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偏领一军,屯驻华阴。李、郭混战之际,他以为这是犯上之行,两不相帮,本来是个中规中矩之人,此时听说天子跸临,遣人上表于路,具米粟布帛奉迎,请天子入他营中驻跸。 都尉杨定与段煨有隙,上来奏天子道:“段煨本来郭汜一党,必怀异心,假意奉酒食,不可幸其营寨。”天子将信将疑,太尉杨彪知道杨定是公报私仇,就说道:“臣愿担保段煨必无反心!”杨定叱彪道:“公卿大夫,高踞朝堂,如何知道将佐之心?必听我言!”说罢出营点兵,向段煨搦战。 当时董承只有三千兵马,杨奉也只有一千余兵,杨定军马众多,其他人也不敢多言,虽然明知段煨忠诚,也只得任由他去了。只是杨定与段煨日日鏖战,连续有旬,相持不下,且段煨日日供应銮驾,未尝轻慢,并上书陈述忠志。 天子本来归心似箭,偏被杨定所阻,难以东去,耽搁十余日,一面惋惜段煨,一面忧虑李傕、郭汜复来,便召众大臣商议,吴霜才出长安时已经賫书刘驰,请他从速来援,但是河东尚有白波军,也不知道多久才能打通路线。众大臣中有议论请天子乘渭河而下,直泛洛阳者,杨彪越众而出,说道:“臣本弘农人,此段河水,滩多转急,又有险六十三处,恐怕不宜泛舟,天子之重,怎可轻易犯险?不如行陆路。”董承也说道:“但是现在杨定挑衅,激起段煨脾气,不肯放行,奈何?” 吴霜也说道:“方今之计,不如越渭桥北上,经蒲坂津渡河,走河东之地,乃入洛阳!反倒安全!” 营中一片寂静,公卿都在思索,赵温先说道:“不妥,河东有白波军,多是匪类,恐怕道路也未必安靖!”张喜也说:“弘农张济,调解李傕、郭汜,有大功劳,走弘农还是稳妥!”一时众议纷纷,都说走函谷。吴霜冷笑道:“张济虽然调解长安之乱,但是当年四将入长安,难道没有他的份么?”杨彪也说道:“段煨本来忠诚,却被杨定阻挠,不过为意气之争,请降诏和解,宽言抚慰,必然让路。” 天子犹豫半晌,说道:“朕先降诏和解!如果不效,自当绕路。”结果一语未毕,外面人马喧哗,侍臣传报说李傕、郭汜言归于好,要来劫驾,杨定畏惧两人势力,便舍了天子,率部曲逃去了! 当时满堂震惊,天子恨声骂道:“竖贼如此无胆!枉在朕面前搬弄!”又传令将诏书抚慰段煨,銮驾启动,向洛阳前进。 段煨本来只与杨定为敌,现在自然放行,天子连夜上路,直奔陕县。半路见左右惶恐,忽然笑道:“李、郭二贼,如此反复无常,骤而分合,可谓小人之交!为事必败,又何可惧?”众心稍安。 自此日日行进,一日忽传杨定已被郭汜击破,只身逃亡荆州去了,众官员都哂笑痛斥,盛赞天子威德。不料刚过湖县,张济又谋反,想要劫了天子,结果天子知悉,教命速行,张济尾追不及,索性合李傕、郭汜共同来追。众人听闻,心胆皆丧,还未划一策,乱兵追至,杨奉、董承不得已整兵迎战,李傕郭汜也知道天子护卫兵少,麾军混战一场,天刚将暮,将从人杀退。天子身边只有一些文臣并董承,杨奉等将皆在前苦战,李傕围而不强冲,车悬而战,轮番突进,杨奉寡不敌众,纷纷败走。宫人散乱,所有御用之物,国家图籍,全都遗失。可怜当年董卓西迁,大臣中只有王允保全图籍,蔡邕保全碑刻,先长安一乱,碑刻尽被火,但是好歹石头所刻,不致销殒,这国册图籍,并宗庙帝像,各类图册,全都毁掉。乱军之中,哪里还有人能够顾全?汉家劫难,也在此中。 董承保护车驾,匆匆而走,弓矢交集,并中皇后座车,董承先顾天子,又虎贲百人,左右护持,渐渐冲出重围。