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退缩,也不信法术这回事,却被张源伸手止住了:“既然左道长说无恶意,不妨信他。不知道长深夜来访,是为了什么?总不会,真的是来烤火的?”张源估计外面的卫士已经被他制住,不过最危险的事情应该是茫然不知对方的想法,既然面前的人是左慈,那么看来自己在塞外闹得动静也不算小了,虽然一直在隐姓埋名,而且低调不见任何汉人,但是纸里包不住火,早晚会被人知道的,听说天下消息最灵通的莫过于此人的主子,那么现在不如看看南华道人这位最有力的助手来到这里想要做什么。 左慈提起衣襟,毫不客气的来到地上摆放的席子上跪坐下来,说道:“想来找大人叙叙旧而已。” …… “今天实在是太可惜了!太可恨了!”刘驰的大帐中,众人却没有那么轻松的回去休息,而是在热烈的讨论今后的局势。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将一切希望冲刷去,刘驰不禁为失去这样一个反攻的时机而感到忧愁和可惜,而左贤王和轲比能交战,也损失了数千人马,这让现在剩下的两股军队,总数减到了七万人左右。而据估计,鲜卑军中的士兵应该还有六万左右,如果今天能够继续交战的话,人数上的优势已经转移到了自己这一边,那是大有希望胜利的。可是如果等到雨停再战,那就不知道胜利属于谁了。 “左贤王,今日多亏了你的援助!”刘驰走下座位,眼中依然不乏忧愁,看着这位相识已久的朋友。虽然没有真正达到目的,但是不能没有表示。 “大人不必客气,今天只怪我赶到得晚了,轲比能那厮实在了得……”左贤王虽然没有完全从悲痛中振作起来,但是面对战争和其他人的生命,他是不能马虎的,何况和并州此时是唇齿之邦,没有什么利害冲突,反而有共同的利益。再加上蔡琰的缘故,更加亲密,因此这些话倒也是由衷的。 “敌军的本领,也是我所没有想到的!”刘驰低头说道,但是声音并没有压低,转而问众人道:“接下来的仗,该怎么打才好?” “轲比能之流,未必可畏。”董昭开言道:“倒是今日一战,看到对方军中,这个指挥的人非比寻常,就算不是统帅,至少也是有个高人在出谋划策!之前子霖似乎曾经提到过这个人的名字,属下倒以为,我们必须先除掉这个人,然后其余的就不足虑了。” “子霖,既然是这样,不如你再说详细些……”刘驰今天发现了对手的强劲,也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 “只知道他名张源,连字也不清楚,来到步度根手下不过一年左右,之前因为没有调查,也不清楚他究竟是什么来历。似乎是从俘虏中拔擢起来的。”吴霜两手一摊,显然他对于此人的了解,也未必比在战场上看到的多,因此众人恐怕也不能从他这里多了解什么。 “两次和此人交战,”法正忽然站起身来说道:“第一次在蜚蠊谷中,似乎隐约看到了这个人,只不过距离太远,看不清晰。可以肯定的是当时他也在场,而我军使用水攻,竟然没有冲倒他们,被他们提前感觉到而逃之夭夭了。”“不错!”见法正说起这一段,吴霜也点头表示他能够证明这件事,众人既然都没有什么了解的,便都等待着法正的意见。 “可是今天的战斗大家都看到了!”法正继续说下去道:“敌军的攻击与退守,很有章法,但是当左贤王的军队要赶到的时候,敌军恰好开始又看似无缘故的撤退,难道真的只能用巧合来说明么?”一言既出,众人立刻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左贤王与轲比能鏖战多时,消息如果要传递,那也是可能在我们总攻之前到达的。况且五万大军前进,也并未做出什么保密的措施,敌军只需派些探马,自然就能知道有这样一股大军在逼近。”宋明似乎对这个疑问提出了合理的解释,众人反应各不相同。 “不错,但是就算贤王大军赶到,敌人也未必要撤退,撤退又是出于何种考虑呢?”法正转脸看向刘驰,“如果是主公处在鲜卑的位置上,将会如何面对这样的局面?” “如果敌人无后顾之忧,那就放手一搏,如果敌人有后顾之忧,那就暂时退让。”刘驰不假思索的回答,而这也让一些人感到迷惑。 “主公果然是个聪明而又谨慎的人!”法正脸上不禁泛起了笑容,既然刘驰有这样的理解能力,那就不妨说得更加明确些:“因此以我看来,这位鲜卑人的谋士很可能还不知道并州的内乱已经平息,而他又是个极端谨慎又敏感的人,才会做出这样的判断。”法正的思路竟然是根据一个人的计谋来推断他的性格,然后再根据他的性格来推测他的下一步计划,这样来回的反证让大家感到有些意外。 “如孝直所说,能够准确的嗅到危险逼近的气味,这样的人的确是敏感得可怕,不过……”刘驰颇为迟疑,但是还是继续说下去:“我们的后方现在还不能算是安定,我想我恐怕需要赶快回到并州去安定局面,不可能在这里久留。