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的收信人还能看清——“江南 苏绣娘 亲启”。
“是雪粮道那些女子的家人?”阿芷想起那些红绳结,两生草的叶片上滚下露珠,滴在信纸上,晕开了字里行间的“平安”二字,“草说这些信在哭,说等了三百年,还没到家。”
墨渊的镇山链缠住那半面军旗,链环上的清辉缓缓渗入绸布,军旗上突然浮现出无数人影,都是穿着永安军铠甲的士兵,武三就站在最前面,手里举着令牌,对着秦老栓的虚影单膝跪地:“秦大哥,军旗回来了。”
秦老栓的虚影从石床后走出来,背已经驼得像座桥,手里拄着根磨得发亮的木杖,杖头刻着个小小的“灯”字。他望着军旗,浑浊的眼睛里突然淌出泪来,滴在油灯里,火苗竟分成了几十簇,每簇火苗上都映出个模糊的人脸,像是在看信的亲人。
“我守了七十三年,”秦老栓的声音像漏风的风箱,“每天都擦这军旗,添这灯油,就怕你们回来认不出……武三啊,你看,灯还亮着,信也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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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仙将那些家书轻轻放在灯旁,灵力顺着指尖淌进信纸,信上的字迹突然变得清晰,一行行蝇头小楷在火光里跳动:“秀嫂,等我归乡,就用你绣的红绳给娃扎辫子”“阿娘,今年的新米收了,我托运粮队的姑娘给你捎了些”……
“他们的家人,或许也在等。”吴仙望着那些跳动的字迹,念归幡上的星纹突然散开,化作无数光点,一半往南飘去,像是带着信飞向江南,一半融入油灯,让火苗更亮了些,“这些信,我会带到。”
秦老栓的虚影对着吴仙深深作揖,武三和士兵们的影像也跟着鞠躬,随后渐渐变得透明,化作点点金光钻进军旗里。那半面军旗突然无风自动,飘到油灯上方,与灯焰交相辉映,竟在石墙上投出完整的“永安军”三字,笔画遒劲,像是无数士兵用生命写就。
石屋里的干草突然发出簌簌的声响,从草堆里滚出个小小的木盒,里面装着几十根灯芯,都用红绳捆着,绳头也留着三寸尾,和雪粮道的红绳结一模一样。
“草说这些灯芯是用高山柳的枝条做的,”阿芷拿起一根,灯芯在她掌心轻轻发亮,“是当年那些士兵的血和雪水浇活的树……秦老栓说,用这树做灯芯,能照得更远。”
吴仙将木盒放进包袱,念归幡上又多了颗星辰,这颗星辰不像蒙战将军的那般烈,也不像禾娘她们的那般柔,倒像盏风中的灯,带着桐油的醇厚和艾草的微苦,星纹里淌着货郎的吆喝声、士兵的喘息声、油灯的噼啪声,还有望乡台的风声,悠长得像首没讲完的老话。
离开石屋时,吴仙回头望了眼那盏油灯,火苗已经稳了,不再被风刮得摇晃,倒像颗定在山头的星。石墙上的“永安军”三字渐渐淡去,却在砖石里留下了隐隐的印记,像被时光刻进了骨头里。
“往东南走,是‘断云渡。”墨渊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河谷,“我师父说那里有座断桥,桥桩上刻着水军的番号,三百年前,有支船队在那儿凿冰沉船,挡住了敌军的水路。”
阿芷的两生草指向东南,草尖的水珠里映出片冰封的河面,河面上露出半截船桅,桅顶挂着面残破的帆,像只被冻住的白鸟。
吴仙握紧念归幡,幡面上对着断云渡的星纹正亮着,那光芒带着水汽的潮湿,像无数双手在拍打船舷。他知道,那支凿冰沉船的水军中,定有父亲,有丈夫,有兄弟,他们的名字或许就刻在断桥的桩上,浸在冰冷的河水里,等着被人在风中念起。
油灯还在石屋前亮着,照亮了望乡台的路,像个不会老去的守望者,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也望着那些沉在水底的、属于水军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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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8章 望乡台·残灯记[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