李傕之侄李暹率兵三千迎面杀来,当日李、郭二人战长安,就是此人劫天子,公卿都认得,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徐晃骤然杀出,一斧将李暹砍死,连杀三十余人,勇不可挡,敌军见主将一死,纷纷逃散。董承徐晃共保天子逃奔曹阳,回见乱兵遍野,皇后车仗也失却,百官沦陷十分之一。 一路窜到曹阳,天子垂泪不言,军马散失一半,半晌杨奉并董英也来会合,各自带伤,董承也是一筹莫展。 杨奉来到,面见董承,说道:“现在我军既败,不能再战,还是赶快求援!”董承别无他法,但不知该往何处乞援。大夫种辑进言道:“远水不解近渴,河东就有人马,何不招致?”天子皱眉道:“莫非说的是白波贼么?我大汉天子,难道要求援于贼帅么?别者诸侯,就没有一处?”种辑冷笑道:“关东诸侯,千里而来,不及河东之速。现在陛下龙居滩陆,火迫眉睫,不得已借助一番,暂赦其罪,驱为前锋,击退残虏,也无不可。”天子默然不语,任凭董承等裁处。 董承无奈,也只好倩人招抚,天子欣然拟诏,但是又怕李傕郭汜马上就到,又想不如找人为使者,佯作和议,而朝中公卿,失却不少,又无人选。再想起自己女儿董后并皇子还不知所踪,更添忧虑。 正愁虑间,一支残兵赶到,当中簇拥车驾,正是吴霜带虎贲,保护皇后辇舆而来。原来吴霜本在断后,被李傕、郭汜、张济轮番攻击,终致溃败,乱军之中正撞到皇后车驾,陷在路旁,眼见得天子车驾刚刚过去,乱兵就围上。连忙上前救驾。董后见到吴霜,已经泪流不止,怀中皇子,尚在啼哭,急忙叫道:“公请救皇家血脉!”。语气极尽凄惶,吴霜不禁为之下泪,又生急智,趁着夜色,乱点火把,专烧马尾,扰乱敌军,再逞勇力,乘势冲出。 董承见了女儿和外孙无恙,不由得对吴霜另眼相看,连忙让帝后团聚,董后感激吴霜救应,盛赞他勇武机智,天子早知道吴霜,也便善言安慰。又说起向河东求援之事,吴霜大为惊讶,侧顾赵温也在,转身诘问道:“当初我谏陛下渡河东,避让弘农。公等以为河东多乱党,张济有忠诚,现在张济从逆,王师败绩,又招当日乱党为援,诸君何不劝阻?”赵温等知道种辑与董承是密友,他的计策,或许也就是董承的意思,现在文臣不如武弁,必须倚重董承,何况没有河东军,恐怕李傕、郭汜朝夕而至,也无话可说。 吴霜见赵温索性不理自己,内心转忧。本来邀兄长来洛,为何迟迟不到? 他却不知道刘驰刚刚接到他的信件,就又接到了另外一封信,河北的形势已经大为变化。当年公孙瓒杀刘虞于居庸关,刘虞之子刘和逃奔袁绍,而前幽州从事鲜于辅,曾经为刘虞门人,暗中招集州兵,要为刘虞报仇。又有名阎柔者,在胡人中有盛誉,鲜于辅推举其为乌桓司马,诱招胡兵,共同讨伐公孙瓒。 刘虞当年讨伐公孙,本来极具优势,可是他不懂兵略,围住北平,又不肯伤害百姓,喝令不许侵略。他虽然仁爱,但是手下人未必。部将不能掳掠,兴致阑珊,军旅散漫,反被公孙瓒乘机击破,一败涂地,不得已再逃别邑,兵败被杀,百姓多感戴,当鲜于辅大旗一举,都纷纷反叛。公孙瓒大将邹丹,被鲜于辅和阎柔杀死,夺了渔阳、北平等城。鲜于、阎二人又向袁绍求取刘和,袁绍正和公孙是宿敌,巴不得他后院起火,欣然允许,就遣大将张郃、高览率军十万护送刘和北上。公孙瓒出兵拦截,全被击败,退守蓟城。 当时又有童谣说:“燕南陲,赵北际,中央不合大如砺,惟有此中可避世。”公孙瓒自以为得天意,寻觅燕南赵北之地,由蓟迁徙往易城,筑起高楼,圆堑十重,就堑筑室,每堑一层,层高五六丈,悬梯相接,中层最高,熔铁为门,姬妾随侍,断绝出入。