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拉过崔琰来,一脚踢开房门,只见外面庭院中皆是袁绍军兵,便将手剑指崔琰胸前,厉声道:“若不后退,先杀此人!” 众人只听田丰喊来人,才上来观看究竟,不想突然冒出一个小贩劫虏崔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本来袁
绍没打算杀死崔琰,又有意劝降他,也不曾想过并州方面能派人来救应,所以没有为此嘱咐过看守军士。刚才吴霜也是借着送菜,从后门混进来,自己摸到前堂的。而崔琰虽然是被软禁,依然门庭若市,冀州的大官僚,大世族总是有人来拜谒,这些卫士也不觉得崔琰是个囚犯,而俨然是位老爷。因此突然有人劫持了他,不由得下意识的纷纷退开。 吴霜早就算到了这一点,与其挟持田丰,还不如直接将崔琰挟持出去,一见众人闪开,便连忙而过,一面回头说道:“我家宫主说,袁本初忘恩负义,崔公我们自己带走了,不必他多费心了!”说着拉起崔琰,夺门而出,众人才反应过来,紧紧在后面追赶。 一直跑到邺城西门,守门军士一见有人绑架,纷纷上前围住,吴霜戟指众人道:“此清河崔季珪也,谁敢阻拦跟随,我必杀之!”众人识得利害,又不敢决断,只得一面去飞报袁绍,一面退开,暗中尾随。 吴霜虽然将崔琰带出城来,马匹行李却全在城中,要送他回并州是万万不能,事出仓促,吴霜本来未打算将崔琰现在就营救出来,可是既然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不如先把人救出来,可是这样一来,也弄得非即刻回并州不可了,可是却如何上路? “子霖糊涂啊,怎么把我带出来了?田丰既然已经认出你来,追兵只怕顷刻就到,或者袁绍听闻,起了杀我之心,我二人无马无车,又向何处而逃?反把你也带累了!”崔琰见稍微缓和了一些,便埋怨吴霜。 “田丰被我点了穴道,十个时辰之内,任是谁人也叫不醒的!倒是袁绍……这个很难办啊!”吴霜不由得捋了一下自己的冠带,才发现现在没有冠带,眉头更加皱紧了。崔琰看着他,不由得摇头喟叹。 “找一个地方躲起来,崔公可知道何处可以藏身呢?”吴霜似笑非笑的看着崔琰。 邺城西面,便是茫茫的漳河水,向北流去,绕过城墙又向东奔腾,崔琰似乎是明白了吴霜的意思,但是他却不敢这样做。 “此去虽然九死一生,但是好歹也有一线生机,如果要是能处处小心谨慎,再加上些运气的话,说不定还会很有收获。” “事到如今也别无他法,子霖随我来!”崔琰当先领路,“必须要在袁绍派人来追之前,躲进安全之处,但是不知道子霖为何总能如此达观……”崔琰也曾在齐鲁一带游学,武术的根子还是有一些,虽然与吴霜说话,还是能放足而奔,速度也并不慢。 “不是我乐观,诚然如崔公所说,在袁绍派人来追之前,躲入那里便可以了,也正是因为袁绍的为人,我才相信会有好事发生!” 两人一边说,脚下丝毫没有放松,径直来到一小松岗,松柏掩映之间,呈现一座小冢。崔琰四顾无人,便指这冢说道:“就在此处!” 吴霜大是惊讶,想不到这门面如此寒酸,不过看这冢也确有不同,一般如此小冢,不会有如此大的石碑,可是这座冢不过十步方圆,竟然有碑高数尺,崔琰探手到碑后扭转,整块石碑便轰然移动。吴霜看的目瞪口呆,这石碑不下数百斤重,如何能就这样拧开?崔琰见地上缝隙已足进入,便先跳下去,吴霜顾不得多想,只得跟随,崔琰在里面一扭机括,石门应手而闭。 墓道之中一片漆黑,两人又无火种,即便有火种也不敢点燃,便只能摸黑前进。吴霜不禁问起那机括之事,崔琰笑道:“本来并无此路,大门是在城南信陵君祠后面进入的,这里也不过是古代王侯冢而已。只不过这些年宫主找到了一位奇匠,设计了许多机关,又将此处扩大,逐渐经营成这个样子,刚才你所看到的石门,便是他设计的,其实那块石碑并不是一块石头做成,其中奥妙,我也不太懂。” “此处是一秘道,只有在宫中有相当地位的人才知道,所以无人把守,子霖不必担心。只是到了前面,恐怕会有人盘查。” 