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无夜坐在饭桌前，感觉自己从来就没有这么紧张过。
“赵梦霖”安静地坐在他右手边，视线低垂，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态。孙九狐坐在他左手边，在桌下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不安地看着对面的凌机凌珑。
零月将自己紧紧裹在不知从哪找来的黑袍子里，兜帽压得极低，只露出光的下巴，安静地坐在“赵梦霖”旁边，无声无息，仿佛看不到餐桌上剑拔弩张的诡异气氛。在零月旁边坐着凌机，凌珑。凌机的目光从来就没这么冰冷过，仿佛在看待不共戴天的仇人。凌珑的座位虽然挨着孙九狐，但凌珑果断地拉远了些，紧紧挨着凌机坐下，一脸警惕地看着凌无夜与“赵梦霖”。
六个人的家宴，在场的却大多别扭得浑身不自在，只有零月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刚从外面回来去找母亲商量培育身体的事，就被母亲拽到这里来吃这场家宴，可你们这一个个干瞪眼是什么情况啊，得得得我就坐着，不吃了，反正，这些东西，吃了也不会消化，自己估计也尝不出什么味道。
“您不是说，这是场家宴吗？零月我能理解，所长大人怎么也在这？你刚从姑姑那得到城主的位置，不忙着整顿城内大小事宜，安顿百姓，难道要先享受享受三妻四妾的滋味？”凌珑冷笑着对着凌无夜说到，丝毫不在乎他是自己的父亲，还是整个黑龙城的城主。
“闭嘴!”“放肆！”凌无夜和孙九狐怒喝到，这群小兔崽子一天天瞎想什么呢，这么说话妹妹得多伤心。
“赵梦霖”平静开口道：“凌珑，不得对你父亲无礼，都说是家宴了，还能骗你们不成。”
凌机凌珑同时愣住了，那声音他们两个再熟悉不过了，肯定是姑姑的声音，可是姑姑，不是战死了吗？
凌机凌珑对视了一眼，凌珑开口道：“确实是姑姑的声音，可光凭声音我怎么就能确认你就是姑姑？你要有证据，只能是你与我，或是与他，”凌珑拍拍旁边的凌机。“才知道的事情。”
凌机紧张地盯着“赵梦霖”，希望能找出蛛丝马迹来帮他确认她的真实身份。
凌无瑕有些头疼地看着这两个鬼精鬼精的家伙，说个什么只有他们才知道的事情，这可真要好好想想，这些年忙着处理城主的事，都没怎么好好与他俩独处
啊，有了！凌无瑕不怀好意地看了凌珑一眼，清了清嗓子。“你七岁的时候，有一次说想我，非要我抱着你睡觉，然后，你”
“别说了！”凌珑脸突然红了，尖叫着喊了出来。
凌机疑惑地看着凌珑，凌珑点点头。
凌无瑕得意地笑了笑，决定放过这丫头，就不把她七岁还尿床的光辉事迹抖出去。至于凌机，还真是要好好想想，到底说什么呢？
“送你的挂坠可别丢了，当然，就算丢了，说不定也会自己找回来。”
凌机心中了然，是姑姑没错了。“放心，姑姑送的东西，当然要好好保管。”他可没有提，那挂坠在天空之城上偷偷吃了多少钢铁，现在可是变为一层极薄的软甲贴在自己后心。
“好了，第一个问题解决了，是家宴没错，你们继续。”凌无瑕一推手，倒在椅子上笑容玩味地看着除了零月外的其他人，竟是一副坐在一边看戏吃瓜的模样。
凌无夜心里苦啊，妹妹你倒是在多说两句啊，你不把这个局面化解了，难道还要让我来啊？
孙九狐可以感受到凌无夜手里的汗水，她能理解他的紧张，没有谁天不怕地不怕的，总要有个软肋。他现在最大的软肋就是自己和两个孩子，他太想去弥补和两个孩子之间的关系了，可一个只能自言自语，或是与黑铁块聊天解闷的人，自身口才又能好到哪去？不过勉强维持着不让自己疯掉。
孙九狐道：“女儿，儿子，这个是你们的父亲，这一点上千真万确，你妈还在这呢，总不能给你俩随便找个人做你俩爹吧？你姑姑可坐那呢，我要是敢这么做，她能轻饶了我？”
凌无瑕摇头。“不能。”
“我们当然知道他是我们的父亲。”凌机咬牙切齿地说到。“我们怨恨的，就是因为他是我们的父亲！你知道小时候多少人嘲笑我们，不是因为没有父亲，而是说你们的父亲差点没守住黑龙城，害死城内无数百姓，说你是个废物，我们是废物的种”
