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已经忽然从交错的兵器中撤出来，又刺又扫，血肉纷飞。 不过是一错马的功夫，文丑去势依然，背后留下了几具尸体或者空马，心头战意熊熊，继续向里面突破过去，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背后的战士也大受鼓舞，紧紧跟着他的马尾，自动的排列成为了锥形，分开曹操的军队，奋力向前冲去。 战鼓隆隆，旌旗摇摆，呐喊震天。 又是一箭射来，文丑一枪打落，压不住胸中怒火，抬头看时，一员小将手秉弓矢，鞍桥上挂着杆枪，正准备射第二箭。 “贼将竟敢放冷箭？”文丑猛地一扯马缰，那匹马似是明白主人的意思，一跃而起，竟然从乱军中纵起，一跃三丈，奇迹般的安全落地，不过这一落地，也来到了那员小将的面前。 “还要放冷箭么？”文丑冷冷一哼，分枪便刺。 曹休第一次上战场，见文丑追赶曹仁，心中不忿，仗着弓马娴熟，便射了文丑几箭，却没想到文丑竟然能跃马上前，距离不过数步，弓箭都成了废物，连忙拈枪应敌，如何是文丑的对手？更加上文丑恨他放箭，下手更自出力，曹休抵挡不住，眼看就要伤在他手下。 “黄口孺子！箭法尚可，枪法可实在不怎么样！”文丑不想再纠缠，一枪荡开，又刺向曹休咽喉，电光火石的一击，必欲取敌性命。 一枪斜刺里伸过来，挡住了文丑刺向曹休咽喉的一枪，自己也歪倒一边，背后又传来风响，文丑顾不上追击，低头躲过这一刀，却见两将立马于前，挡住了曹休。曹休保住了性命，惊得目瞪口呆，左首提枪的将官沉声说道：“你还不快退去！”他二人久历沙场，自然不比曹休这等刚上战场的人，心知以自己二人合力，也敌不过面前这位勇将，但是只要能够遏制住他横冲直撞势头，就可以让他陷入重围，眼看着曹休吓得呆了，只能碍手碍脚，才喝斥于他，希望他能快些清醒。曹休自然明白，一时面红耳赤，把先前的骄狂之心削减了大半，拨马消失在阵营之中。 文丑虽然勒马，确认得眼前的是吕布手下的宋宪和魏续，当年吕布在袁绍帐下的时候便见过面，知他二人本领寻常，也不放在心上，眼看着曹操军队阵势渐渐将要合拢，便明白他二人迟迟不肯进攻的原因，战意陡增，眼前的局面，必须尽速击败这两人，然后直冲曹操的中军，就可获胜。当下一踢马腹，振长枪直取宋宪。 宋、魏二人在吕布帐下多年，彼此间心意相通，这边文丑一攻宋宪，魏续那边便挥刀罩下，文丑冷哼一声，单手持枪依然刺向宋宪，左手却从箭壶里拔了一支箭掷向魏续咽喉，魏续再没想到他会有这么一招，横刀一挡，没料到文丑力道如此之猛，箭镞砸在刀杆上，激起一溜火光，大吃一惊，心中狂跳。宋宪见文丑单手持枪，心中大喜，料文丑不能两面分心，便分枪刺向文丑前心。 文丑正是要如此，侧身一躲，左手此时正好空着，便就势抓住宋宪枪杆向怀里一扯，宋宪拿桩不住，向前猛跌，文丑一枪将他扫落，又纵马踏上，踩得宋宪胸塌腹陷，口吐鲜血。文丑又转身一枪，魏续还在惊诧于刚才的那以手掷箭的力道，猝不及防，也被一枪刺透，死于马下。文丑顷刻间杀了曹营两员大将，又带马向右侧驰来。 曹操在上面看到文丑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不由得微微色变。一时曹休又来到面前，垂头丧气的，曹操抚髯笑道：“文烈何太沮丧如此？”他早看到曹休险些被文丑刺死，当时确实是吃了一惊，但是现在他既然安全回来，自然就又恢复了豁达的心性，竟然还有心在说笑。 曹休刚才险些丧命，自己没逃出多远，见刚才救援自己的宋宪、魏续已经双双毙命，更加后怕，此刻虽然来到曹操面前，却还是低着头一言不发。