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倒是姑娘你啊,趁着那家伙对你还未怀疑,趁机接近,未尝就没有手刃仇人的可能,到时候大仇得报,不仅我们这些受这魔头迫害的可怜人感念姑娘的恩德,想来你父母的在天之灵也可瞑目了。”
接着孙道长干瘪手指一捏胡子,朝着身后徒儿打了个眼色,那个高个儿前些日子死了,少了人来争风吃醋的矮个儿也难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虽说情绪低落,但师父吩咐的事情还是要尽心尽力,恭敬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在绿衣少女面前打开。
一枚匕首。
孙道长做完了这一切,反倒捏着拂尘沉默,他已言尽于此,至于这一枚匕首的意思,已经不需要再解释,以弱胜强的偷袭刺杀多用匕首很有道理,胜在出其不意,真在高手面前,出刀拔剑的片刻足够胜负逆转,难不成真叫戏本子中说的,想要杀人时候就来一段剑舞?气氛是够了,但事出反常想来更令人觉得古怪。
绿衣少女走时犹豫了一瞬,还是拿走了那枚匕首。
再走回阳光下,江童仍然等在街角,背对着正在远山上下坠的日头,看不清面目,绿衣少女将那一枚匕首藏在袖中,明明是夕阳下的融融暖风,少女却手脚冰凉。
小桥流水,不知是谁人在桥边栽种下的几棵木槿花树,绿衣少女骑着白马,抽出腰间的笛子,笛声袅袅,繁花正盛,少女的神情认真,却不知为何笛声中有一分难以掩饰的哀伤,直到少女跳下白马,伸手拍了拍春风的肚皮,接着站在树下。
一张年轻面孔露出笑意,江童手中盒子里装着是之前在银器铺子里买来的簪子,想着此时送给眼前的少女,江童难得的有些忐忑。
绿衣少女的目光凄凉绝望。
江童打开匣子,真诚一笑道,“送你的。”
少女强做欢笑,伸手拿起发簪,此时再看这发簪上的蝴蝶装饰,只觉得讽刺,庄生晓梦,原来再美好的东西都是梦境一场吗?
少女没有将发簪戴在头上,而是仿佛漫不经心的扭过头,问身旁的江童,依旧是如往日的称呼,“喂,我可以再问你一件事情吗?”
“白马山庄的一百余口人,是你杀的吗?”
江童面色陡然苍白。
他怔怔看着面前的少女,不知如何回答,他该如何回答?后退了两步,江童身躯微微颤抖,此时的他,仿佛比当初心高气傲的他败在魔教那老魔头的手下时更加失魂落魄,站在阳光下,江童觉得自己好像冬日的冰雪在消融。
如同坠入冰窟的江童最终还是回答了一声,“是。”
从小时候跟着师父练枪,师父就说他的心思最纯粹,他虽杀人如麻,却无江湖狡诈之人的复杂心思,他从来只当自己是必将登顶巅峰的天之骄子,从来都是任性而为,他的乖戾性情,他的满手血腥,从来不介意暴露在世人面前,他心底反倒是想要叫这天下人看看,谁说能够成为天之骄子的,一定是出身名门满嘴江湖仁义道德的慈悲家伙?
唯一的例外,也只是面对眼前的少女时候了。
江童再低头,冷彻心扉。
心口一枚匕首。
看出少女并未用力,接着反倒踉跄后退。
绿衣少女咬着牙捅出了这一刀,接着转过身去,肩膀抖动,故意咬牙切齿道,“灭族之仇,不共戴天,但你不过是个被人利用的旗子,今日我的仇,已经报了。”
江童胸前鲜血涌出,接着脸色苍白跪倒下去。
站在街口的孙道长,旁观这一幕,发出几声渗人的笑声,此时江童重伤,也不介意跳出巷口,身边几个歪瓜裂枣,除了背后的小徒儿,还有几个混的十分不如意的底层江湖人,这些人都是孙道长这半日里临时招徕的家伙,在孙道长看到他们的时候,这几个人正聚集在青楼门前桥洞下吸着达官贵人中流行的五石散,想要去逛窑子又没银子,想要硬闯有色心没色胆,不用说连混入三流高手都勉强,平日里也就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孙道长多少有些凄凉,此时的他也落魄到只能招徕这些个他往日都不屑正眼去瞧的手下了,孙道长很晓得这些人的德行,若是让他们对付江童这杀星,保准下一刻就临阵脱逃。
而他孙道长之前应付李月白身边那个死士,已经拿出了最后的依仗,若不是万不得已的时候,才不会与江童动手,如今这局面倒是大好,重伤之下的江童,就是这几个半吊子江湖人都能收拾,倒是省的他动手了,至于如此手段是不是违背了江湖道义?
他孙道长眼中的江湖,哪里有道义这种无用东西?