而且这个消息很快也就会传递到鲜卑,这会对他们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呢?”既然今天的局面已经形成,兵书上说打仗要靠道、天、地、将、法,现在天已经如此,谁还有什么办法?只能承认这个事实,然后借着这些条件来获取成功,下一步的策略是必须制定的。 “鲜卑如果照着这样的形势发展下去,不仅会成为并州的大患,更会成为国家的大患!”吴霜不无忧虑,这次是他力主出兵讨伐鲜卑,但是现在碰到了这么多的困难,他虽然把原来的狂傲之气收敛了许多,却不想看着一次劳师动众的北伐就这样毫无收获。矫枉过正的结果不是他想看到的,因此只要能够打败鲜卑,让他们无力威胁北部边庭,那才是他所认为的,应该思索计略的方向,否则这次的北进,那就是个失败的噩梦了。 “我也有这样的担心,虽然说此次北征过程中出现了叛乱,但是叛乱却并不是因为这个而引起的。”刘驰此刻显得左右为难,他确信并州现在有成堆的问题需要自己亲自去处理,但是眼前的机会又是他不想放弃的,如果没有匈奴的军队在旁助阵,他还能击败数万鲜卑大军么? “我倒想起了一个问题,今天敌军虽然人数众多,也能够大体称得上是有章有法,不过为什么会在总攻之前先派出一队人马来攻击呢?而看到了他们遭到毁灭却可以说是无动于衷……”吴霜站在军阵的最前面,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件事。“那么子霖的意思是说……”“鲜卑军队虽然统一于步度根的旗下,但是却未必都一心一意!”“如果能够施以离间之计,或者还有特别的效果!”董昭马上就把吴霜的话语接过去了。 “也不仅是离间之计,我在想,我们对于鲜卑的政策……”吴霜忽然住口,他蓦地想起左贤王也在座,虽然两军现在是开诚布公的同盟,但是有些话也不能肆无忌惮的说,否则一定会引起误会,他略微定了定神,好在没有下意识的看左贤王,应该不会引起怀疑,旋即又说道:“如果能够使得汉、匈奴、鲜卑三族和睦为邻,共同经营河曲朔方之地,那将是大家都希望看到的!” “当然,子霖应该清楚,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志愿。我无意侵夺鲜卑之地,但是多年来边地人民受苦,都是那些鲜卑的贵族所为,顽固的人必须被消灭,否则恐怕不好展开什么行动。”刘驰抚摸自己颔下的短髯,目光中有一丝无奈。 “现在局势只怕要变成了对峙了!”一直没有开口的冯武忽然说道:“我们没有把握歼灭敌人,对于敌人来说也是一样,他们是数十个部落组成的联军,我们只有两支部队,坚持下去,他们一定会陷入被动的!主公只要咬紧牙关挺过去就可以了!至于并州的事情,不妨调陈长文回晋阳,全权委托他与张公,在这样紧要的关头,这两位素来都是谨慎的人,应该不会犯什么错误!这里的事情,只要我们同心协力,这么多智谋之士,还对付不了他一个来路不明的人么?” 冯武的一席话倒是让众人打起了精神,或许缺的就是魄力,坚持下去一定能够取胜,又为何要就此撤退呢?众人似乎一下又倾向于留在这里了。 “这次出征以来,让我想了很多!”刘驰忽然起身说道:“或许从前我的经历还是太顺利了,运气很好,每次作战都能够取胜,与其说是智谋,不如说是运气。也因为没有人真正的和我较量,因此才会一帆风顺。自从上京回来,我才发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要说朝廷中的公卿机智深沉,就是外藩的诸侯,如曹操、袁绍者,也不是寻常之辈,想要在他们面前生存下来,都需要极大的努力,而何况要在他们手下占到上风呢?这些都不说了,现在就连塞外一个刚刚崛起的异族中,也有如此能人,互相较量的结果,就是死伤无数,天下的安定,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呢!”说着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道:“今天在战场上,看着那些战死的将士们,还有那鲜血被雨水冲刷的时候,俨然流出了一条河,我真的几乎想要放弃这种生活了!” 众人都大惊失色,不明白刘驰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但是总要有人去承担!在这样的死亡面前,官爵、富贵哪怕是后代史书的记载又算得上什么呢?我清楚现在我不代表我个人,我所树立的志向也没有错,我需要勇气和意志去承担,但是我离目标还差得远,诸位一定也不能懈怠!” “这次的危机的确是很严重!”吴霜接过来说道:“之前我们低估了袁绍对我们的敌意和他的活动能力,但是兄长也不要因此灰心丧气!征讨鲜卑是我的主意,估计不足造成了这样的局面,主要责任是在我,等我们凯旋时,一定请兄长从重责罚!” 众人相觑无言,说是主属有别,但是凡是能够跟随刘驰的人,无不被他的人格所感动,有道是人以群分,或者大家都是同一种人。