自己学武的时候，还以为能够建功立业，但是才第一次出阵，就发现战场并没有那么简单，诸位叔叔伯伯一直都在军中，虽然也听说过他们所遇到的种种危险，但是他们谈起危险的时候，总是在茶余饭后，谁也不会把那些东西真正的与惊心动魄联系起来，所以在自己的心底里，始终埋伏着浪漫和豪迈，但是今天一来就面对了死亡，以后再也不可能把打仗当成浪漫和游戏。虽然曹休不知道，战争正是用这样的残酷方式把人锻炼成熟，自己恰恰处在这个过程中，但是曹操看着他的颓丧表情，心中正有这种感慨：曹家的第二代，也在成熟起来，他们尚有我们带领，当初我们可是直接进入了战场，一切都是靠着自己努力来的！这其中的滋味，可不是那么轻易能够体会的。 “当年我在陈留隐居时，诸位曾与宋、魏二人交手，也并非弱者，如今竟然被文丑轻易斩杀，以子孝之勇，也伤在他手下，这眼前局面，如何是好？”曹操皱起了眉头，侧眼看着文丑在下面左右冲杀，前面已经乱成一团，而且无可奈何。 “丞相，末将愿去迎战！”典韦身子已经离开了马鞍，虽然两手握住缰绳，但是似乎随时可以拔戟冲下去。今天文丑的状态奇佳，也惹动了典韦的好胜之心，急切的向曹操请战。 “属下也愿前往！”许褚也是不甘落后，看见敌将如此耀武扬威，他心中也不服气，当时一挺胸脯，也上前请战。 “丞相，”荀攸慢条斯理的说道：“就算是要除却此人，也未必一定要硬拼呢！” “唔！”曹操不置可否，眼珠微微的转了几转。转脸对张辽说道：“文远去迎战文丑，不可胜，只可败，让文丑来追赶你便好！” “遵命！”张辽正为故人的牺牲而忧伤，此时曹操让他去迎战文丑，他正是求之不得，但是这个命令……他来不及多想，文丑已经快要冲上山坡，他提起了手中的长枪，高高举起，便冲下去。 “丞相！”许褚还想请战，典韦虽然寡言，但是可以从他那炽烈的眼眸中看出他与许褚有相同的诉求。 “不必争了！”曹操摆了摆手，“我们准备撤退！”他抬眼看了一下对面，在底下的混战圈子之外，张杨已经把刚才的败兵整理好了，挡住文丑固然是好，但是不过是陷入了另外一场混战之中，混战之中的损伤，是谁也无法料到的，而那个时候，又有谁能够挡住今天这个奋起神威的河北名将呢？想到这里，曹操不由得瞥了一眼张辽前去的背影，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希望他能够运用自己的理性，完全按着我的命令去做！” “贼将杀我同伴，可敢会我雁门张文远么！”张辽纵马向文丑冲去。 文丑此时已经深入曹操阵营，连杀十余员曹将，又击败了许多名将，敌人洒在自己身上的血肉都已经渐渐冷却，心中剩下的只有畅快。从来没有哪一场战役让他如此的兴奋，此时又见张辽，也是当年在吕布手下见过的人，冷笑一声：“来了也是找死！”手中枪如蛇虺探穴，鱼龙腾波，向着张辽迎上。 张辽在旁早就看好了文丑的实力，心中早已有数，一但交手，仍然发现文丑的枪法犹如长江大河般展开，想要取胜也没那么容易。从囹圄中归降曹操，他也急于立下一些功勋来证明自己，可是文丑极难对付，或许自己还不是他的对手，而且曹操有这样的命令，自己更不能违抗，从与文丑交手之前他就已经想好了，如果能斩文丑，自然不必说曹操的将令也可以不顾，临机专断也是自己的所长。但是现在看来文丑简直是精神抖擞，越战越勇，这个时候恐怕就连文丑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这样勇猛，许多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过的招数也能够使用，似乎武艺一下子又悟出了许多，别说是张辽，就是跟自己始终难分轩轾的颜良此刻看到这种情景，也要大吃一惊。 张辽勉力支持几回合，便向后奔逃，心情却是复杂的要命。