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正,拦住去路。二人不由得为之一怔,便问道:“汝何人也?竟然拦住去路?且所着丧服为谁欤?” 百官此时也行至宫门,见崔烈一人与李、郭对峙,不由为他捏了一把汗,吴霜心知崔烈是王允的人,也没什么好印象,只是等着看他如何。 但见崔烈面不改色,指二人骂道:“董卓狼戾不仁,为天下之贼,欲杀之者也不计其数!王司徒睿智能忍,屈身事之,一旦除之,天下欢欣,汝等四人无非恃其狼犬之兵甲,辄妄入朝堂,弑杀大臣,以下乱上,且欲谋为董贼平凡张目,徒遗臭万年者也!吾正为司徒挂孝也!况汝等逼犯天子,挟索官职,又驰骋入殿,不臣之至!当为万剐凌迟者也!” 李、郭闻言大怒,起手一剑,贯胸刺入,崔烈以手握剑锋,割破流血,仍旧怒骂不休,瞠目而视,口鼻皆出鲜血,众官不忍视之。李傕力拔其剑,于马上一脚,正踏在崔烈面上,复刺一剑,崔烈才毙命。李傕又令拖出野外,不得安葬,以野狗食尽骨肉,众皆掩面不视,独有吴霜面不改色,但心中也没想到崔烈也诚然烈性,能够为王允而死,的确值得佩服,也嗟呀不已。 自此百官震恐,朝廷上下之事,全有李、郭把持,升降生杀,皆有二人做主。又秘密安排自己心腹,观察天子举动,自此天子更加担忧,只是无计可施。当时侍中马宇,谏议大夫种邵、左中郎将刘范三人密奏天子,要封西凉太守马腾为征西将军,并州刺史韩遂为镇西将军,命二将入京勤王。天子闻奏,说道:“若二将入京,效李郭之事则如何?”三人对曰:“马腾乃伏波将军马援之后,志虑忠纯,必无野心!”天子颔首道:“虽然如此,二贼环顾左右,举动皆不能自由,三位大夫可以矫诏邀之,事若谐,朕必有赏赐。”三人只得衔命而出,自己伪作诏书,召二人起兵来朝。 朝廷中如此混乱,吴霜也只好托病在家,极少上朝,好在事情有掾官代理事务,吴霜也乐得在家里清闲。这日忽然接到李傕邀请,叫他前往李家曲江府第。吴霜心中忐忑,但是不敢不去,便只好放下书本,略微整理一下,乘车来李家。 到了门口便下车往里面走,一路有人指引,穿越七重门户,来到一大堂前,却发现这里与其他的屋子构造都不甚一致,这样高大的屋子,一般都是用来做客厅之用,因而会大门敞开,可是这间房屋却是四门紧闭,窗口隐隐散出烟雾,吴霜心中疑惑,不敢轻易进入,忽然瞥见旁边走过一妇人,美艳异常,只是盯着吴霜看。看她打扮用度,料想是夫人身份,却不敢多答话,只觉得那女子眼神中似乎有种怨恨,吴霜也不认识她,自然不知道究竟何故,也不敢再与她对视下去,却不知道李傕请自己来究竟是为什么事情,而又这样迟迟不肯出现。 吴霜忍不住问从人道:“李车骑在何?”从人一躬身,还未答言,屋子里面已经响起李傕的声音:“是吴司农么?还不快请进来!”那从人连忙应命,推开房门,示意吴霜进入。 吴霜才一进入房间,就被扑面而来的水汽蒸的晕头转向,当意识到这里是洗汤浴的地方不由得心中犯了合计,李傕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正在怀疑间,李傕的声音再度穿破水雾而来:“子霖来了么?这里的温泉正好为汤浴,不如同来沐浴一番!”还不容吴霜反对,便又听到三声击掌,四个如花似玉的少年,披散头发,身穿红锦衣裳,各自捧着簪栉花瓣,丝巾绣帕,香料亵衣,大小托盘,以供更衣。 吴霜无奈,只得在众人伺候下更衣,又穿着纱制浴衣,随着几人指引,来到里面的房间。 