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射雁之事,爱卿不要向人提起,一会只推说是爱卿所射!”一面仰天看着那群大雁说道:“头雁已坠,不知道尔等将要飞到何处去!” 吴霜见他如此,汉朝的天子,是天下的主人,现在射一箭都要偷偷摸摸,以免让李、郭二人知道,心中不由得难过,再听他感慨头雁坠落,更不禁拜倒在地哭道:“微臣不才,让陛下忍受如此!天子弄弓矢,也要躲避人耳目,汉家天下,怎能被权臣作弄!臣等死罪!臣等死罪!” 天子连忙扶起吴霜说道:“爱卿切勿如此,被二贼耳目看到,恐怕不利!”又伸手擦拭吴霜泪水,自己却忍不住滚下眼泪来,毕竟才十五岁的年纪,如何能够忍受着许多的痛苦和委屈? “适才我所吟诗句,乃是我哥哥弘农王被废后的诗句,只有最后两句,原本是‘谁人仗忠义,泄我心中愿!……可惜他吟出此诗,就被董太师毒死,朕也不得不小心!爱卿可懂得朕的意思?”吴霜一面擦拭眼泪,一面点头。“太尉杨彪、太仆朱隽都是忠直之士,朕在二贼胁迫之下已久,颇思洛阳旧都,望卿家看在俸禄份上,为朕谋划!”天子说着,牢牢地抓住吴霜两手,只盯着他看。吴霜只感到天子虽然还未长成,但是双手却因为激动而颤抖,握的十分紧迫,以至于有些疼痛。 “爱卿箭法可谓百步穿杨矣!”天子忽然笑起来,那些侍臣捧着死雁绕过山石树杪而来,把手中弓箭顺手递给身旁的人,看那一箭正中死雁头眼,大笑不止,顾左右道:“尔等可见过这等箭法?”众人都说不曾,一面赔笑。 吴霜心知不可多留,便低头道:“今日随陛下游园,已经乐甚!天色将晚,臣不便久留,请先跪安!”天子笑道:“爱卿既然射了两雁,就赐予爱卿。莫负朕意!”吴霜双手捧过大雁,也一语双关的行礼道:“如此,臣不敢推辞!”便告退出来。 吴霜心如刀绞,走出宫门,迎面正过来一群人,为首者面黄大颡,微微发福,正是李傕,吴霜心中有鬼,何况每次见到李傕,就像老鼠见了猫,待要转身,又觉得说不过去,一时手中捧着两只大雁,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李傕自然看见了吴霜,虽然也不是很经常能见到,但是他心中一直都是在惦记着的。上次他的好事被崔江破坏掉了,吴霜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自然要对他避而远之。李傕便笑道:“子霖,听说陛下召见你,不知所为何事啊?” 吴霜回答道:“陛下本来想叫我陪他下棋,结果却拉着我在御花园转了一圈,正巧天上有大雁飞过,还让我射了两只,这不是?”吴霜手捧大雁,递到李傕面前,但是眼睛始终不敢正视李傕。 “子霖真的只是来射雁的么?”李傕将那两只雁提过去,抖了抖,也并没有什么特别,便交还给吴霜,冷笑道:“很久不见子霖,不如到舍下小酌!”吴霜哪里敢跟他再去?连忙说道:“车骑将军难道不是来谒见天子的么?” 李傕放声大笑道:“既然遇到子霖,就不忙着见天子了。只不过袁术称帝,已经被吕布刺杀,现在吕布派孔融来,请封扬州牧,这等小事,也劳动天子吗?走!我们喝酒去!”说罢便揽着吴霜肩臂。 吴霜见他又防范着自己,又如此出言引诱,知道他对自己还没有死心,当时只感到毛骨悚然,又是厌恶又是痛恨,坐立不安,一面说道:“孔文举这个伪君子如何又为吕布效命?”李傕惊讶道:“难道子霖也认识孔文举?”吴霜便把当初孔融和董卓通信之事说与,也不顾现在李、郭二人也是董卓心腹,他对孔融深恶痛绝,自然没有好言评价。 