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乎?”吴霜正要回答,蔡邕又说道:“黄老之术,固治天下之妙策也,《严子》一书,愤世嫉俗,虽才气纵横,不可效之矣!且曰有恒产者有恒心,为政重在安民,非为消极避世也!方今天下忧扰,正是光圣人之学时,以速戡平乱世。圣法殚残,天下将乱;圣法施行,天下咸宁。子霖切不可于此时效无为之道。” 吴霜眼光一抬,说道:“昔者太公与周公治齐鲁,一乱一衰,古人所言在尔!圣人之
道,其也不行乎?吁嗟麟兮,孔子止笔,周末乱者,其也不在今之下,且如今之天下,诸侯环顾,无不互相攻伐,但有孙、吴之统驭,秦、仪之利口,夷吾、蹇叔之政略,范蠡、文种之智囊,轲、政之死志,方可立足于乱世,否者,徒腐野草尔!当此朝不虑夕际,不思安心以就世,复往何道哉?” 蔡邕气得满面寒霜,霍然起身道:“为儒者不思国家,而谋自身乎?子霖亦食禄者,忍出如此之言乎?若执迷于此道,便请自便!”说罢愤然将那卷书丢在桌上,拂袖而去。 吴霜看着那半开半阖的竹简,无力的伸展在几案上,叹了口气,把书整理好,正这时,外面自己的仆从来报:“董太师,不,逆贼董卓已经为王司徒和温侯诛杀,天子召集百官入见!” 吴霜叹了口气,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刚才没有跟老师说,因为他恐怕老师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老师虽然正义,但是总还算是知恩图报的,他虽然在官场上沉浮了这么久,但是始终没有明白如何为官,自己已经让老师很生气了,更不能让他参与到这件事中来。 王允到底胜利了,接下来要看他怎么做,才能明白他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一个女子使得天下两个最有力量的男人由联盟到火并,这条计策着实还是有些毒辣,不过还是很有效,毕竟关东几十万大军不能做到的事情,被一个文人,就这样做到了。 貂蝉那个女子……还有张温……据说是下书勾通袁术,结果没有保守好秘密,可是张温居然那么愚蠢的下书到吕布的手上,这也未免太过于弱智了! 吴霜站起身来,想必要先回一趟家,整理官服再去见王允,便走出门去,正见到街上乱哄哄的正在到处抓人,吴霜问手下道:“在抓什么人?”当听到手下人告诉他在抓李儒家的人时,他的嘴角撇过一丝哂笑,李儒可谓是个聪明人,诡计也多,但是一个谋士的悲哀也就在这里,当君主不采用建议时也就变成了废材一条。 他还记得李儒劝董卓把要嫁给孙坚儿子的女儿嫁给吴霜,用以笼络他,此人的计谋之多,之毒辣都是可圈可点的,然而自己当着李儒的面答应,旋即又拉李儒去寻乐子,李儒惊吓的目瞪口呆,今天想起那时他的那种眼神还觉得很好笑,自己当时怎么就那么有办法。因为李儒也娶了董卓的女儿,如何敢去胡作非为?吴霜笑着拉着他的手,问他道:“董家的女儿都是悍妇么?”李儒哪里还敢回答?只得回报董卓,董卓听了大笑道:“年少轻狂,此亦可知也!”但是却罢了结亲之意。 那一年多以来的过去种种,今天开始都变成了记忆,这些人也永远不会再对自己的命运构成影响了,这是该轻松的时刻呢?还是新的开始? 吴霜回府换好了衣服,乘车要向宫殿前进,在长安的大道上还是浮想联翩。曾经是多么希望杀死董卓的人,一旦发现董卓死了,这朝中显然有了个权力的真空,谁将会填补他?谁将会再继续加入死亡的行列,一切都是未知。望着长安城中欢跃的百姓和扰攘的街道,擒拿乱党的士兵的怒骂,百姓的拍手称快,和那些乱党的家人们的呼号,混杂成一片,乱世终结了么?皇甫嵩官复原职,和吕布分掌兵权,吕布竟然摇身一变成为了杀董卓的大英雄,真是可笑! 吴霜回头看去,一驾马车驰过,问自己久居京师的仆人,其中有认识的告诉道:“那是先前的尚书令崔烈,曾被董卓囚于牢中年余,如今又被释放了的!”吴霜慨叹不已,来到大殿,天子升殿,王允仗剑列于阶上,整肃威严,殿下司隶校尉黄琬、太尉杨彪等十几人,站在那里,面上欢欣之气,不能自已。吴霜虽不能说与他们合谋,但是也算是同路之人,也曾经为杀董出了不少计谋,虽然此次没有直接参与,但是也问心无愧,便走上前去,参拜天子。 