甚至不用孙道长吩咐,身后这些拿钱办事的江湖人已经跳出去,就要拿江童开刀,早知江童是个他们惹不起的高手,更叫这些人兴奋异常,毕竟能够痛打落水狗,将这个往日惹不起的家伙踩在脚下的机会可不多。
跟在江童身边的白马,焦躁的踏着蹄子,作为一只畜生,他似乎更能感觉到眼前这些歪瓜裂枣对自己主人的恶意,在第一个家伙跳出来的时候,一声嘶鸣,接着挣脱开缰绳,马头径直朝着这人撞去,出其不意将这人撞飞,这个江湖人以前还有些本事,奈何酒色掏空了身子,脚步虚浮的很,这一下在同伴面前出了丑,更是气急败坏,也不急着去砍江童了,举着刀就向马背上砍去。
孙道长运筹帷幄,看到这人竟然要去砍这匹显然要成为自己囊中之物的白马,气急败坏捏着胡子道,“这白马留活的!”
这江湖人一愣,慢了半拍,白马机灵的转了一个圈,缰绳转了一个圈,啪的一下给这人绊倒,原本就丢人的这家伙又摔了个狗吃屎,这下就更丢人了,而白马已经挣脱开来,四蹄如飞,在逼仄的巷道中速度也没慢上半分,眨眼就跑远了。
原本已经离开的绿衣少女忽然听到身后马蹄上,扭过头来,这匹熟悉又陌生的春风低下马头,双眼中似乎带着人性化的悲伤,少女凄凉一笑,并未停下脚步,既然横亘他们之间的是血海深仇,哪里有半分缓和的余地?却没想到白马不依不饶,甚至张开嘴,去咬少女的衣襟,似乎是想将少女扯回去。
绿衣少女心中再恨,却不会与一匹马过意不去,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春风的鬓毛,泪流满面道,“原来你也会不开心吗?可是我怎么能够回头?我怎么可能把父母亲族的血海深仇轻轻放下?春风,走吧,别再来找我了。”
而在长街的另一头,孙道长心里叨念着要心平气和,才让自己没有没有被气得背过气去,已经是重伤垂死的江童,这几个江湖人处理起来都如此费劲儿,折腾的鸡飞狗跳,要是让官家发现动静,到时候又是一番麻烦。
不过看着眼前一幕,孙道长也有几分唏嘘,往日里威风八面的江童,此时也有被几个不入流的江湖人压着打的时候。
可悲可怜。
江童最后终于是到了强弩之末,先前出了丑的江湖人,此时耀武扬威的站到江童面前,至于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自然未曾在意,却不知为何明明已经到了死亡关头的江童眼神骤然狰狞,回光返照一般提起长枪,将这人扫飞出去,接着却是自己吐出鲜血,砰的一声摔倒在地上,就在几步之外,那一枚银簪被踩碎,江童冷冷的环顾一眼,知道今日没有活路,却强撑着那一口气,一点一点的向前爬去。
短短的几步,一路鲜血。
直到将那一枚破碎的银簪攥在手中。
江童如释负重躺倒,伸手摸了摸胸口,江童心中并无多少恨意,他知道的,哪怕如此恨他,少女还是留了手,那一刀,根本要不了他的命去。
孙道长啧啧感叹,在心中又默念了一句,可怜的曹大人啊,等着我拿江童的头颅去祭奠你,也算是对得起你了,要是做了什么水鬼,可得记得放过我。
绿衣少女被不依不饶的春风一路生拖硬拽而来,最后看到的就是这一幕,直到此时,她如何看不出她是受了孙道长这老道的利用?
直到此刻,绿衣少女才头一次喊出江童的名字。
哪怕明知眼前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喊声依旧撕心裂肺道,“江童!”
一片混沌之中,江童似乎听到有声音在喊他的名,双眼皮却仿佛巨石般沉重,如何也睁不开了。
孙道长神色狰狞吩咐道,“砍下这家伙的脑袋,带走。”
而在几条街外,一匹老马,马上的人一身灰色长衫,背后一柄系着红缨的长枪,论卖相,比江童的银鞍白马要差了不少,论马背上的人,虽然也是剑眉星目,可惜了与这张脸其余部分组合起来,怎么看都是分外普通,甚至不如江童那一张娃娃脸讨喜。可但凡有见识能认出马背上人的江湖人,尽皆胆寒,纷纷避让。
宁池西。
天下第七。
一杆长枪,拦在这几个乌合之众面前,这些人仿佛是被苍蝇拍子打飞的苍蝇,只能趴在地上捂着胳膊腿痛哼。
而孙道长,见势不妙早就跑了。
宁池西翻身下马,朝着孙道长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并没有此时追究的打算,而是走到江童面前。
春风那一匹白马,挣脱开少女的手,飞奔到江童这位主人身畔,用脑袋不停的蹭着江童的身子,声声悲鸣。
最后宁池西将江童抱到马背上。
绿衣少女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赶在宁池西离开前忐忑开口,问道,“他,还有救吗?”
宁池西这位天下第七牵着马走远,面对唯一徒儿的生死,眼中却并无波澜。
神色平静道,“不知。”
第四十七章 银簪匕首当问此心[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