李傕听了不以为然,说道:“这正是懂得大局,为国家效力!子霖不要错怪好人!”吴霜知道他们的立场,自然也不多说,只是发泄一下愤怒而已。李傕想了一想又说道:“如果子霖痛恨此人,我就将他腰斩便是!” 吴霜吞了一下口水,惊讶道:“车骑将军处理国家大事,怎么能如此任性使气呢?” 李傕又笑道:“哪里有什么大事?不过都是举手之劳而已!” 吴霜哭笑不得,只得说道:“杀一个孔融容易,但是收天下之心难。袁术叛贼,人人得而诛之,吕布将其铲除,正应该加封官爵,若是斩了孔融,怎么再加赏吕布呢?” 李傕怪眼一斜,“子霖是为了吕布而求情吗?我记得当初子霖曾经劝我不要杀吕布家小,结果被庞舒暗中救应出去!我虽然斩了庞舒,但是吕布的家小也就此逃出我的控制!子霖对此事难道熟视无睹?你让我加封刘驰,我便加封了他晋阳中郎将,他与你曾有结拜之谊,这我知道。可是吕布呢?你们俩又有什么交接不成?” 吴霜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李傕心中对自己还是很防备的,索性拂袖转身道:“吕布如一鹰犬,虽有野心,却无大志!封他扬州牧,曹操必然心怀怨恨,孙策又近江左,未必受他节制!袁术部下新近投降,也不能服众,此乃骄敌取祸之计也!又怎么能说我和吕布有私?”说着狠狠盯着李傕,让他都有一些不安,稍稍后退了几步,吴霜跟上前又说道:“之前劝将军留取吕布家小,就是为了让他有所顾忌,将军不严加看管,庞舒盗取他家眷送还,与我吴子霖有什么相干?车骑将军怀疑我,大可以将我全家抄斩!真是是非不明、忠奸不断!现在恕不奉陪了!”吴霜愤愤一甩袖子,转身离去。众人都呆住了。 他竟然还会跟我耍脾气?李傕又好气又好笑,连忙上前拉住吴霜袖子,委婉说道:“子霖!刚才是一句戏言,不要当真,洒家知道你忠心耿耿!”李傕换上了一副笑脸,不管怎么样,吴霜还是一个很不错的人,除了外表的冷陌和英俊之外,人格气质也越来越让李傕喜爱,但是迫于他的身份,又不好用强,李傕自忖武功不是吴霜的对手,但是杀死他不难,要得到他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贤弟,刚才是为兄不对!去我家给你置酒赔罪!”李傕拉吴霜道。 “赔罪不敢领受!”吴霜也知道不能得寸进尺,“与车骑将军称兄道弟也不敢当。霜家中有贱事,需要料理,就此告辞了!” “子霖!”李傕在身后断喝一声,今天他一定要拿下吴霜了,“你若是不给我这个面子!小心我入宫时,脾气不好,冲撞了天子!” 吴霜停住了脚步,心中思量道:是祸躲不过,再说就去喝酒,李傕也未必能将我如何,倘若他真的面见天子,有什么无礼的举动,陛下可就受罪了,想到这里,便转过身来,说道:“将军如此盛情,子霖去就是了,不过将天子来要挟我,也未必见效?” “不错不错!”李傕脸上的笑意泛滥,“子霖是不会受人威胁的!我们走!”李傕揽着吴霜的肩膀,一看见他手中的大雁,一把夺过来,甩在一边,说道:“大雁肉又不好吃,有什么好宝贝的!丢了丢了!”吴霜本想分辨那是天子所赐,但是转念一想,跟李傕又解释不清,索性还是跟着他走就是了,只不过是把李傕的手推开,径自走去。 李傕讨个没趣,又不想在吴霜面前破坏自己的形象,只得搓了搓手,身后众人中一个笑出声来,李傕回头怒视,那人吓得不敢说话。李傕拔剑一斫,将那人劈为两段,怒骂道:“贼杀才!竟敢如此嘲笑洒家!”又在死尸身上擦了擦剑锋,回头时吴霜正在看着自己和那具尸体,众人全都惊悚。 “子霖……”李傕知道自己一时控制不住情绪,其实偌大一个将军,杀个小卒算得什么?但是在吴霜面前,他总是有点胆怯,想要分辩,却又觉得无从分辩。“将军不必多说,以免破坏我二人雅兴!”吴霜面不改色,说罢转身自去。李傕一怔,旋即大笑,挥手命众人道:“拖出去埋了!”自己便追吴霜来。 这次去的并不是城东南角上的曲江府第,而是李傕家的所在,吴霜乘辇,李傕骑马,众人到二门处下马下车,李傕也不管吴霜愿不愿意,二人携手而入。吴霜暗自命仆人回家去告诉贾诩自己在李府,叫他来去自由,不能奉陪了。便随李傕进入。 李傕命令在内堂设宴款待吴霜,两人酒过三巡,吴霜心中有事,怎么能多饮?虽然李傕一觥接着一觥劝酒,只是略一沾唇,便又放下。李傕见状,恼火无比,却又不忍心强迫他,只好自己连饮。心情不好,饮酒反而容易醉。李傕有了几分醉意,胆色少壮,再看吴霜,眼中迷离之意渐起,只觉得吴霜谈笑自若,风度翩翩,一时心猿意马,有些按捺不住。 吴霜见他神色有些不对,连忙起身告辞。李傕如何肯放?硬要拉吴霜留宿。吴霜见他醉了,说不清楚,便问道:“上次那位崔永清何在?不如拉来同饮!”他以为只要那人还在,必然能让李傕有所收敛。可是李傕脚下一个趔趄,跌倒在他身上,吴霜恐他摔倒,连忙搀扶。李傕醉眼朦胧,双手撑住吴霜双臂,柔声问道:“子霖,你为何不懂我的心意呢?” 吴霜尴尬无比,身上微微颤栗,脸上红的发烧,只说道:“车骑将军醉了!”又朝外大喊道:“来人!将醒酒冷羹并漱盂巾帕之物拿来!”一面撑着李傕不让他倒在自己身上。 “洒家多年从……军!”李傕舌头已经绊住,说话也并不爽利了,但是浑身酒气,与吴霜脸庞近在咫尺,恨不得立刻捧住他的羊脂白玉般脸蛋,把他抱在怀里亲热一番。吴霜倒不是嫌弃他一身酒气,估计自己也未必好到哪里去,只不过自己当朝大司农,又不是好男色之人,怎能够和李傕这等西凉武夫有任何瓜葛?虽然说汉朝贵族尚男风者也不见少,但是吴霜却没有任何的兴趣,甚至有耻辱感,当时一面挡住李傕,一面转身看外面的从人怎么还不到来。 “洒家的命,都是从战场上……呃……爬下来的!”李傕开始了他醉酒之后的豪言壮语和追忆似水年华,“在战场上二……二十年,我……没怕过谁……没怕过!但是子霖……子霖,你也该懂得,人最大的悲哀,就在于没有人理……对,就怕没有人理解!我是个粗人,我不懂你们文人的……”吴霜一面躲避着他喷出的酒气,一面暗自好笑,这样的人也需要理解?估计是不会有人理解他,这该死的仆人怎么还不来?都死光了么? “咦?子霖,你不好好听我说话,总……总往外面看什么?”李傕醉眼朦胧,呆滞的望着外面,半晌嬉笑起来,指着吴霜道:“必然是等永清来!”说着嘿嘿一阵笑,说道:“那孩子要不是个聋哑之人……呃……”他打了个大大的酒嗝,满屋子里酒气弥漫,他浑然不觉,继续低头直盯着吴霜说道:“他还真是个有情……有义……我在说什么?嗯……对了……说没有人理解我——” 吴霜听的眉头直皱,一直望着外面,却始终不曾有人来,他哪里知道,李傕为了引诱他上手,已经把周围的仆从尽皆遣散,也不让夫人和崔江知道此事,吴霜刚才连喊几声,并不是没有人听见,只不过是没有人敢上来应答。 “子霖……”李傕的声音有些急促,“你可明白我对你的心意……”说着便凑上来,双手来抱住吴霜的腰际。 吴霜顿时从后腰冷到颈椎,咧嘴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胸中有些满溢之状,一面架住李傕,一面寻思对策。