吴霜参拜完毕,奉命平身,立在朝班中,留神观察天子,在这样的一个日子里,天子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不是很清楚,吴霜虽然在朝中已经两年,但是却没有见过天子多少面,董卓自西迁以来,都是在相府理事,而修筑郿坞更使得朝廷的事情全都分配到各个衙台办公地点,最后汇总到相府。董卓深为信赖王允,故此朝廷的大事基本都是王允在处理,不过李儒也要参与其中,王允畏惧董卓势力,委曲求全了不少,但是今天他总算反戈一击,成功的杀死了董卓,也算是为天下出了一口恶气。 小小的天子端坐在龙椅上,虽然脸上带着稚气,但是朝堂的威严自然,香烟浮动,衮龙簇身,两边如花仕女捧袖执扇,背后宦官躬身侍奉。整个朝堂是在未央宫的基础上建的,虽然没有那鼎盛时期的辉煌,也总还是有些皇家的气派的,高大的殿堂延伸到很远的下面,文武百官分列左右,今日的大殿上三公九卿和诸位将军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其余的官员三百多人都站立在后面,从下面仰望天子,今天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在面庞上浮动。 王允以端正的仪态和优美的语音,宣读了诛杀董卓的原因和善后的事宜,查抄了董卓的财产,并且要清查董卓一党,全部腰斩于市,释放被董卓所关押的名宿,并且封以高官,总之是大快人心的事情。一种感觉悄悄在吴霜心底向上泛起——大汉朝还有希望!现在的目标只剩下吕布和关东诸侯,自己要为兄长报仇,但是首先要安定国家。 天子命令晚上就在含章殿排宴,举国庆贺三日。一时召集所有官员,大排御宴,百姓在宫外点起灯火,奔走庆祝,如同上元佳节一般,宫里宫外一片欢声,又有人以布匹填上破絮败麻,上则大书“董贼”,举之招摇过市,观者皆唾骂之,连过数条街道,就火中焚烧,众又上前蹴踏,须臾燃尽,又焚化之。 天子年纪幼小,不耐于风中久坐,便命王允率领众官员在此尽欢,自己则起驾回宫去了。 王允等在楼上看见,又有宫中侍官报告,大家都不由得拍掌大笑。王允满头白须白发,在灯火中映照得面色红润,神采奕奕,举觞道:“诸公且同饮一杯!”欢声中众人皆尽一杯。王允乘兴说道:“自董贼为乱以来,欲尽忠卫国而刺杀董贼者,前后相继不知几多矣,允亦曾联结曹孟德刺董,可惜不成,今日终成大计,生平之愿已足矣!”旁边众人都道:“司徒卫国杀贼之功,不亚于汉初之周勃也!正当表率天下,扶助圣朝,平生之志方展,我等皆愿佐助,以效微薄。”王允连连谦辞。 中有一人说道:“司徒忍辱负重多年,今日一旦成功,可谓功高海内,领袖群伦,理所当然,何必如此谦逊?”王允放眼看去,但见说话那人方面轩眉,不苟言笑,气质之端正,仿佛说什么话都是十分认真的,正是越骑校尉董承,不由得心头一动,也笑道:“董校尉言重了,允何德何能?能够领袖群伦?”董承说道:“逆贼董卓尚且为司徒所杀,正司徒德高能大者也,司徒计智过人,又安能自谦德能?” 他话虽然说得是赞扬之意,但是面上毫无笑容,自然让人看了不舒服,他平日里也并没与王允有多少过往,王允不由得暗中生了戒备之心,心道:这董承乃是董卓族中远房,虽然平日也不见得很满意董贼所作所为,但是此时对他还有感情也说不准,自己本来屈身事董,就已经很了解官场上所为,万一要被别人来这么同样的一手,可就麻烦了。他心中提防,却不说破,只是面上敷衍一番。 一时宴罢,众人各自回府,吴霜驱车直奔家宅,到大门处正下车间,忽见前面一马车驶来,就面前停住,掀开车盖,下来一人,正是董承,吴霜不由得惊讶。 董承来到面前,行礼道:“吴司农今日乐乎?” 吴霜又吃了一惊,但是官场的虚与委蛇他也早就习惯了,也是面不改色,连忙还礼,也说道:“国贼伏诛,天人同庆,霜如何不乐?” 董承依然摆着那副极为一本正经的脸孔,说道:“吴司农难道忘了如何成为了司农的么?”他声音顿挫,倒还比脸庞更显出一丝生气。 吴霜冷冷看着他,说道:“将军不怕霜去王司徒处说此事?”董承一怔,旋即说道:“我闻司农旧在青州,有孟尝之号,死囚大盗,出入家门,又何来告密的吴子霖?” 