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家中走去。
成德推开了自己家虚掩着的门，开了灯把门闩好后，就走进里屋。待走到楼梯边时，便熄了楼下的灯。楼上成业正在看书，灯光照亮了楼梯的上首。成德借着余光上了楼梯，走到楼上时，看见成业坐在半桌边看书。母亲在灯下缝补着劳动时穿的旧衣服，这些衣服当然是补过又补的。成娟已经在前半间睡了，母亲见成德走到楼上，就问：“明天是不是仍旧割稻？”成德回答说：“明天继续割稻，只是成业放的牛要开始耕麦田了。明天和祥发他们一块把牛，赶到割过稻的空田里去翻耕，队里要准备播麦籽了。”成业正埋头读书，没听到哥哥说了什么。母亲见成业不应声，便对成业说：“成业，你哥对你说的，你听见了吗？”成业听到母亲向他说话，便问：“什么事？刚才是对我讲的？”母亲重复说：“你哥说，明天你和祥发他们，一起把牛赶到割完稻的空田里去耕田。你要记住了，别误事。”成业连忙说：“好的，记住了，我不会忘记的。”母亲又说：“好睡觉了，你哥今天割了一天稻，累得很，早些休息吧。”成业嘴上说着：“好的，我这就歇了。”可是，实在舍不得合拢手中的书本。於是，他干脆拿起书对母亲说：“你们先睡吧，我到楼下去看。”母亲见他不肯停下，也只好说：“你也别看得太迟了，明天早晨要起不了床的。”“我晓得，一定不误事。”成业说着，就拿了手中的书下了楼。
他来到楼下，开了灯，就走到厨房的小桌旁坐下。摊开书后，便全神贯注地看了起来，还轻声地背诵着，这本书就是从汝正叔那里借来的《唐诗三百首详注》。在成业看来，这是一本读不穿，懂不完，悟不透的书。成业这段时间来，已被深深地吸引住了。在学校里虽然读过几首古诗，也觉得很美。可是现在一对比，却是自己笑自己，成业扪心自问：那学生时代懂得古诗几何？每次前后一对比，总是哑然失笑。所以，在六十年代初的农村中，能借到这样一本书，对成业来说，无疑是天赐之物，更使得他爱如珍宝。这些天来，除了白天劳动外，他已全身心地投入其中，真是心中别无它物。求知的欲望，如野火般猛烈，如洪水般汹涌。成业的心中在不时地大声疾呼：我要读书，我决不相信读书会没有用处。他知道，他必须要抓住眼前的每一刻时间去读书。到明年要做农活时，就没有放牛那样轻巧了。那繁重的体力劳动，能耗去你大部分的精力和时间，而这样的代价，不过是仅能糊口而已。生命和时间，在不经意中渐渐地消蚀。待到老态龙钟时，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晚了。
到了那个时候，回忆起此生来，问自己：我此生做了什么？可能有人很充实地回答：我上瞻养了父母过世，下抚育了儿女成人，我尽了我一生的努力，我活得很自然，我觉得很幸福。人生在世能做到这样，当然是一大乐事，当然是活得很滋润。可是，成业不想做一个公式化的人，他想将来做一个大写的“人”。这当然需要勇气，毅力，尤其是知识，可他却偏偏失学了。这无疑使他跌了一跤，他必须爬起来，掸一掸沾在身上的泥，重新审视一下眼前和他所向往的未来。为生活计，他必须处处从零做起，最起码要学会有自己养活自己的能力。为未来计，他一定要努力学习文化积累知识，为他心中的梦想夯点基础。今夜的成业，独自在灯下，读至深夜，陪伴着的，是他在灯下的自己的影子。
第十二章 （9）[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