不如把这个醉汉扔在地上,反正这是他家里。醉倒的李傕绝对不是吴霜的对手,可是吴霜刚要把他推开,李傕忽然垂泪道:“子霖为何不理解我……虽然初识子霖,是因为见子霖英俊挺拔,才有心意,但是直到你娶了伏完的女儿,我才知道,我李傕是多么爱你。原来我李傕只想得到的,就是你吴霜吴子霖……”他说起这一段话来,竟然流畅无比,一点都没有磕磕绊绊,不过吴霜怎么都觉得一个男子,而且还是如李傕这样孔武有力的,还要来对自己表达心迹,这实在是荒唐。 难道他是自认为是女子?吴霜在分析李傕的真正目的,李傕已经站不住,扑倒依靠在他身上,继续说道:“伏完的女儿也是绝色,与子霖十分般配……我李傕的男宠也不知道有多少,但是最对不起的,就是永清……我无日无夜不想子霖与我同榻而眠!我李傕有什么荣华富贵,都与你共享!可是谁知道我……堂堂大汉的车骑将军,是一个酷爱男风之人?”他语无伦次,但是突然话锋一转,说道:“人谁没有一段辛酸?我李傕有今天,也……付出了不少代价……但是人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是什么?你知道么?”吴霜连连摇头,他平日里的辩才,此时都不知道那里去了,只能看着李傕的表演。 “是真情!男人也好,女人也好!只要有真情,活着才有意义!”李傕又说出了一句流畅的话来,“子霖娶伏完之女,是我亲手做媒,但是你与伏小姐入洞房的一刹那,我却是伤心欲绝,子霖永远也不可能属于我……”李傕浑浊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下。 吴霜听了他这一番话,虽然有些触动,的确,男人也好,女人也好,人追求的是感情,这些的确不重要。如果如崔江那样,对李傕的真情,因为爱他,所以才会妒嫉,所以才会变得刚烈,因为刚烈才会自戕。可是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他一想到自己和夫人洞房花烛之夜,外面还有一个大男人正在为自己“伤心欲绝”,正在惦记着自己,就不由得百感交集,一阵恶心。 可是他的恶心还不如李傕自己的来得快,只听的一声呜哇,李傕一手勾住自己衣襟,倒头便哕,把刚才的山珍海味全都倒进吴霜的胸襟。吴霜大惊失色,连忙力推李傕,虽然里面还有衣服,但是这也未免太过失礼,大将军抱着大司农呕吐,这也许是开国以来未有之事。 李傕却吐得很苦,似乎是要把他心里的郁积全都吐出来,似乎还有黄胆水,腥臭无比不说,还一直在抓住吴霜。吴霜实在难以忍受,却不知道这醉汉哪来的那么大的力气,好不容易将他推开,两人都摔倒在地,吴霜浑身也已经是狼藉一片。 吴霜素来喜洁,这一下怎么了得?一身酒气也就罢了,还搞得这样一塌糊涂,不过好在李傕已经烂醉如泥,可以趁机离去,来日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恰好了结此间事宜,想到这里,吴霜强忍着恶心,起身来准备离开。 可是他刚一走到堂前,就站住了。一个人挡在他的面前。 ———————— 这一章写得有点恶心,大家将就看。不过笔者对于同性恋还是没有到不共戴天的程度的,为了剧情的发展,也只能写成这样了,还好不用写玻璃的床戏,阿弥陀佛。
第一章、御苑双射雁,画堂一陈情[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