“凌机你咋不和妈说啊！”孙九狐瞪大了眼睛，一身久违的暴虐气息四溢，杀气满屋。
“说了又能怎样，难道杀了他们吗？”凌机疲惫地向后靠去，凌珑在桌下拉住他的手，掌心的温暖告诉他姐姐在这，没事。凌机艰难地转头冲凌珑笑了笑，表示自己还好。
凌无夜沉默了，自己当年的失败要让自己的孩子还承担如此诛心的言论，自己这个父亲，也太失败了！他站起身，脱下了身上那套考究的衣服扔到一边。原来自己还在镜子前纠结了许久，自己要以一副什么形象出现在孩子面前能给自己稍稍加那么一点点分，现在看来，自己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对不起。”他低声说到。
“就只有一句对不起吗？！”凌珑怒气冲冲地喊到。但当她与凌机看到这个男人在身后不知搞了什么名堂后，一身仿真皮囊被他脱下，露出半个残缺的身体时，眼神中只有震惊。凌珑不由自主地捂住嘴，生怕自己尖叫出来。凌机也震撼地看着这支离破碎又东拼西凑的人体，原本到了嘴边的刻薄言语被他咽了回去。
除了头，躯干和一条左臂，其余三肢皆由龙钢组成，仅剩的肉身上疤痕遍布，整个人仿佛是从地狱走出的恶魔般丑陋。
“对不起，我当年失败后应承担的东西，让你们遭遇了。我也想陪伴在你们身边，看着你们俩渐渐长大，可我做不到……”凌无夜痛苦地说到。
“我当时本该是死在战场上的，是你姑姑在最后关头把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可等我能真正控制自己的身体照顾自己时，已经过去五年的时间了。人的一生又有几个五年呢？这五年时间里，物是人非，所以人都以为我早就死了，当然，也没有人有必要记得黑龙城上一任城主是谁。无瑕在当城主这方面比我强多了，当时无瑕也有意把位置还给我，可我拒绝了。我就应该做个死人，没了我，大家也都过得挺好。大家都接受了这个情况了，我又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我也偷偷去看过你们，知道凌珑在学校里的不少事迹，也知道凌机在王老怪的教导下学习进步得有多快。虽然你们好像都不太喜欢那时候的生活，可那也是你姑姑能为你们提供的最好的了……”
“等一下，”凌机突然打断了凌无夜，却转头望向凌无瑕，问道：“姑姑，他还能，活多久？”
“撑死七年，然后黑龙城和那个正在建造的天狼星你们姐弟俩一人继承一个，记住争点气，早点找个女朋友男朋友的，把孩子生了。凌家的血脉，我和你爸俩可是很努力地延续下来了，别到你俩这断了。”凌无瑕前后摇晃着椅子，平静地回答到。
凌机深吸一口气，还有七年……
凌机凌珑两人都选择性忽略了这不着调的姑姑的催婚……
“‘对不起这几个字有什么魔力吗？说出来对方就一定要原谅你？言语这种苍白无力的东西，上下嘴唇一碰就能被说得天花乱坠，最最无用。想要我们原谅你，要看你怎么做，姑姑可是说了，你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凌机强撑着之前的那股硬气说完，拿起筷子埋头吃饭，看不见他的面容。只是原本应该香甜的米饭，在嘴中有股苦涩的咸。
凌无瑕心中一直悬着的石头落地了，凌机既然松口给了机会，那凌珑也不会与他的意见相左，接下来就看凌无夜自己的表现了，自己的角色已经演完了自己的戏份了，该离场了。
想到着，凌无瑕轻轻踹了还杵在座位上的零月一脚，然后起身离开，零月一头雾水地跟着出去，把屋子留给屋里的四个人。没了凌无瑕和零月，这场家宴却显得更为名副其实了一点。
零月莫名其妙地跟着凌无瑕离开，在城主府里走了半天，最后走进一间位于顶层的阁楼。凌无瑕从身上掏出了一把样式极为古老的钥匙，插进锁孔，拧了半天之后，门才打开。一股灰尘的的气息扑面而来，凌无瑕一手捂着鼻子，快步走入，开灯，然后推开了屋子里的一间小窗户。清新的空气快涌入，赶走之前盘踞于此的灰尘。
零月缓缓打量着这间屋子，屋子里物件摆放得很是杂乱，完全看不出这里曾经住过人的痕迹，倒像是间储物间，摆放着主人不舍得丢掉的老物件。
