么，笑道：“对我来说这里就跟家没什么两样，每次来什么客人，我就带他们参观学校，可以说这个学校的每一条路我来来回回都走了不下百遍。还有学生，他们容易让我想起我自己的一对子女：女儿优秀但是平凡，儿子叛逆却也会胆怯，像极了现在的学生。”
柳秋平刚想感慨些什么，但是校长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留下了冷汗：“乔克这样的学生不一样，他叛逆，而且无畏。不是胆大，而是无畏。如果他的心理不是那么阴暗的话，他不论在什么领域都能创造出奇迹。说起来，他在这领域不是也创造了奇迹吗？”
想不到校长对小丑的看法居然是这样的。柳秋平在走回教师宿舍的路上还是忍不住手心冒虚汗。他一直在想：如果是校长来教这个“叛逆且无畏”的小丑，那他会不会像校长说的那样在他所擅长的领域里面创造奇迹，造福人类？
学校的路灯按时亮起，明晃晃的白光照在柳秋平的背上，他突然停了下来，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影子。“是不是我彻底改变了这个人？”柳秋平喃喃。仔细想想，如果自己那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不是那么直接，或者自己的表情没有那么生硬，那会不会就不会让这个孩子变成现在这样？
柳秋平打了个寒战，他想到了小丑所说的那个故事——“我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不知道这是真的还是小丑的胡诌，事实上，柳秋平并不相信小丑会这么做。这样一来，他突然觉得自己身上又多了一份负罪感。
在a高，每一个老师在教师宿舍都有一个床位，只是学校并没有硬性要求老师一定要住在宿舍里面。事实上，这栋教师宿舍也只是在冬天比较热闹罢了。现在是春末，正是暖而不热的时候，所以大部分的教师都愿意驾车回家，晚上的风还是很惬意的。
今天，整座学校都变得死气沉沉，这栋本来就缺乏生气的建筑更是蒙上了一层死亡的气息，让人看了不寒而栗。柳秋平住在二楼，如果校长也住在这里的话，他的宿舍在三楼，正好是柳秋平的头顶。
柳秋平和衣躺在床上，但是任凭他如何翻来覆去都睡不着，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小丑。现在整个学校都放空了，他还能对这所学校做什么呢？如果要杀，那学校里面就剩下一个自己了。想到校长，柳秋平突然觉得只要自己死了以后这所学校能够一如以往地运行那也不是不可以。
哦！柳秋平赶紧甩了甩脑袋，该死的归属感！
胡思乱想了不知道多久，柳秋平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他醒来是因为天花板上面发出的噪音。天花板时不时发出“咚”“咚”的声音，像是一头大象在楼上跺脚。在迷迷糊糊中柳秋平还在想为什么一向不发出声音的老校长为什么一反常态地吵闹了起来。
“碰！”一声巨响让柳秋平打了一个激灵，感觉就像是天花板要塌下来了。他心里闪过一丝不安，穿了鞋赶紧跑到楼上去看个究竟。
校长房间的灯亮着，刚才像大象跺脚的动静现在却像是南非草原上牛群奔跑一样频繁，柳秋平推开门冲了进去，发现小丑坐在校长的身上。两个人都喘着粗气，只不过小丑看起来更加从容些。
“不会的……”此刻万籁俱寂，柳秋平站在原地，他的眼神并没有聚焦到任何一个人的身上，他只是站在那里，口中若有若无地说着：“不会的，有些人本来就是恶，即便循循善诱，也不会变成善。恶就是恶，是再好的良师都无法改变的。”
小丑把探进校长身子里面的刀慢慢抽出来，接着又用这柄锋利的刀子刺进了校长的另一个要害里面——哪怕有人看着，他也没有丝毫停手的意思。
“看样子吵醒了你呢，这老家伙还挺滑溜的。”小丑坐在身下的老校长早就不再喘息，当小丑把刀子第一次送入他的要害时，这位让柳秋平肃然起敬的老校长就已经失去了他的生命。
柳秋平开始盯着校长的尸体，眼神渐渐变得麻木，任凭小丑把这个自己曾尊敬的人的皮囊戳得千疮百孔。
