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不理解,为何看一遍就能记住的东西,他却迟迟“背”不下来……
“好吧,那我陪你一起‘背,但你今日必须与我一同赏芙蕖,姑母不许我一个人去湖上玩耍,子烬,你总有办法帮我说服姑母的,对吧!”
果然,她只在有求于他之时,才用如此软糯的语气,唤他的字,分明吃准他会因此而对她有求必应。
小郎君轻轻地“嗯”了声,双眼紧盯着案上的竹简。
清刚峻迈的汉隶,一个字一个字映入眼帘,他不知看到了什么,雪白的双颊肉眼可见地飞上两团红晕……
“好啊你,打量我瞧不出来,这一爿字,你都看了有好久好久了,你是不是不想为我求情,因此故意拖延时间。”
“绝非如此……,是司马大夫的赋写得极好,才一时看住了……”
“哪里好,”小女郎不信,她取过书简,“不就是一篇逞竞文字的阿谀之辞嘛?洋洋洒洒数千字,换得个言不由衷,我又不是没看过……”
她握着书简,一字一顿念着他看住了的那一句,“长眉连娟,微睇绵藐,色授魂与,心愉于侧……”
小郎君夺过书简,背对着她,脸色爆红,“你大言不惭,品评先师名作,小心皇后殿下治你一个不敬之罪。”
小女郎满不在乎,“姑母才不会呢,她知道我一向不爱读这些虚伪造作的东西。”
“好你个谢子烬,不想帮我便直说,又是拖延,又是搪塞,本郡主找旁人去……”
“岁岁,”小郎君下意识伸手去拉,却眼睁睁看着月白色的袖子从他掌中滑走……
画面一转,灵动的小女郎,面惨似纸地倒在他面前。
“子烬,你身为谢家儿郎,身负强盛谢氏之责,怎可沉迷玩乐,不思进取……”
小郎君端正地跪在石阶上,沉声道:“只要父亲肯救她,谢珩愿做谢家最锋利的刀。”
她离开都城的那日,他坠入永世地狱……
往后十年,漫长而无趣。
他的月亮,远走边疆,而他困守己心,麻木地在权势中浮沉。
……
彻骨的黑暗,被清冷的光芒驱散,谢珩缓缓睁开双眼。
看见的是皓洁的孤月,高悬于山间。
掌心有冰凉柔软的触感,仿佛月亮从九天云霄,落在了他的手心。
江欢小幅度挣扎了一下,发现实在抽不出手,她烦躁地闭了闭眼,这个人究竟要抓着她到何时?
谢珩愣愣地看着她,仿佛仍未从梦境里清醒过来。
是她……
真的是她。
霎那之间,郡主江欢、小女郎岁岁、显阳殿上耀眼的明月……
昔日成空的种种往事,恰如雨丝风片迎面袭来。
十年的苦痛与俗事纷扰,尽数烟消云散。
就像一切从未发生过一样,他们还是无忧无虑的小儿女,下一刻她就会迈着欢快的脚步,来到他的窗前。
“哥哥,显阳殿的芙蕖又开了,我们一同去看,好不好?”
……
江欢眼底的淡漠,彻底击垮他的虚妄。
早在十年前,她就已经把一切都忘记了……
眼眶热得发烫,谢珩死死抿着双唇,才不让哽咽的声音从喉中泻出。
“崔檀越与尊夫的感情真好!”
特来送药的住持净空,不由在一旁感慨。
江欢始终顾忌着有旁人在,为免被人看出不妥,只好装出半羞半恼的样子,去抽自己的手,但依旧没能抽出来。
“让大师见笑了,有劳大师前来送药,郎君现已好些了。”
净空平和一笑,道:“既是如此,贫僧不便多扰,先行告辞了。”
紧接着,他又说:“檀越不必相送,”并意有所指地看向两人紧紧相牵的手。
江欢尴尬一笑,道:“多谢大师。”
待行至寒蝉院门口,本初好奇地看着师尊,“师父,方才因何事而笑?”
净空回首,看着梅林尽处的茅屋,道:“为师有一凡俗挚友,为情自苦十年有余,如今终将守得云开见月明,吾替他感到高兴。”
本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江欢微笑着目送净空大师与本初小师父出门,于两人消失在梅林的瞬间,褪下笑意,冷冷道:“既已清醒,还不松手吗?”
第10章 桃花醉[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