这间房子的雾气更为浓重,吴霜一入这房间时已经看不见三尺以外的事物,却看地上踏着木板,下面似乎燃烧着火炭,因此脚板踩在上面温暖而又惬意,看来还是老李善于享受。空气中除了水汽还弥漫着一种淡淡的香气,并不呕人醉人,只是一种淡淡的香气,又不似花香,不知道使用的是什么熏香。四周帷幔倒垂,把本来宽敞的空间分割开,只感觉周围奢华,但是又被水雾遮盖,看不太清楚。 旁边的一个少年上前来道:“公子,雾气太重,怕您看不清楚,不如我们来扶您走。”说着一只手就搭上了吴霜的手臂,竟然如同女子手一般柔软,吴霜蓦然一惊讶,心道他难道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乃是当朝大司农么?竟然称自己为公子。再思索他的声音竟然也像女子般柔顺委婉,心中不由得惊讶,连忙就近细看他的面庞,似乎还淡施脂粉,但是在口唇周围还总算能够发现一点刮过胡子的痕迹,能够确保他是个男子,而那种秀气的美感,竟然隐约有妖娆之感,看他年纪,也不过十五六岁,四个侍者都是如此,吴霜不由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还是李傕发话了:“子霖难道看中了我这个仆人乖巧?他叫晗之,若是你喜欢,便送与你了!”吴霜再也没想到李傕如此武夫竟然还会给佣人取这样的名字,不由得哑然失笑,还好水雾重隔,没有被人看见。说实话他对李傕等人虽然殊无好感,但是他们杀死王允,却是自己所愿意看到的,何况贾诩事奉这几人,自己也并不如痛恨董卓却又要委屈逢迎的那般痛苦,经历了几度沉浮,他已对朝廷中权力的转移并没有那么敏感和忠诚于那一伙人了,自己也觉得自己似乎是在政治斗争中麻痹了神经,使得自己再也不在乎谁是正义或邪恶,也似乎并没有绝对的正义和邪恶了。 而面对李傕的赏赐,却是有点不敢领受,他看着旁边的少年,不禁冲口说出:“车骑将军之仆人,霜安敢掠人之美?”此言一出,那个少年脸上的急迫之色陡然显现,眉睫黯然垂下,而泪水似乎就在眼中打转。吴霜看他如此,不禁后悔,想到李傕无论如何,也是一介武夫,对待婢仆或许并不亲善,若此少年风华正茂,自己领受了李傕的馈赠,或许还是搭救他一场,但是话已出口,无可收回。 李傕大笑道:“子霖何必客气?谅一婢仆尔!就赠予子霖,勿再推辞!”吴霜看他果然轻贱属下,便说道:“既如此,霜也就不谦让了!”李傕笑道:“如此方对!” 吴霜也便绕到水池边,但见白石堆砌,沿着池水的自然之势,池水散发着热气,伸手一试,竟然并不太热,便缓缓下水,浸泡在池水中,缓缓坐下,任水向上蔓延直至颈部。 李傕粗豪笑声再度响起:“长安果然是帝王之都,周围汤泉甚多,尤以此处为佳,吾将此处修成浴室,采蓝田硬玉铺就,着实费了一番功夫啊!常用汤浴,可以滋养皮肤,抵御百病,大有裨益啊!”吴霜只得附和道:“将军体魄健壮,用不用汤池皆是一样,如此耗费人力,窃以为将军精益求精,未免太过小心。” 李傕放声大笑,笑得眼角流出眼泪,说道:“子霖之言,甚入我肺腑。然我戎马半生,饥餐渴饮,这副身体吃苦不少,如今入了长安,功成名就,正好享受一番,倒要善待这副躯壳了!”说罢一挥手,那四个侍童便上前,那个名叫晗之的和另外一个就跪在吴霜身后,另外两个跪在李傕身后,为二人揉按双肩。又持汤瓢掬水浇在二人肩上。 