这一战中，魏续、宋宪死了，并州的旧臣，除了高顺已经投靠了王铎，只有自己和臧霸还在，曹操第一次给自己任务，竟然是要诈败，虽然这敌不过文丑也是事实，但是毕竟是早有准备的撤退，不知道丞相心中，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呢？或者是他杀死了奉先公，又担心我们不会忠诚于他，想要借这场战争除掉我们？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可悲了……张辽不知道自己现在想到的可悲一词，是该形容曹操，还是该形容自己。如果形势真的如此，自己当然会比大汉丞相曹操可悲得多。 马蹄忽然踏了个空，张辽感到自己的重心在向前倾，心也在下沉。 这样的高速奔驰中，马一旦被什么东西绊倒，自己是一定会被甩出去的！张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是马已经跪倒，张辽及时的一夹马腹，减缓了自身的下坠趋势，就势一个翻滚，到了数丈之外，那匹马已经跌断了脖子，自己也被地上散落的兵刃划伤了几处。 可是还不等他爬起身来，文丑的马已经驰到了面前，此时张辽的枪虽然还在手里，却恰好被自己压住，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枪从身下抽出来抵挡，何况对方在马上，有着居高临下的优势，又是文丑这样的高手，张辽眼睁睁的看着一枪刺来，顺手在地上抓了一把断刀来抵挡。虽然这样一个蹩脚的武器可能根本挡不住文丑的攻击，但这是没有别的办法的办法。 “文远！”一个熟悉的声音，随即传来另外一个人的吼声，一个黑影从自己和文丑之间掠过，兵刃的碰撞，铁蹄的落地，以及锋刃划过皮肉的声音，随即传来。不过结果是一个雄壮的身影，挡在自己和文丑之间，张辽抬头看时，不知曹操何时已经来到了阵前。因为刚才那个壮汉的狙击，文丑也完全停止了前进冲锋的态势，他的手下还有一段距离才能追到。 典韦双戟交叉，飞马救张辽让他又受了一点皮肉伤，文丑被迫跟他硬碰了一下，被震得气血翻腾，此时一见曹操来到阵前，眼前一亮，直接挺枪奔着曹操而去。 “主公！危险！”典韦大声提醒，一面飞快的出手，但还是晚了一步。曹操却立马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张辽，微微有些发怔。 典韦的铁戟就在身侧，可是曹操就在面前。文丑把心一横，不去理会典韦的攻击，奋力把枪刺向曹操的胸腹。我文丑一命，肯定不如曹操金贵，就算你典韦的戟砍在我身上，让我身首异处，我的枪只怕也早就把曹操穿透了。 “主公！”张辽眼睛有些湿润，一跃而起，想要去拦住文丑，但是典韦已经挡在自己的面前，曹操看见张辽跃起，似乎也醒悟过来，拔剑抵挡文丑，一面拨马向后。 典韦见围魏救赵根本不能动摇文丑，心中急切，只得放弃狙击文丑的办法，抬手掷出飞戟，打向文丑枪尖，这飞戟的去势要比自己出招快些，如果自己不是已经紧贴住了文丑，无法腾出手来攻击，是不会采取这样的办法的，一面用自己厚重的肩膀，向文丑撞去。 “铛！”文丑的枪被典韦飞戟一撞，微微偏了一偏，身躯也被典韦撞得歪了一下，一枪刺空。既然没有刺到曹操，便收摄心神转身对付典韦，瞥见典韦离自己如此之近，心中惊诧，须知典韦用短兵器，近战正是他的特长，连忙横枪护身，把马向横里扯开几步，拉开距离，凝神戒备。 典韦刚才情急之下，撞开文丑，他却没有穿厚甲，正撞在文丑肩上的兽面上，被勾起的倒刺深深刺破，此时左臂已有些不灵便，但是与文丑一战，他还是不愿放弃这个机会的，当下再次横住铁戟，倒竖双眉，瞪大眼睛盯着文丑。 曹操及时大声道：“我命休矣！”便拽马率众先逃，典韦一怔，看曹操一跑，众人也纷纷溃退，见许褚不在近前，又怕乱军之中伤了曹操，只得舍了文丑，跟随曹操败退。