凌无瑕在翻找着，零月没有打扰她，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一个箱子里泛黄的照片，上面的少女面容熟悉，俨然是凌无瑕年轻时的模样，她开心地搂着旁边的少年，少年也是一脸幸福的笑容。两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拍照者的存在，但这样排出的才显得自然。
凌无瑕似乎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东西，回头看见零月手中的照片时沉默了一下，轻声说道：“那个人，原本可能成为我的丈夫”
零月把照片递给她，她一脸忧伤地接过，脸上满是回忆的神色。
“这照片，还是哥哥拍的，难以想象吧，那个现在丑得跟癞蛤蟆都有一拼的家伙，曾经也是个喜欢拿着相机大街小巷乱窜采风的文艺青年，我当时已经告诉他我恋爱了，然后这个妹控的家伙就偷偷摸摸地开始跟踪我，生怕我遇人不淑。虽然当时是挺烦他的，感觉他什么都要管，可现在想来，他要是没有偷拍我，我想怀念都找不到东西”
凌无瑕深吸一口气，收拾好自己突然汹涌的情感，郑重地对零月说道：“这次突然找你，是因为我希望你能为我做最后一件事，我听小紫的意思，你是在等帮我培育好身体后在祖林里修养一段时间，然后离开黑龙城回家是吧？”
零月点点头，他已经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又与父亲彻底断绝了关系，黑龙城的事已经结束了，他也该回去照顾那片自己熟悉的森林了。
“就没有想过在黑龙城住下？小紫也该会很开心的。”凌无瑕试探着问到。
零月迟疑了一下，还是摇摇头。“这里已经有一批原住民了，我如果住下，有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小紫虽然拥有着我的力量，但她得到的力量有上限，不至于威胁到地下的存在。而且我的那些族人与它们不存在地盘上的争夺，可以相安无事，如果我住下，对它们而言却是威胁。”
凌无瑕叹了口气，这些她确实也想过，可她终究不是真正的契约者，只是契约者的子孙，对于这种事，她终究还是想得简单了。
“无妨，就算不能长住，也希望你能记得这里，以后能常来玩也好。”
零月点点头。
凌无瑕郑重地用双手托起一块玉佩，呈到零月面前。“这枚玉佩，是南宫钰随身佩戴之物，是他南宫家族子弟身份的象征，也是他给我的定情信物。只可惜，我与他有缘无分，害得他葬骨他乡，我最后的愿望，是希望你能替我走一趟，去趟永安城，把这枚玉佩送回他的家族，让他落叶归根。”
零月点头道：“我答应你，必定将此物送到南宫家族。”
“谢谢你”
“母亲，不必客气。”
凌无瑕突然急切地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他的家族已经没了，请你帮我查清事情的真相，帮我为他的家族报仇；如果还在，也请帮我为他的家族做些什么，补偿一二”
“好。”零月点头答应到。他从凌无瑕手中接过那代表着爱情的信物，正面刻着“长命永安”，背面刻着“南宫钰”，到是一件精致的物件，难怪能用来承载爱情。
凌无瑕最后的执念也放下了，她有些欣慰地看着零月，开口道：“走吧，去祖林，拖了这么长时间，也该换回自己的身体了。”
“好。”
等再次苏醒过来，自己就要永远居住在暗无天日的地下，与钢铁熔岩为伍，以自身永远居住于此为代价，换得凌家后人再无需有人身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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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研院地下零界，王梓孤独地坐在灯光下，寂寞得足以压倒身边的黑暗。
盒子里安静地躺着九管乳
第一卷 黑龙城 第六十八章 送玉永安[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