吴霜观他二人手法娴熟,技巧无比,想必也是久经训练,心中十分不忍,便推开二人之手,说道:“霜不惯如此,且请住手。”李傕也未多言,沉默半晌。 吴霜蓦然在对面发现了除了李傕外的另一个身影,依偎在他怀中,心中不由得为之一惊,想不到李傕竟然抱女子同浴,吴霜一时羞得满面通红,坐立不安。 吴霜正犹疑间,李傕又问道:“司农以为当今天下局势如何?”虽然看不清楚,吴霜隐隐看见他伸手挑逗了一下旁边之人,不由得又面上发烧,连忙收摄心神,专心思索回答之词,平静了一下,才缓缓说道:“将军当效董太师之霸业也!”李傕问道:“汝以为我当行废立否?”吴霜连忙答道:“不然,昔者太师入朝,局势不稳,且太师西凉而来,内有卢植、袁隗阻碍,外有丁原争权,故行废立以树权威!今将军入朝,有太师为政两载,朝中大局已安,又杀王允、崔烈以慑百官,朝政已安,海内皆拥戴当今天子。若骤行废立,无非自乱阵脚也!窃以为不可行也。”李傕大笑道:“子霖所言与贾文和所言无二!”吴霜暗想:原来贾诩也曾给他做过建议,那自然不会让他轻易行废立之事了。 李傕忽然站起身来,来到吴霜身旁坐下,带得池水荡漾,吴霜不禁略坐起来一点,但见李傕说道:“子霖自荥阳之战后入朝,文和亦多在某面前提起,说子霖文武双全,那日在宣平门下英姿,洒家印象尤深啊!”说着不禁伸手抚摸吴霜脖颈。 吴霜心中一惊,纵使表示亲善,也未能如此猥亵?连忙向后缩了缩头颈,一面说道:“贾公过誉,实不敢当。” 李傕又笑道:“子霖在朝日久,深知朝中之事,为何自我等入朝辅政之后,反不见子霖朝会?究竟有何肺腑?”吴霜看他神情,却比见董卓还紧张,只说道:“霜宿疾未愈,日前大军入城之际颇受惊吓,需得在家中静养一段时间。非不为圣朝尽犬马,实难登朝堂。”李傕凑过来,一抬手,放在吴霜腿上,不耐烦地说道:“勿再言此!洒家从来待人耿直,一见汝便觉得有如兄弟之亲,若愿意时共享富贵,执掌天下!若不愿意,也便说不愿意!何必托病不朝?” 吴霜还未答话,见他如此,本想闪避开,忽然听得对面一声轻轻的哼声,心中不由得奇怪,但是一想到对面还有个女子,自己就不好意思轻易站起来。 李傕先恼怒起来,大声咆哮道:“汝有何不满之情?可不必如此阴阳怪气!”一语既出,满屋寂静,只有水波微微浮动,片刻之后,对面那个人也站起身来,沿着池上石板款款走来。 当他走到近前来,吴霜才看清楚,面前的赫然是个男子,不过二十出头年纪,身上殊无衣服遮体,头发在脑后垂下,眉弯新月,眼送流星,其清秀之状,竟然远胜一般的女子,更胜过刚才服侍更衣的四个少年。而浑身上下,肌肤荣光细腻,一步步走过来。 本来不过是个普通男子,吴霜却是抑制不住心头的狂跳,那是一种压力排空而来的紧张感,那每踏出的一步好像都踩在吴霜的心头,伴随着无声的脚步听着心头的无节律的跳动,窒息之余更多是的惊讶和茫然。他没想到李傕竟然是个酷爱男风的人,一个西凉的武夫,竟然是个酷爱男风的人?此时如果面前站立的真的是个女子,或许他的心里还会舒服一些,充其量是羞赧而已,可是现在……吴霜终于明白为什么李傕的眼神虽然不如李儒犀利,不如董卓残忍,但是却最令自己感到恐怖,而当时贾诩欲言又止的神情,如今才恍然大悟。更可恨的是他竟然把自己也作为他意淫的对象,难道叫自己过来,是要引诱自己么?当时一种羞耻和愤怒的情绪在他的头脑中无限扩张,一个不男不女的人,竟然还要为自己争风吃醋,一想到这里,吴霜不由得浑身发冷,尽管全身浸泡在温热的汤池中,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栗。 