文书往来,都用绳索坠下,群下不通,不明所以。希图避世数年,积谷三百万斛。 袁绍见公孙瓒如此愚昧,便要消灭他,一面致书刘驰,要他出兵合围公孙。刘驰正要整兵南下,就遣使者婉言拒绝。袁绍眼看要灭公孙,意气正盛,见刘驰公然拒绝,恰好张郃、高览因为粮尽而退,劝袁绍暂缓进兵,等待公孙士气疲弱,袁绍也听从了二人。可是眼前征蓟北无功,正要得胜树威,早想得并州,就借此机会,以颜良、审配为将,率兵十万,来取并州。 刘驰听闻袁绍来攻,本来一心想要去勤王,可是现在集合并州,不过五万军马,若抽调精锐而去,并州必失,失了并州倒无所谓,只是吏民跟随自己已久,满心想要先了结此事,便一面调兵守卫关口,一面回书袁绍略云: 并州宿将驰奉车骑将军袁尊鉴:自来孝义之先,人伦为大,诸侯拥国,信用乃孚,驰忝居宗室,守土一方。先曾受公恩德,享君容纳,收留败绩,挽救危亡,夙夜念及,未敢稍忘。故蒙威德,因武略,小却匈奴于介休,为报于夫罗之袭冀州;从击张燕于晋阳,稍减黑山贼之居王土。代守封疆,甘居犬马。驰行止浅薄,宿乏仁义,不敢妄居有功,但求能偿旧好之万一,然此时天子东狩,群凶逼犯,人臣落泪,吏民恸心,山陵硗震,江海翻腾。勤王之师,各自厉兵秣马;忠诚之士,日夜泣血锥心。驰虽不能忘怀恩遇,但君臣为义,家族有情,将军于驰,是私人交谊,家国于驰,有生养之份。公孙亦贼,掳掠边廷,杀灭州牧,毁断宗室,驰非不欲诛,奈何天子蒙尘,海内惊怖,驰心煎意沸,无一日不思趋朝侍奉,故整兵以应王命,不暇顾北虏。前所违命,盖因如此不得已尔。 而将军北拒燕代,阻截沙漠,南瞰赵卫,濒临河济,东居沧海,西却猃狁,威声四布;长戈退日,钩戟蔽空,胡骑千群,带甲百万,武略无双。此诚效命圣朝,为功业之际,将军如出关西,据司隶,保佑皇家,振兴汉室,燹灭奸党,肃清宇内,驰虽微薄宗室,愿执鞍马。兖州曹操,凶残恶绝,屠杀徐州,尚知明理,青州黄巾乘乱,檄文讨之;淮南吕布,从胡叛逆,丧家犬类,亦晓大义,袁术抗命僭越,当庭刺之。此亦不甚了了之辈,良知惟存,人伦未废,等忠诚之志,而未忘怀君也。且昔者袁公路,与君至亲,当其僭越之际,君尚且赍书诘责,呼曰伪帝;一纸虽轻,灭亲至圣,勤王大事,难能稍逋,仲尼尝语:听其言而观其行。言语铿锵,不若有所行动?愿足下早发锐卒,襄佐皇家,桓、文故事,周、召先人,尚何顾虑?驰为先锋,岂避水火?上效国家,下报君子,昼夜以眺,旦暮相思,惟乞足下早断。 书信送到袁绍处,袁绍命人朗读,听罢大怒,一把扯碎书信,愤愤道:“一派矫饰之辞,尚且有讥讽之意,我不杀刘驰,誓不能休!”许攸、郭图等人也在旁怂恿,田丰却说道:“刘驰与公,素来盟好。前次公孙拒守,楼橹百重,虽千万之众,难以遽下。刘驰纵然出兵,也于事无补,何况刘驰重义,可以为外援。闻刘驰修武备于北疆,正是为我屏障。此书信言语谦卑,未尝有背叛之意,公何必破坏盟约?变亲为仇?” 沮授也说道:“驰书所言,虽为身家计,然今朝廷播越,明公正该西迎帝驾,安宫邺中,挟天子以令诸侯,蓄士子以讨不庭。名正言顺,正好兴业!”袁绍听了颇为动心,手握碎纸,不知所措,郭图冷笑道:“汉室失德,人心皆弃,还要辅佐什么天子?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迎入天子,举止听令,束缚手脚,从则失权,违则遭谤,有什么好处?” 田丰深为赞同沮授意思,两人一起说:“机不可失,现在迎立天子,既合大义,又顺时节,明公宜专断,不可惑于人言!”