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出半块木牌,上面刻着“二郎”二字,是他娘塞给他的平安牌;还浮出个豁口的粗瓷碗,碗底有个歪歪扭扭的“赵”,是他小时候吃饭总用的那只。这些物件的虚影在光里打转,竟渐渐凝成个模糊的人影,影里传出个苍老的声音,是个老妇人在唤:“二郎,回家吃饭了——”
“娘……”
一声极轻的回应从残名里钻出来,像被埋了几十年的种子终于发了芽。“赵二郎”三个字突然亮了起来,笔画重新聚拢,连蚀名鱼吐出的灰气都被那光亮逼退了三尺。水面上,那团暖光里的“陈阿婆”似乎也被惊动,轻轻晃了晃,竟朝着“赵二郎”漂近了些,像是在互相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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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物件记着。”阿芷的两生草兴奋地晃着叶片,草尖的水珠里映出更多物件的虚影,“老木盆记着王木匠,粗瓷碗记着赵二郎,这些东西没忘,念想就还在,只是被尘灰盖着,得有人去擦。”
墨渊的镇山链此刻潜入水底,链环上的水纹化作无数细流,顺着泽底的缝隙往忘川涡游去。“蚀名鱼的巢在涡底,得把那儿的灰气打散。”他道,“我师父说记名录是用‘忆木做的,埋在涡底,只要有足够的念想冲进去,木就能发芽,长出记念藤,把沉下去的名字都缠上来。”
吴仙抬头望向忘川涡的方向,那里的灰气正越来越浓,连水面都泛起层灰蒙蒙的雾。他将念归幡抛向空中,幡面星纹突然炸开,化作无数光点,像漫天星辰落入水面。每个光点触到沉在水底的名字,就会唤醒一段被藏起的记忆——
是货郎给王木匠的木盆上油时的念叨,是赵二郎的娘对着平安牌流泪的模样,是陈阿婆的囡囡在异乡梦见母亲纳鞋底的针脚,还有无数被遗忘的碎片:一个书生在旧书里夹着的“苏小妹”的花笺,一个绣娘在嫁妆箱底藏着的“李郎”的帕子,一个老兵在枪托上刻着的“狗剩”的小名……
这些记忆在水里亮起来,像无数盏灯,照着沉下去的名字慢慢上浮。蚀名鱼在光亮里发出不安的嘶鸣,衔着的灰气渐渐消散,有的甚至被光烫得翻了白,浮在水面上,化作细碎的银沫。
忘川涡里的黑影突然剧烈翻滚,从涡底钻出无数嫩绿的藤条,藤条上长着细小的叶片,叶片上竟浮现出一个个名字,正是那些被缠上来的沉名。墨渊的镇山链缠着藤条往上拉,藤条越长越高,钻出水面,在泽上织成一张绿网,网住了所有上浮的名字,那些名字在藤叶间闪着光,像结了满树的星子。
“是记念藤!”墨渊眼中闪过亮色,“我师父说过,这藤要靠千万人的念想浇灌才能活,看来……那些被藏起来的记挂,从来都没真的断过。”
吴仙收回念归幡,幡面上又多了颗星辰,这颗星辰格外温润,星纹里淌着泽水的清光,混着木盆的木香、粗瓷碗的烟火气、花笺的墨香,还有无数人轻轻念出名字的声音,温柔得像母亲的呢喃。
阿芷的两生草突然指向东北方,草尖的水珠里映出片起伏的沙丘,沙丘上插着无数半截的木牌,牌上的字被风沙磨得只剩残痕,却隐隐透着股决绝的气。
“草说那边的名字,不是被忘的,是被故意划掉的。”阿芷的声音带着点凝重,“像有人拿着刀,一下下往名字上砍,连记念藤都绕不过去。”
墨渊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镇山链上的水纹突然凝住,化作层薄冰:“是断名坡。三百年前我师父在那儿立过‘刻名碑,说有些名字不是被忘了,是被恨着、怨着,被人故意从心里剜掉,连沉名泽都不收,就堆在坡上,被风沙啃,被日月晒,直到连残痕都没了才算完。”
吴仙望着东北方的沙丘,念归幡上的星子轻轻颤动,那些刚收进星纹里的名字的暖意,似乎正与远方传来的决绝气息相碰。他知道,断名坡上的名字里,藏着的不是遗忘的无奈,而是刻意的割舍,那些被剜掉的名字背后,定有更复杂的爱恨,更难解的心结。
风往东北吹,带着泽水的清润和藤叶的绿意,也带着沙丘的干燥与决绝,像在为那些即将被触碰的伤疤,哼一首沉重的序曲。而沉名泽上的记念藤还在生长,叶片上的名字越发明亮,仿佛在说:哪怕被忘过千次,只要还有一人记着,名字就永远有处可归,永远不会真的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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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2章 沉名泽·记为舟[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