那个男子来到吴霜面前,眼神里都是冷漠和鄙夷,却只是站在岸上看着池水中浸泡的二人,周围四个侍童似乎都很畏惧他的气势,不禁向两边闪开。吴霜看了他走路,知道他并不会武功,但是这种感觉并非自己有武功可以恃仗,就能够抵御恐惧,吴霜天生固执的认为扭曲了的性格将会是危险的。 李傕本来要大声呵斥他,可是一看到他眼中的冷漠和鄙夷,又想起了那些往事,和他第一次跟他好过之后一样,这种神情曾是他深为痛恨而且大为光火,但是他绝对没有资格,或者至少说在他的良心上是这样,没有资格去厌恶这种眼神。一直以来都没有改变:在每次完事之后的冷漠和鄙夷。看到这个,他本来杀人不眨眼的心肠就硬不起来。 当然在这里面最尴尬的还是吴霜,他本来毫不知情的被卷入这种纠葛之中,且对于自己的名誉是莫大的侵害。李傕如果对自己提了这种要求,自己是一定不会同意的,而且凭借自己的地位和力量,就算是会死,也一定不会有太不名誉的死法。但是现在处在这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位置,羞愤之情又怎么能说得清呢?吴霜也拿不定主意是马上离开,这等于是承认,还是看他会有什么动作,可是现在又实在呆不下去。 “永清,”李傕的语气已经十分和缓了,似乎对一切都失去兴趣的态度,慵懒的令人疲倦,“你又何必太认真呢!”他继续说道。但是情绪中已经开始有点不耐烦了。 那个少年并没有多说什么,头低低的垂在胸前,似乎一瞬间变得沮丧乃至于颓丧起来,屋子里又陷入了尴尬的寂静,只有屋顶凝结的水珠,偶然滴落在池水里,溅起小小的声响。 半晌那个叫永清的少年慢慢地抬起头来,眼里却充满了坚毅的神情,李傕冷冷地看着他,他也以十倍冷淡的眼神看李傕,似乎用倍数形容冷淡一词并不合适,但是也只能如此描述当时的情景。 少年把眼神渐渐的从李傕身上移开,也从吴霜身上越过,从那四个侍童身上越过,越过那些池水,以及池水中的雕塑,直接投放到挂着衣服的那片帷幕的区域。然后缓缓的走过去。 他虽然着身体,但是在吴霜看来,每一举步,都颇有风范,如果不是李傕专门找人教训过的,那么就是一种很熟悉的情况了。但是他究竟要做什么?因为他不肯开口说话,似乎也并没有什么激烈的冲突,吴霜倒觉得十分好奇,想看看这个美艳的少年下一步究竟要做些什么。 少年来到衣架前,轻轻抚摸那些衣衫,众人都盯着他看,唯有李傕殊无表情,爱理不理。 少年面色一沉,伸手极快,抽出李傕衣钩上挂的宝剑,剑锋闪闪发光,横在身前。众人都是一愣,只有李傕霍然起身,飞扑过去。 但见那个少年嘴角出现了一丝极为冷酷的笑意,手中宝剑剑锋一转,竟然刺向自己的下体。李傕扑救不及,只劈手夺下剑来,扳成两段,顺势抱住那个少年,两股之间已然流血如注。 李傕坐在地上,怀中抱着那少年,大喊外面叫医者快来,却是十分怜惜的看着他伤势,幽幽说道:“你何必总是这么刚烈呢?” 少年依偎在李傕怀中,眼中流出泪水,盯着他,像个孩子一样的流泪,但是却依然没有说话。 吴霜也诧异于这样的结果,更想起李傕在宫门口杀死崔烈时的凶残,与此时父亲般的慈爱对比,头脑中一片茫然。 血,流进微微泛起碧色的池水中,染得一片鲜红。
第二十五章、西凉去复来,皇都似弈棋[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