“所谓‘擒贼先擒王，要彻底摧毁一个地方，果然还是应该从首领开始，老师您说是不是？”小丑的语气带着嘲讽，却又立马变了话题，“你看，只要给那些条子一些狠的，他们就不敢再来干涉了，真是怕死！”说完他干脆笑了出来，刀子抽出来的时候有血溅到他的脸上。
“你到底想怎么样？”柳秋平的疑问里面什么都没有。
“毁灭。”小丑言简意赅地答道。
“毁灭。”柳秋平重复了一遍，然后他转身走出凶案现场，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他直直地躺在床上，不消多久，竟睡着了。
柳秋平今天意外地没有按照平时的生物钟起床，而是一觉睡到了十一点之后，他和往常一样刷牙洗脸，然后到附近的饭馆吃了午饭，最后才掏出手机拨通了110，和警察对话时他的语气中同样什么都没有。他叙述的语气平淡到把接电话的警察吓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次他们派来的是一个年轻人，是哪种一看就知道不靠谱的年轻人。因为当柳秋平在校门口迎接他的时候，这个年轻人因为兴奋而涨红了脸。“柳老师您好，我叫董武，今天第一天上任。”
哦，第一天上任，难怪。
董武很认真地检查了现场——哪怕只有他一个人——然后把所有的细节都一丝不苟地记在了他的笔记本上面。过了一个多小时之后，他终于合上了他的笔记本，对柳秋平道：“对于这里发生的一切我还是略有耳闻的，因为很好奇，所以是我自己提出要过来调查的。”
“原来是个缺心眼。”柳秋平心里忍不住这样想，但是嘴上却说道：“那真是太感谢你了，我会全力协助你的。”
他刚说完，从门外闯进几个穿白大褂的，他们十分利索地把校长的尸体装进了担架，然后像是躲避瘟疫一样离开了现场，开着红白相间的车扬长而去。
“那么，我们该怎么做？”柳秋平不怀好意地问。
“听说小丑曾经说过‘来多少，杀多少，既然这样，我想并不是没有机会抓住他。”董武轻松地说。柳秋平诧异地看着他，董武还以为柳秋平是惊讶于自己称呼他为“小丑”而不是“凶手”，不由的一笑，说：“他不是喜欢自称小丑吗？那么我就当一回戈登警探，而你就是蝙蝠侠。”
这个年轻的警官眼神中突然射出了锐利的光，说了一句柳秋平非常认同的话：“跟疯子玩游戏，总是要疯狂一些的。”
“他昨晚还说你们条子是贪生怕死的孬种。”柳秋平突然冷笑了几声，当下把昨天自己目睹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他什么都没有避讳，语气之中终于又有了生气。
对于柳秋平的坦白，董武也没有什么反应，就好像自己只是听了一个故事而已。两个就商量着如何去抓捕小丑，如果必要，是否要杀掉他等等……
关于是否在必要时击毙小丑这个问题，两个人在意见上并不统一，董武认为有必要时则必须击毙他，对此柳秋平并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只是微微皱了皱眉。
既然小丑早已说出了“来多少，杀多少”的狂言，那么他一定会来对董武下手，二人利用了这一点，在教学楼，小丑曾经上过课的教室里面等着小丑。董武一个人坐在教室的中央，他手里拿了一本高中的语文课本。课本只是用来消遣时间的，董武的意思很明显：你不是要我的命吗？我就在这里，等你来。
太阳渐渐西沉，董武甚至还睡了一觉，他单手托腮看着天色慢慢变红，心想：小丑是不是知道自己在埋伏，所以不会来了？他把自己一下午等待的烦闷全部发泄到了手里的那本书上。他把语文书卷起来，再松开，这样了不知道多少次，最后他不耐烦地把书往课桌上一丢，然后站起来转身离开。
可他一转身，就看见角落还坐着一个人，那个人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看上去像是潜伏在暗处的一头野狼，只是他手里还抱着一把长长的武士刀，看上去有一米五左右。
小丑伸了个懒腰，接着他把脚架到了课桌上，打趣道：“现在你知道高中课程有多无聊了吧？老师。”
“董武”闻言坦然一笑，道：“乔克，据我所知，你的物理课可是一点都不无聊，反而充满了趣味性不是吗？”扮成董武的柳秋平走到了门边，拿起门边放着的几根竹棒，道：“巧妙地利用杠杆，即使是一掰就断的竹棒也能充当顶住门最好的工具，这就是物理神奇的地方。”