张辽早夺了匹战马，捡起了兵器，跟在乱军之中后退。 “曹操用兵，不过如此！”文丑开怀大笑道，手中长枪一摆，众人蜂拥而上，这次他倒不想追在最前面了，反正敌军已经溃败，交给谁去追杀都一样。 “曹操，想不到你会败在我的手上！”文丑来不及多想，率领军队继续追击。 眼前出现了怪异的景象，曹操的军队四处奔逃，这是任何一支败军都有的场景，但是所有的人都在脱掉自己铠甲扔在地上，其他的一些马匹、辎重，甚至随身携带的一些财物，也都被顺手抛掷在地上。曹操的军队有数万之多，一会扔在地上的财物便已经为数可观了。 文丑渐渐发现自己身边的人越来越少，许多人都在争着捡起地上的财物，他心中大惊，这是曹操的计谋，让自己的军队自动涣散，以乱易整是兵家大忌，文丑看着那些下马抢夺地上财物的骑兵，愤怒就止不住的上扬。 “都给我住手！”他拔出剑来大声喝止，但是没有多少人听到他的这句话。 “再有擅取地上一物者，立斩！”文丑抬手一枪，将一个弯腰拾取东西的人刺死，再一振长枪，那具尸体被横着甩开，人群惊慌的避开，全都惊恐的盯着文丑。文丑知道此时自己的脸色一定很难看，但是如果不这样，就要中了曹操的计谋了，刚刚取得的大好形势就要败坏在这些早晚属于自己的东西上了。也都怪主公手下的那伙人平日太放纵军纪，不过话说回来，就是自己的亲兵，也难免见财起意。 所有的人都呆立在那里。看着文丑，脸上都是些似懂非懂的神情。 “都给我放下！”文丑再次大喝，这些人不情愿放弃到手的财物他清楚，但是必须要带领他们继续追击敌人。 众人不情愿的缓缓放下手中的东西，脸上还带着惊恐和不解的神情，这个时候，喧哗声再次响起。 文丑警觉的抬头看去，对面的曹操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依然是像潮水般退去，他心中不由得犯了怀疑，旋即就明白了，这声音是来自身后的。 张杨的军队像是巨大的浪潮涌来，把这些人拥挤的东倒西歪，那些军队象是疯狂了一般在抢掠财物。文丑像刚才一样大声喝止，却喝止不住，抬手杀了几人，却仍旧难以制止。而刚才被迫放下东西的人，见到有人来抢夺，更是控制不住，也纷纷加入了争抢的行列，把刚才的事情全都抛到脑后。 “丞相，敌人已经陷入混乱中了！”荀攸赶上正在无比投入地奔逃中的曹操。曹操勒住坐马，微微笑道：“张杨已经是丧家之犬，粮饷不济，若是见了这许多辎重，不抢红眼才怪，文丑虽然勇猛，却不善治军，联军合战，最怕的就是军合力不齐，这下该教他们见识一下我们的冲锋了！”又转脸对张辽说道：“文远，刚才委屈你战败了，现在去把胜利夺回来！”说罢叫左近的人将自己的大旗左右摇了几摇。 张辽心中感动，率军领命杀回。此时的文丑军队已经混乱无比，是财货瓦解了他们的斗志，让他们陷入不利的局面，并且无法恢复。 “诸军先退，骑兵随我断后！”文丑知道今天的败势已经无法挽回，他来不及恨张杨，也来不及恨曹操，只有尽力保全部队，这是为将的基本任务。他一面挥舞长枪迎战张辽，一面对众人传令。 二人再度交手，不过形势完全不同，张辽满心都是杀死文丑，文丑自然也不会想着手下留情，当然最好的办法就是再杀他几个曹操的大将，振奋一下士气，好让军队能够从容一些的撤退，因此两人这次又是生死相搏。 杀声四下里传来，夏侯渊、曹洪、许褚分三面杀来，将退路扼住，己方的军队在曹军的赶杀下哭嚎一片，更多的是举手投降。人马纷杂，旌旗摇落，血肉、烟尘以及一切，变化的是如此之快，文丑忽然感到自己正在陷入消沉中，一想到这点，不由得奋起几枪，将张辽略微逼退，率众且战且走。 “敌军已然溃退，众将随我进击，定要活捉文丑和张杨！”曹操拔出佩剑，率众追击。
第二十九章、酣战[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