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与夕阳的残晖互有对照,盈盈点点、暖色幽幽。墙角的青花海水纹香炉,灌满了整炉的沉香屑,味道淡雅清然,冲淡了烛火燃烧时的灼灼之气。沈承谕和袁氏,正坐在临窗的大炕上,隔着个红木雕花有小束腰炕桌,背靠着大红金线蟒靠背,头碰着头,轻声细语地笑着说着什么。
沈清骄快快地行了礼,也不等父母叫起,站起身,就往那炕上蹭,一头扎在袁氏怀里。袁氏脸上露了笑,伸手搂住他,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口里哎哟哎哟地叫,“我的乖乖儿!”沈承谕隔着桌子,管不了他,只得远远地指了他笑骂道,“混小子!多大的人了还缩在你娘怀里,好不害臊!”沈清骄就从袁氏怀里抬起了头,冲着他爹挤眉弄眼、摇头晃脑,“爹爹可别说我,我还有一桩事要与爹爹清算。方才在门口我和姐姐可都是听着了,爹爹又欺负娘亲、让娘亲伤心。我本想帮着娘亲收拾爹爹一顿来着,谁知你们俩竟一转头就又和好了,可是白白浪费了我的一份心。”
听他说起“姐姐”,袁氏才恍然发觉沈若莹也来了,正在炕边站着和潘瑞全家的说话,忙让采雪去搬了个凳子来让沈若莹坐下,又在在沈清骄脑袋上轻拍了一下,嗔道,“你又混说了!你还想收拾你老子不成!”
沈承谕也有几个月没见女儿了,今日见她穿着件桃花云雾烟罗衫、外罩掐金丝牡丹暗纹比甲,下穿一条月白色的百褶裙,头戴玉蝴蝶纹步摇,静静地在凳子上坐着,听她娘和她弟弟说话,十分的温柔和顺,一时心里大起了怜惜之意,便对袁氏道,“前些日子他们送了我一匣子宝石,不如就给了莹姐儿,打几支时兴花样的首饰,也好添在嫁妆里。”
袁氏就嗔他,“我早就添进去了,偏让你巴巴地说出来,做了这个好人。”沈承谕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拱手道,“夫人辛苦了。”沈若莹也忙站起来,道了个万福,道,“多谢爹爹,多谢娘亲。”沈清骄歪七扭八地躺在袁氏腿上,笑着打趣她,“爹爹和娘亲好疼姐姐,也疼疼儿子吧。”袁氏就拧了他的耳朵笑骂道,“我又哪里不疼你了!”
采雪给沈若莹倒了杯茶,沈若莹起身接了,袁氏看向她道,“今儿个叫你来,原是因着下午清点库房的时候,蓁姐儿说不舍得你出嫁,想你去桃夭院住些时日,多陪陪她。你大婶婶也舍不得你,我想着你也曾住在大房被她教养过几年,应也是舍不得她,便应了。你现回去,让你身边的那两个大丫头思纹和思绮,收拾几样常用的东西,今晚上就过去吧。”
沈若莹应了,几个人方又说了几句闲话,袁氏就让她回去了。就听沈清骄在背后撒娇道,“我也舍不得姐姐呢,干嘛要让姐姐那么早嫁人,娘亲就多留姐姐几年吧。”然后沈承谕冷哼道,“你又胡说了!”
沈若莹走出门口,又忍不住悄悄地回头,听着沈清骄叽叽喳喳,爹爹和娘亲或宠溺或训斥,心里不由地浮上几分羡慕来。
当年袁氏接二连三地生下孩子,又在孕期里闹了那么一场,产后心力憔悴,沈清骄小小的一点儿也十分娇弱。三个孩子都是闹人的时候,袁氏难免照顾不周、顾及不到,杨氏喜欢女孩儿,又体谅她身子单薄、不宜操劳,就提出把沈若莹带到大房教养几年。袁氏虽略有不舍,但到底重重考量之下,还是应了。
因而这许多年来,沈若莹与父母的关系都略显淡薄,虽然大家都客客气气地你对我好、我对你好,但她到底是从不敢像沈蓁蓁或者沈清骄一样放肆地窝在母亲怀里撒娇亲昵,也就不免觉得遗憾不足了。
沈若莹放慢了脚步,仔细地听着屋里三个人的你一言我一语,想象着他们说那些话时或笑或恼的神情,终是慢慢走远了。残阳将落,明亮的橙光渐渐被暗色掩埋,远处大片大片的云朵层层叠叠拥挤四散如茧絮。有一轮浅淡的圆月,明明暗暗,悄悄地升起了。
18.第十七章·二女儿(捉虫)[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