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山而守,不能成事。闻太行山褚飞燕,行事稳重,统驭之能,犹闻道于外。锋锐兄既从北岳来,何以不先访之?” 王铎摇头惨笑,“不提也罢,不提也罢!”吴霜大觉蹊跷:“何以出此言?莫非那褚飞燕徒有其表,并无实才?不中锋锐兄之意?”“如果是无才,倒也不妨,只是那褚飞燕,现更名为张燕,手下聚众十万,在太行山上打家劫舍,无人敢近,山寨好生兴旺。端的是内和外强,人得其用,兵马精锐。”“可是,这不是正合道兄之意吗?” 王铎叹气道:“人若有才,固是美事,但若只图私利,则不若无才。那张燕精兵十万,全无复兴黄天之意,是骑墙望风之流,一心只求身安。当初他在乡杀人,逃奔远浦,后随黄巾起事,当广宗兵败,他之所以聚众上山,无非因聚则生,散则死。故而巩固山寨,如将大贤良师之遗书付之,翻为其做邀功之本,则某害吾兄弟矣!不料事机泄露,张燕连夜暗害于某,幸有某故识通报,方始逃脱,于是思来兖州与泰山,谋见管亥与臧霸,以观二人能否成事。”言罢慨叹不已。 吴霜越听,心中越矛盾。无论如何,自己还是朝廷之官员,在家中招待朝廷钦犯倒不算什么,但是王铎明显一心颠覆社稷,谁家天下都不要紧,自己世家大族,总能做为一方土豪。可是兵锋一起,百姓遭危,况且人荒马乱,无论世家大族还是孤苦百姓,都一样担危履险,如能阻止此人,当是上策。然而此人是自己请来,自己又再次害之,且不论天下人如何看待,就是自己也觉得不妥。回望宋、张二人都面有不豫之色,王铎受吴霜引领,一气说下去,也不在意自己所说的都是乱国的计划,而面前都是朝廷之人。宋明自小与吴霜一同长大,虽然比他略大三四岁,但是二人有如兄弟,相处十分和谐,宋明一向以吴霜马首是瞻;张正是吴门老仆,伺候两辈三代家主,本来吴霜之父委托他照管儿子,嘱咐他如儿子不肖,败坏家
业,张正可作主将他逐出,但是后来吴霜长大,张正越来越觉得吴霜随和有度,遇事分析透彻,态度洒脱,渐渐也习惯了按照他的作风行事,所以虽然吴霜大谈黄巾之党,品评人物,也无表示。 吴霜想来想去,正色道:“锋锐兄,霜一见之下,觉道长资非凡品,故而交心剖胆,倾吐热肠,但你我道途殊异,各为其主。窃以为道长一心复兴黄天,不顾百姓之难,则黄天苍天何异?如道长一意孤行,恐霜忠义不能两全。”王铎知道他绝对不会现在就动手,只是好辩,便各陈理念,如果得吴霜之助,也是天助。想了一想,也说:“子霖何出此言?夕灵帝无道,天怒人怨,百姓疾苦,自非贤弟汝世家大族公子王孙所知,十年九旱,食粮断绝,河内人夫食妇,河南人妇食夫,此京畿之地,尚且如此,天下民怨,可想而知!大贤良师行医几十载,活人无数,深感民难,欲挽救于水火,适逢上帝降诏,言甲子大吉之语,方能振兴义旗,天下相应。正为尽除敝宿,斩绝凶顽,攘除贪吏,复若太平。谁料汉室倾颓,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黄巾将士各自为战,竟被逐一击破。广宗之战,卢植、皇甫嵩与朱隽三人,竟屠戮城郭,以立淫威!伏尸百万,积骨成山!又有多少无辜百姓惨死!”他越说越激动,最后竟至高呼:“汉室不倾,天下难平!焉又言我黄巾不恤万姓?” 张、宋二人都低头默然,吴霜却反言相讥:“锋锐兄焉道我不知黄巾?时青州残破,百姓逃难者无数,太守龚景,延幽州刘玄德来救,方始解脱。时黄巾入城,劫掠财物,焚毁房屋,奸淫妇女,与盗贼何异?所谓济民,岂言之即可?又贪图财物,良莠不齐,劫掠争先,逢兵各退,胜者如蜂聚,败者如山崩。皆为伺机取利,谁思保民振臂?