吴霜听了不由得担心,自己虽然也是打算混进来看个究竟,然后考虑如何应对,可是现在看来,若不是崔琰带路,自己几乎是走出一步就要被看破身份,这里果然不比邺城,也不比曹操的军营,稍有不慎,就要陷入困境,他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 两人就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 袁绍自从破了公孙瓒之后,更加志得意满,因想着并州尚未臣服,又恼恨曹操之前出兵河内,不知该先向何处用兵,便召集文武问对策,众人又是议论纷纷,不能决策。有的说先攻河南,有的说先取并州,也有的说要休息兵甲,让袁绍大为头痛。 郭图上前笑道:“袁公威行河北,地跨幽冀,现在新平公孙,羌胡内附,正该乘势席卷天下,兵锋指处,谁敢不降?并州刘驰,将军之门客尔,守土之事,或有可观,不足为虑。曹操宦官之子孙,奄为丑类,竟然拥戴天子,动辄矫诏号令将军,不除之不快也!以图之见,不如致书晋阳、临淄、宛、寿春、襄阳各处,发一檄文,起刘驰、王铎、张绣、吕布、刘表等人共讨曹贼,届时威武一奋,四方响应,天下披靡,毕其功于一役,成大业于反掌,岂非千古之美谈,万代之佳话?则将军名标青史,或有贵不可言之运数。” 袁绍听了这番话心中大喜,正要夸奖郭图,忽听旁边一人厉声道:“满口胡言乱语,佞言祸国之辈!”众人看时,却是沮授。沮授上前说道:“刘驰刚猛善战,现在割据大州,主公怎可再视彼如门人子弟?虎狼在侧,怎可等闲视之?” 袁绍满心豪情壮志被他这一说,弄得好没趣,只是冷冷的说:“辛佐治在鲜卑为使,刘驰不得不放归,崔琰被我囚禁,刘驰却也无可奈何。怎么说刘驰不是怕我?量并州小弱,外面胡虏窥伺,还敢与我争长短不成?当年刘驰在我帐下,虽然善能行顶撞之事,但我一翻脸,他也不得不畏惧,我看郭图所论甚高。就算刘驰有不臣之心,我冀州数十万兵马可顷刻而得,一举讨平,难道他还有翻天覆地之能不成?臧洪违命,倏忽败亡,张燕抗拒,终于献纳,公孙嚣顽,灰飞烟灭,敢违抗我的人,不过都是自取灭亡,刘驰不怕我,难道我会怕刘驰么?沮公未免太长他人志气了!”说着从鼻孔哼出一声冷笑。 沮授一听,觉得袁绍简直不可救药,便也长叹一声,冷笑道:“东胡索良马美姬于冒顿,共叔段索高城大邑于庄公,所以献纳给予,其果爱之乎?曹刿待三鼓而击齐,重耳退三舍而避楚,所以退让自保,其果畏之乎?何况我听说顺天应人者,呼曰义兵,恃强逞众者,呼曰骄兵。义兵无敌,骄兵必败。现在曹操拥戴天子,尚无大错,起兵伐曹,乃是以下克上,名分已亏。王铎是黄巾余孽,与之联合攻曹,更难洗脱。刘表守户之犬,岂敢出荆襄?吕布一勇之夫,且无信义,若有别利,或图青徐,则铎不得不分兵抗拒,我既蒙与贼合力之恶名,又无其利益,得不偿失尔。张绣虽然善战,奈实力小弱何,岂能袭夺许都?于大事无益。刘驰名分皇兄,且有晋王在掌握,主公若伐曹,以刘驰之忠义,必起兵向邺都,高干何能抗之?我又添一敌国,岂能以之为高论?” “主公秉天下之权重,霸河北之广袤,所谓喘息则动海内者。昔庄子云:‘鲁酒薄而邯郸围。此盖言天下局势之不可分也。今明公袭曹与袭刘,皆有所变。君强而曹刘弱,二人必不敢主动宣战,所以君若攻曹操,刘驰或可援助,君若攻刘驰,曹操背靠吕布,刘表,侧当王铎,岂敢轻易动作?况刘驰拥晋王,岂如曹操奉天子?则刘驰无助,必可下也。” 袁绍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说道:“以沮公之意,是叫我攻打并州了?” “非也。主公新克公孙,将士疲惫,且冀州虽富庶,连年征战,大族盘踞,侵夺百姓,愈演愈烈。如此数年间无强兵锐卒,府库空虚,人民疲困,欲安天下者,岂可不治其本?闻刘驰治并州,用吴子霖之策,聚百万之众,偃武修文,劝农桑,倡畜牧,如以此道行之,数岁之后,并州将要膏腴流于垄亩,金银涌于江川。且刘驰素用德政,虽屡兴师,而民不怨,如此……” “哈哈……”审配听了在旁大笑道:“沮公也是为刘驰说好话,说得口不择言了,民不怨?民不怨为何有近日河东之叛乱?” 沮授斜了一眼审配,冷笑道:“主公可知河东因何而叛乱?”袁绍也不言语,意思是你要说便说。 沮授笑道:“并州久经战乱,世族丧尽,因此刘驰新定并州辄立法度,均田薄赋,以此养民备战。而河东取之于司隶,世族之强,尚有余遗,卫、范二氏,固河东之豪强,如今者冀州之审、许二氏也。”说着带着冷笑瞟了一眼审配,审配眼睛瞪得溜圆,沮授也不理他,继续说道:“刘驰徙三辅之民百万入晋,半在晋阳以北,半在河东。