逢纪在旁说道:“公等所言,便是正理,我们所言,都是蛊惑人心了?”田丰素来刚烈,怎么容得他如此说,自然反言相激,一时众人又各执说辞,议论不休,袁绍左顾右盼,难以决断。 此时忽然传报战况,颜良大军行到乐平,守将聂异不战而逃,退守沾县,颜良乘胜轻进。敌军在少山、北山之下埋伏,冀州军损失万余,幸好颜良逞勇,杀伤敌将聂异,但是士气已沮,屯兵乐平,难以再进。 袁绍拍案大怒道:“刘驰能有多少兵马?胆敢抗拒我军!看我不亲自破之!”说着就要自己率军攻取并州,一面传令屯驻在上党的高干侧面进兵。沮授劝道:“古人惟患无德,不患众之不足,刘驰当年在明公幕府,杀之如扼婴孩,而明公委之以兵马,纵之于大州。如今守备晋阳,内立威信,外扫胡虏,并州之众正归心于驰,且其手下良将尤多,聂异不过数千兵马,又能抗拒,颜良侥幸得以斩伤敌将,而敌者无首,尚不能全功,敌军之能可见一斑。我军连年用武,后勤不济,此时讨取并州,恐怕尚未得宜!” 袁绍怒目而视沮授,厉声说道:“沮公何以太长他人志气?难道我大将伤敌,便是侥幸!他杀我兵马,便是本领不成?”便不听沮授所言,点文丑、韩猛、蒋奇、淳于琼等为将,沮授为监军,郭图、许攸、逢纪为谋士、田丰督粮草,起大军二十五万,准备出兵讨伐刘驰。 大军还未出动,袁绍本来任命自己长子袁谭为幽州牧,北方鲜于辅又推举刘虞之子刘和为幽州牧,拒纳袁谭,袁绍大怒,正要诘难,东郡太守臧洪又因为曾为张超故吏,张超为曹操围困,求救袁绍,袁绍一则与曹操亲密,二则因张超之兄张邈曾得罪自己,不肯出兵援救,结果张超兵败自刎,臧洪怀恨袁绍,聚众反叛,河滨郡县兵马,难以讨平。 袁绍不得已只得放弃攻打刘驰的计划,一面召回颜良军马,再遣田丰安抚刘驰,一面将兵马分为两路,一路北伐幽州,一路围住东郡,沮授一见袁绍全部心思又在幽州上,知道拥立天子之计无望,退而喟叹道:“当断不断,废国灭义,囿于小利,反而复之,我辈何去何从?”逢纪早将这话传到袁绍那里,袁绍大怒,将沮授叫去大加申斥一番,沮授也只好唯唯认错,不敢再多言。 刘驰本来准备坚守不出,不料聂异却主动出击,虽然受伤,但是总算大胜,挫败袁军,使得全军振奋。刘驰一面亲赴沾县,慰劳聂异,激励前线士兵;一面明白袁绍必然不肯善罢甘休,命宋明、冯武、陈群、张正等人,点兵马三万,到沾县守卫。本来勤王之事急迫,却无端卷入战争之中,现在更越闹越大,至于难以脱身,即使能够击退袁氏,也必然耗竭力量,到时候能不能解救天子,也还是未知,不免为之感慨。 现在袁绍忽然议和,虽然明知道是权宜之计,但是刘驰也有自己的事情,就赶忙和袁绍修好,置酒款待田丰,请张正、陈群、崔琰作陪。田丰见刘驰依然厚待自己,不由得叹气道:“使君是真君子,奈何袁公面前,小人太多,间言四处,以致于刀兵相见,贻笑天下。”刘驰也叹气道:“驰虽然知道袁公恩义,不敢忘怀,但是袁公暴戾刚愎,固非百姓真主,驰以为天下之事,还应当倚重当今王室,当日离开邺城,已经有此想法,但是袁公之德,断然不能不报。袁公如不负驰,驰断然不负袁公!”田丰虽然惊讶,但是还是不动声色,慨叹道:“使君真是诚实人啊!”便回来报告袁绍,说刘驰太重德义,兵马精锐,宜以之为先锋,与敌人互相消耗,如果贸然与之为敌,恐怕会得不偿失。袁绍此时正为幽州乌桓事忧愁,将田丰对刘驰的评价,不过是姑妄听之,也不在意。
第五章、迁徙离西京,峥嵘据北地[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