但是对于他所说的心理变化过程,却几乎是所有人都没有想过的,刘驰的善感也是大家不能相比的。其他人这种悲天悯人的情怀,或许早在战场上无情的杀戮中被埋葬了,但是若没有这种情怀,那将要如何存在于尘世之中?众人也得不出什么好的答案来。 “你们都是我的好兄弟,”刘驰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意思明显也是包括左贤王,“就算有什么过错,也该大家共同担当!弥补过错,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比起受到惩罚来,这不是积极得多么!现在我们要做的最重要的事,就是查清楚敌人的底细!” …… “不知道大人为什么放着在中原的荣华富贵不要,而偏要跑到这蛮荒之地来?”左慈说话的时候,丝毫没有顾及旁边还有个鲜卑人,不过以他的身份,确实不用顾忌。 “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来,难道左道长不知道么?”回答的语气很冷漠,甚至带有一丝气愤。 “看来大人今天身体有些不适!”左慈看了看坐躺在面前的张源,话锋一转,他的头上包了块白布,俨然是生病的样子。“我看这气色,似乎是三焦不畅,中脘有虚火,这毛病不是一天两天了!” “没什么,只不过是饮食失于调节,偶然会痛上一阵,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来得这么突然。” “我这里有补阳的药物,”左慈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瓶子,倒出一颗药丸递给他,“若是消化不好,大可以用此药。请大人先服一枚,其余的我留在这里,大人多保重身体才是。”说着将药丸递过,回头示意旁边站立的侍从去取水来送服。 “先生!”解力看见张源竟然伸手去接药丸,不由得担心。 “我和左先生虽然道不同不相为谋,总不至于拿药来害我!去,取点水来!”回答的时候依然面无表情。 看着他吃过药,不但没有出什么意外,反而气色变得好多了,解力才放心。 “果然是灵药,”张源的心思肯定不在治病上,但是对方要到什么时候才说出来这里的本意呢?或者和两年前的想法没有变化?可是我现在已经在鲜卑,难道对他们来说,我还是那么有利用价值么? “当初袁公对大人态度如此恶劣,我家宫主劝先生另做打算,想不到先生竟然是宁可来到这里,也不愿意啊!”左慈忽然切入正题,但是还是在关键问题的周围盘旋,不肯说的彻底,而依然是一味感叹。 “什么袁公?我不认识!”回答斩钉截铁,但是似乎那是一段永远不想提的往事。 解力却在旁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这个瞎眼道人说到的袁公,自然是袁绍了,难道主人原来是认识袁绍的么?那个汉人中的大官僚,让整个塞外闻声丧胆的人,主公竟然能和他攀上交情,看来真是个不简单的人呢!不过话说回来,袁绍也是大敌,他在河北坐镇,不管是鲜卑也好,匈奴或者乌桓,都不轻易入塞。主公如此蔑视袁绍,他的身份,还真的是复杂。想到这里他带着迷惑不解的眼神看向主人,主人还是那副冷漠而又端庄的表情。 “先生太谦虚了,颖川荀氏,五子名俱扬,友若最早出仕,曾经为袁绍空口说得冀州,若是寻常匹夫,就算自己没做过,也要冒领,先生真如此清高,自己的功绩,此刻却又不敢承认了么?”左慈似笑非笑的,不过那表情比故意做出来的还凶恶。 “我就是荀谌!道长要有什么赐教么?” 既然人家把自己的名字都点出来了,再装下去也没有必要了。只不过如果这个消息传出去,不知道袁绍听到了会有什么想法,兄长和公达知道了又会有什么想法。 “这次来塞外,可以说是特意为友若而来,也是为刘驰而来。” “难道又是要谋害袁绍么?现在我身在鲜卑,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荀谌身份被揭破,反而感到轻松不少,精神反倒全都集中到分析对手的想法上来,头脑一下变得清晰起来。“上次我虽然没有答应你们,也没有去告密!我有自己处理问题的方式,可不是别人随便指示的!”他这话不仅是提起以前的过节,也是在暗中告诫左慈,休想改变自己的主意。他猜想左慈的特意来访,可能是要拉拢自己。 “子曰:成事不论,既往不咎。过去的事,暂时没有必要说起,大人有伯夷、叔齐的情操,我们十分佩服,人各有志,也不能勉强,希望大人能够在这里建功立业,只是敝宫主希望鲜卑和并州能够停战。” “我为什么要听你们的?”荀谌没有特别的激动,只不过把脸转向另外一个方向。
第三十三章、谋主真面目,道人假关情[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