晋阳地多,自然容易安置,河东豪强林立,不以军法压制,何可得行?故河东百姓方安,世族起而作乱,此尾大不掉之弊病。但刘驰性格刚强,吴霜又苛刻,两人都不是畏惧强权,善于退让之人,卫、范二氏,今已就擒,并州之安,直可抵三十载,虽有动乱,未必是坏事。而主公宽纵属下,任其贪苛,冀州大族,权势显赫,长此以往,权柄迁移,不利于国。因此当务之急,不是外取城池,而是内安民众,奖励甲兵,厚积粮秣,劝课农桑,广兴工商,严训属下,整肃吏治,否则恐怕忧在萧墙之内啊!” 一席话说得众文武都变了脸色,审配先大怒道:“你敢怀疑我对主公的忠诚么?我敬你才学渊博,你却如此挑拨?” “哈哈哈……”逢纪在旁轻声笑道:“诸位不必气恼,沮公也不是为私利而进言。都是为主公谋事,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么!”审配才缓缓坐下,把脸扭过一边。逢纪又说道:“适才沮公所言,也不无道理,但是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天下未定,怎么能够缓步前进,安枕理内务呢?其他的诸侯互相吞并,战争愈演愈烈,我们不思进取,则他人将要坐大,那时再要攻取,所耗费的人力物力,都远远超过今日,恐怕沮公所说的厚殖民产,还抵不上那时的损失啊!”“说哪里话?诸侯征战,不暇养民,只能日益削顿,兵挫众散……”“沮公差矣,以主公此时兵势强盛,无人能抗,正好一鼓作气,安定天下,然后那时再桃林牧马,南山放牛,兵戈入库,士伍还家,岂不是一样的?哪能让子孙再受戎马之苦呢?”“只怕急于求战,自己吃戎马之苦不说,子孙将要承受桎梏之苦了!” “大胆!”袁绍拍案而起,“再敢胡言惑众……”说着想要拔剑,却被众人劝住,只说:“我意已决,全军休整一月,筹备粮秣,准备南下!” 一时众人散尽,逢纪私见袁绍说道:“主公是不是先安内然后攘外?”袁绍又惊又怒,手按佩剑道:“你怎么也和沮授一个腔调?” “不是,”逢纪解释道:“主公别忘了,邺城还有一个……”说着指了指地下,袁绍会意,抚胡须皱眉道:“其实我猜疑他们也很久了,这个妖道,也的确太不像话!之前玉玺的事情,只有我们知道,居然传得沸沸扬扬,好在天子和曹操畏惧我势大,没有表示出怀疑,可是也弄得我非常被动,有几次故意顶撞我,还与曹操、王铎都有所勾结,崔琰被我扣留,他又几次请求把崔琰交给他,更是鬼鬼祟祟,也被我驳回了,他必然怀恨在心。此次南下,留着他们的确不安稳,何况现在我们兵势强盛,也用不着他们了。只是,不知道该如何下手才好!此人怀疑心更重,出入防范严密,更兼武学精深,不是寻常人所能接近的。” “主公!大事不好!”外面匆匆冲进来一人,拜倒在地。 “什么事情大惊小怪的?”袁绍正为自己的事情忧愁,忽然闯进这么一个人,自然是有些不耐烦。 “崔……崔琰被人劫走了,田大人也被打伤,现在昏迷不醒!” “什么人这么大胆?田丰不是说他病了么!我召人议事他都不来,怎么跑到崔琰那里去了?” “不认得是何人劫走崔琰,只看见是个卖菜的少年,临走时说他家主人怪主公忘……”忽然意识到这句话不够礼貌,连忙顿口不说。 “快说,这会又学会避嫌了!”袁绍是对这些下人实在没有办法了。 “他说他家主人怪主公忘恩负义,他把崔琰带走了,不劳主公费心了。” “岂有此理!”袁绍转身一脚将桌子踹翻,回头对逢纪说:“这分明是那个妖道,向我索要崔琰不得,如今竟然来劫了!” “主公息怒,”逢纪劝说道:“事情或许没那么简单,也许是并州的,现在还不好判断。”转脸问那报信之人:“你们可否派人跟住那人?” “跟是跟着了,不过他们没有骑马,出城之后没多久,快到漳水之滨时就不知去向了……” “那就是跟丢了?”袁绍又一脚踢翻报信之人:“都是些废物!”转脸看向逢纪,似乎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既然是这样,那就可以肯定他们是躲在……”逢纪又指了指地下,“如果真是这样……”“还是看看田丰怎么样!”袁绍说道:“备车!带我去看看!”逢纪虽然不愿,但是也只得跟随在旁,一起出来向馆驿而去。
第一章、逃亡[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