若非军心不定,善恶不分,好利轻杀,何以兴也勃然,倏忽败亡?” 王铎脸色涨得通红,要来争辩,猛然觉得似乎无可争辩,自己一心随师兄起事,不过是想济世救民,但是真正的起事之后,也曾四方奔走,为联络指挥作战,发现黄巾所过之处,焦土无限,庐舍倾圮,怨妇啼儿,泣声相连,不论官军义军,都以劫掠为先。民生凋敝,十去六七,难道当真是黄巾之过?转而一想又不是,似乎自己只是不曾实践自己的理想,吴霜一席话倒是说出了黄巾败亡的一些门道,将来或许可用,与其帮助他人成事,不如自己掌握这些东西去成就一番事业,只要自己多爱护百姓,找到与自己志同道合的人说不定能够匡扶天下,斩尽奸邪。当下神秘一笑,向吴霜深鞠一躬:“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多谢贤弟指点。但贤弟可肯听我一言否?” 青霞道长心下既已平静,便一心想去兖州去说服管亥臧霸,共同举事,对吴霜说道:“子霖,愚兄能与你相识,实是生平幸事,你不念我为钦犯,设宴相待,此情我不必多说,我江湖之人,淡薄矫情,惟与子坐论是非,乃知贤弟真有明智。兄今但不妨直言,此去泰山,定要说服臧、管二人,重兴黄天,此节不改,除死方休!但某特许贤弟,若破北海此城,不伤北海吴氏一人。” 吴霜一皱眉:“霜非为保家,至亲惟舍侄一人而已,乃为民请命。锋锐兄道门中人,当知顺天可生,逆天必败,当任由百姓,爱而护之,百姓自然归心,若恃强逞凶,即无死所!大丈夫立身处世,当无愧己心,则虽死无憾。为一方诸侯者,保一方平安,兄若从我言,不枉相交一场。” 青霞道长默然,半晌说道:“罢了罢了,愚兄也是怀鸿图愿做大事之人,今后便约束手下,不嗜杀戮就是,贤弟放心。”“锋锐兄,霜今日明知兄将不利国家,仍不施阻止,以有愧于国家。但凡日后相逢,在公则为仇雠,在私则为兄弟,愿效申、伍之故事,战场相逢,绝不容情。子欲破国,霜也必为国而死节。”吴霜眼见相识之日,又翻做仇敌,份属敌意,忠义则不能两全,说了这一番话,面上毫无表情,却不看青霞目光,深深一揖。 王铎苦笑道:“当年申包胥为朋友之义,明知伍子胥要借兵灭楚,仍放他入吴,后子胥兴兵灭楚,鞭尸平王,包胥哭秦庭,凡七日夜,感动哀公,出兵复楚国。今铎虽如伍员之落魄,却未必有其本领,贤弟若要救国,恐怕以贤弟之能,亦未必要去堆积涕泪,作妇人之状。但无忘今日之谊,他日虽死无憾。愚兄不能久留此地矣,贤弟西去,万勿有失,铎尚欲在战场一会英雄!”言罢挥泪而出,回房唤醒童子,宋明引路,投地下暗道出城,向兖州去了。 吴霜见他去了,倒也没什么感慨,他既以为人生不过萍絮,相聚离散不过随缘,想到自己西去洛阳,还不知死活,家中宾客散尽,只有张宋二人及些家人。自己去后,家中一应事情交给张正,携宋明上路便是,看看天亮还有几个时辰,收拾行装已毕,就侧卧一会,养足精神,天明好去国相府与皇甫郦上路。 睡梦悠长,不一时天已放亮,吴霜起身来,整理冠带,装束既毕,出来唤宋明。宋明送走了青霞道人,回来也小睡了一会,却比吴霜早醒,众人皆知,昨日之事不可宣扬,便无事一般,各自忙碌。吴霜装好行囊,来到国相府。 来到国相府,孔融和皇甫郦早在厅上等候,吴霜入内拜见,见礼已毕,孔融说道:“北海文武官员,皆在长亭等候,给二位饯行。”皇甫郦与吴霜皆知道此是常例,随口推辞几句,三人便率众出城。 来到长亭,一行文武果然早在等候,路旁设宴,三人下马,来前面相见。 北海文官首领当推北海从事王修,武官则以校尉武安国为首。皇甫郦不曾见过二人,孔融则一一为之介绍。王修生得面皮白净,略有髭须,因为送行还属私下行为,便没穿官服,只用青绸包头,束发窄额,两眼四顾,举止得宜,上前对皇甫郦施礼道:“侍中大人远来,本为朝廷之事奔波,鞍马不歇,卑职等不曾侍奉聊表寸心,今日设此薄酒,为大人少解劳苦。”