小丑对柳秋平的话置若罔闻，他抽出了手里的刀，明晃晃的刀刃像是在冒着丝丝寒气。他来回看了几次刀刃，道：“我已经不叫乔克了，你还是叫我小丑吧，这样我比较习惯一点。”
“难道在‘阳光下，你也让别人叫你小丑吗？”柳秋平成功在前门设置了他设计出来的那个有趣的装置，接着他又走到后门前，道：“一个下午，我倒是想通了很多啊。”
“阳光下？”小丑难听的笑声又一次响了起来，道：“自从出生，我就一直活在‘阴影中，后来我有了足够大的力量驱散那片阴影。之后我才发现，我就是‘黑暗！我已经成为了黑暗。永远，永远，永远！都无法再站到那所谓的‘阳光下。因为我所在之处，即为黑暗！”
“你只是一头受惊了的羊。”两扇门都弄好了，柳秋平回头看着小丑，那眼神里的寒气居然丝毫不必小丑手里的刀差多少，“你一直活着恐惧之中，你处心积虑地毁灭一切你所恐惧的东西。你认为这样你就很强大，但你错了，你很弱，实在太弱了！”
柳秋平说完冷笑了一下，小丑居然打了一个激灵，好像他此刻还是乔克，只不过面前的柳秋平是十年之后的柳秋平了：“你讨厌这里，是因为小孩子不知道怎样掩饰对一个人的厌恶，他们把你当做不良分子，把你当做一个疯子！你不是不敢杀我，你是舍不得杀我！因为我很欣赏把你，而是把你当做我最得意的学生！”
他说完，太刀已经贯穿了他的腹部，小丑的眼中满是惶恐。他的一双手全部都是汗，而且还在不停地颤抖。“你说过！你说过！你说‘那个疯子回来了，我听得真真切切！”小丑的语气再没以前那种玩味，反而有一种崩溃的感觉。
柳秋平咬着牙，很显然，他是在忍着痛，“你往校长身上招呼的刀子可是刀刀冲着要害去的。”
“砰！”教室窗户的钢化玻璃终于被一枪打碎。董武从窗口翻了进来，他的枪口瞄准了小丑，喝道：“不许动！否则我就开枪了！他把门顶住了，我耽搁了一些时间，你没事吧？”最后一句话是对柳秋平说的。
“条子？”小丑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一步一步向董武走去。
年轻的警官此刻也露出了惧色，握着枪的双手已经不稳了。“你……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开枪了！”
“你像一只没用的孔雀。”小丑冷笑，步子越发坚定了。
一步，一步。
“警官不要！”柳秋平已经躺在地上，流出来的血浸湿了他的衣服。
董武看了一眼柳秋平，刚想说什么，一直冰冷的手却握住了自己的手。董武立刻把注意力全部放回到了小丑身上，小丑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狰狞，活生生像是一只来自地狱的恶鬼。他把枪抵在自己的胸口，恶狠狠地命令道：“杀了我！”
“你……你以为我不敢吗？”董武大无畏的气质此刻居然全部烟消云散，在小丑低声的咆哮之下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小丑又用力把枪往自己的胸口推了推，道：“不杀我，死的就是你！”
可能是求生的欲望刺激了这个年轻人，终于，“砰”的一声，小丑向后倒了下去，在柳秋平虚弱的“不要”声中倒在了地上。
小丑的身下很快就形成了一片血泊，他把脸别向柳秋平，苍白的脸上还是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我不……”小丑沙哑的嗓子吐出了最后两个字，然后就再没了声响。
小丑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柳秋平，柳秋平恍惚中醒悟，小丑没说完的那句话是“我不怕你”。
我不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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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6章 小丑[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