吴霜笑道:“既然如此,我与将军话不投机,宅中窄小,不能请将军里面少坐,将军请自便,霜颇有贱事不能远送!”说罢走入大门,不理身后的董承,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到了又一辆车,正从街角转了过来。吴霜心中一紧,他认出那正是那个崔烈的车。 当他的心绪平静下来时,已经走过几道门来到堂前,心中不由得暗自好笑,像董承所说,当初自己在青州,死囚大盗,出入家门,又曾经怕过谁?家族覆灭之后更加没有什么好恐惧的了,自己本来也是战场上的俘虏,能够活到今天也是上苍恩赐了,怎么现在反而胆子小了?想到这里,便笑了笑,自入书房看书去了。 不觉时间又过了半个月,皇甫嵩和吕布从郿坞查抄的财产不计其数,朝中也渐渐安定,财宝运回长安时,百姓都唾骂董贼过分贪婪,王允下令所有财产全部入国库,又摆筵席庆贺,邀请百官。 酒过三巡,王允饮宴正欢,忽然发现席间蔡邕面有忧色,便厉声问道:“蔡侍中莫非有所抑郁乎?非为董贼可惜乎?”蔡邕被他一喝,且又正中心事,不由得一惊道:“正是!” 王允大怒,喝令武士将蔡邕拿下。吴霜急忙上前,说道:“蔡侍中一时不察,司徒威严所在,有所误会!还请司徒宽恕。”王允还未开口,蔡邕垂首道:“子霖不必为吾辩解,吾非出昏悖之言,为董贼之死惋惜,正是邕之肺腑。”吴霜吃了一惊,连忙来到蔡邕面前悄声问道:“老师尚为《严子》之对怨恨霜乎?可不必为此!”蔡邕说道:“非也,吾未尝怪子霖也……” 王允叱曰:“董卓逆贼,今日伏诛,国之大幸。汝为汉臣,乃不为国庆,反为贼哭,何也?”蔡邕面不改色,只是将衣襟放下,缓缓跪在地上,伏地请罪道:“邕虽不才,亦知大义,岂肯背国而向卓?只因一时知遇之感,不觉为之一哭,自知罪大。愿公见谅,倘得黥首刖足,使续成汉史,以赎其辜,邕之幸也。”其坦然之状,在场之人无不动容,纷纷劝谏王允保全蔡邕。 太傅马日磾亦密谓允曰:“伯喈旷世逸才,若使续成汉史,诚为盛事。且其孝行素著,若遽杀之,恐失人望。”允曰:“昔孝武不杀司马迁,后使作史,遂致谤书流于后世。方今国运衰微,朝政错乱,不可令佞臣执笔于幼主左右,使吾等蒙其讪议也。”日磾无言而退。 吴霜上前说道:“司徒容禀,蔡侍中不过感知遇之恩,一时忘情,若司徒畏惧谤言,辄将佞臣冠之,恐海内失望也!望请念在蔡侍中之才,以全一命。”王允看着吴霜和蔡邕扶在地上,心中不由得踌躇起来,若不杀蔡邕,朝中还不是有董贼余党?自己就一天坐卧不安,若杀了蔡邕,恐怕又惹吴霜怀恨,真不知如何是好。 他正在踌躇之际,蔡邕却站起身来,往外面走去,吴霜大惊,忙拉住蔡邕襟袖。蔡邕冷笑道:“子霖不必营救,邕虽愿意效马迁之故事,然难负佞臣之盛名也!愿就一死。”吴霜苦劝,蔡邕只是不理,众官员也为蔡邕求情,王允此时也火了,心道:你蔡邕不怕死,我就怕你死么?便命令武士将蔡邕下狱,又正告百官,有再为蔡邕求情者与之同罪。众人皆默默而退。 众人不欢而散,马日磾一面往外走,一面对诸官员悄悄说道:“王允其无后乎!善人,国之纪也;制作,国之典也。灭纪废典,岂能久乎?”吴霜听了,心里更加不是滋味,趁众官员走后,又折回来,密会王允。 吴霜面见王允,哭诉道:“蔡侍中与霜有师徒之情,若不相救,心实不忍,况其罪不致死,司徒念在当日相迎入城之情,宽恕一二,则亦不失善人之名,望乞斟酌。”王允正自为难,忽然想起,如此任众人结党,恐怕于朝政不利,何况自己已经下令再有求情者与之同罪,又如何能够再宽恕蔡邕,这样下去,自己如何实施权威? 一时叫吴霜离去,吴霜再三不肯,王允怒道:“若再不去,则与蔡邕同罪!”吴霜流泪道:“父如有难,子不忍弃之,师者如父,安忍就此别去?为学生者无能,不能安保师父,辄与之同受危难!”王允大怒道:“子以为老夫不敢将汝下狱乎?” 吴霜心中还真的是这样想的,便说道:“霜虽不才,忝列九卿,司徒非廷尉职司,若拿霜下狱,亦当奏明天子,否者与董贼何异耶?”王允更加怒火中烧,喝令:“与我拿下!董贼老夫都杀得,岂杀不得汝?”众武士冲入,将吴霜拿住,王允说道:“且押下天牢,听从发落!”
第二十四章、周折终平乱,长安日色新[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