“王从事过誉了,为朝廷办事,本属分内。里面请。”说着冉冉而趋,踱入亭中。 众人落座,众官员轮流把盏,各自奉杯。皇甫郦、孔融各举一杯,王修便起身,朗声道:“诸位同僚,今日我北海国得一侍郎,子霖兄少年有为,迁升受擢,早晚在天子身侧,真乃幸事,我等不妨一起为之祝!”众官员听了纷纷称是,各自举杯,吴霜只得陪饮。 一杯方毕,旁边转过武安国来,他手持酒樽,来到吴霜面前,横眉怒目,语气却是柔和:“恭喜别驾入神京为官,武某粗人,失礼处别驾多包涵。现奉敬别驾一杯。”语气虽然缓和,手下却是迅速,伸过酒樽,看似相揖让,实暗运功力,要将吴霜手中樽爵震碎。 吴霜本来就防备着此人,只因前日杀了他家仆,他如此安排人手,岂能不细心追查各人去向?若是独入我府中的探子不见回去,他焉能不疑心?今日见他过来,杀气腾腾,想必他已有察觉。一端酒杯,只发觉一股强劲内力暗暗涌来。却似不甚刚猛,只是缓缓暗中偷渡一般。 吴霜心下一惊,一时摸不透他的用意何在。只是手上暗中用功相抗,一出手才醒悟,武安国必定是想激我出手,他的内功加上我的力气,酒杯必然会碎,那么岂不是当中出丑,人家并不曾碰我,我自己却把酒杯捏碎了。当下便袍袖一挥挡在酒杯前面,手却笼在袖子里,反手一掌吐出内劲。 武安国自信聪明,思忖一击必然得手,他哪里会在意一个下人的安危,只是忍不下吴霜的这口气,本来青州吴孔王武诸葛五家都是大族,但王武二家相熟,孔吴二家来往密切,至于诸葛家已经渐渐露出衰败迹象,没人理会。武安国既然安心要与吴家争胜,又估计他得了那个秘密,心中痛恨,故而竟然在宴席上出手,又暗用计谋,诱使吴霜出手。不料吴霜全不上当,功力又竟似高过自己,也不防他不上当不算,竟还有余力反击,当时一个失策,竟被震得朝后一仰,他连忙向后退了一步,步子倒是不慌不忙,缓去了那后仰之势,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在旁人看来就似他谦让吴霜,恭敬无比,敬酒之后退饮之。 武安国内心实是气闷,想自己一介武官,竟然还斗不过一个刀笔之徒,但是作为一家之主,又绝非毫无城府之人,便笑道:“愿别驾此去神京,旅途平安!”心中却想:一路不靖,最好是出个贼子把你杀了!连带着那个来宣旨的老儿!其实皇甫郦年龄并不大,只因为他在朝为官,勾心斗角太重,使得头发脱落,面呈早衰之相,现在他不过四十岁年纪,看似却比这老过十岁。 吴霜也知他是口是心非,但也没必要多计较。皇甫郦与孔融不懂武功,看不出什么门道。 一时送行既毕,天过正午,两人叫行脚打点东西,皇甫郦来时恐道路多盗贼,圣旨被人所劫,率领了三十御林军。当时两人别过众官,望西而行。 这边众官散去,王修拉武安国去旁边道:“他已入京为官,你何苦再得罪于他?”武安国双眉一轩,厉声道:“他升了官,我就怕了他吗?”王修抿嘴一笑:“武将军,此言差矣,修非为恐惧而出此言。想现在董卓执天下之柄,朝廷之言,多出卓意。陈留蔡邕,被卓笼络,当世大儒,岂肯从逆?卓再言曰:‘如若不来,必得而族灭!蔡邕不得不入朝,一月三擢其官,遂使邕名声扫地。今吴霜入朝,未尝不如此。况卓性残暴,奉之如奉虎,顺之则成虎伥,逆之则祸患立至。那吴霜岂非心煎意沸,又何用将军气不过?” 武安国闻言大喜,旋即又转而为忧,拉王修道:“从事,某还有一事,请过府相商。”王修便只得随他前往。
第二章、申伍重盟誓,二士论兴亡[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