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这是最关键的一步,也是张师傅从不轻易示人的“绝活儿”。有一次采访,记者追问第七组扣的秘诀,老人只是笑:“等我找到合适的徒弟,自然会教。”
团队尝试了所有方法,播放张师傅最爱的评剧,用他常用的那把紫檀木刻刀贴近他的手,甚至让大徒弟在病房外反复演示前六组扣的步骤。但屏幕上始终一片沉寂,像深不见底的黑洞。
“可能……真的找不到了。”医疗顾问叹了口气,“第七组扣是他的看家本领,藏得太深,或许连潜意识都不愿意轻易示人。”
苏晓看着病床上的张师傅,老人的呼吸微弱而均匀。她突然想起什么,让技术团队调出张师傅的人生档案。档案里记录着,1978年,张师傅35岁,正是收第一个徒弟的时候,那个徒弟后来因为工伤转行,再也没碰过木工活。
“把时间轴调到1978年,刺激前额叶的情景记忆区。”苏晓做了个大胆的决定,“不要直接关联凤凰扣,试试唤醒他当年教徒的记忆。”
电流再次传入大脑,这次的强度很轻,像羽毛拂过。屏幕上的影像渐渐清晰:还是那个工坊,只是更破旧,墙角堆着防汛的沙袋。年轻的张师傅站在工作台前,对面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笨手笨脚地拿着凿子。
“第三步,角度错了!”年轻的张师傅敲了敲徒弟的手,“说了多少遍,这组扣要‘藏锋,你这力道,是想把凤凰的翅膀折断吗?”
徒弟涨红了脸,把榫头重新对准榫眼,这次角度偏了大概5度。
“还是不对!”年轻的张师傅叹了口气,拿起徒弟的手,引导着凿子落下,“你得想着,这不是木头,是活的凤凰,你得顺着它的骨头走……”
影像到这里突然中断,屏幕上弹出一行淡蓝色的文字,像是系统自动识别的潜意识碎片:
“1978年教小张时,他总在第三步弄错。”
整个病房瞬间安静下来。大徒弟突然捂住脸,眼泪从指缝里涌出来:“是……是大师兄!师傅总跟我们提起他,说大师兄是最有天赋的,可惜后来伤了手……”
苏晓的心跳得厉害,她让技术团队放大那段影像里年轻张师傅的手部动作,特别是引导徒弟凿木的角度。三维模型在屏幕上缓慢模拟,榫头与榫眼逐渐靠近,当角度达到27.5度时,第七组扣“咔哒”一声合上,严丝合缝。
“是这个角度!”技术人员激动得声音发抖,“第七组扣的关键,是要‘藏锋,角度比第六组扣小12度,而且要根据木料的密度微调!”
屏幕上,完整的凤凰扣三维模型缓缓展开,七组榫头像凤凰的尾羽层层叠叠,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可见。更珍贵的是,模型旁边附带了无数条潜意识碎片:
“楠木的第七组扣要松半分,它会胀。”
“阴雨天做扣,得比晴天多留0.3毫米。”
“别用新凿子,老凿子有记性。”
这些都是张师傅一辈子的经验,从未写在纸上,只藏在心里。
三、不完美的传承
一个月后,张师傅依然没有醒来,但凤凰扣的技艺图谱已经完整。苏晓组织了一场特殊的传承仪式,就在张师傅的工坊里。
大徒弟站在工作台前,手里拿着和张师傅同款的凿子,屏幕上投射着三维模型和提取到的记忆影像。他深吸一口气,按照图谱开始制作第一组扣,凿子落下的角度、力度,都和影像里的张师傅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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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徒弟围在旁边,有人负责打磨,有人负责测量,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苏晓看着他们,突然想起张师傅说过,最好的传承不是复制,是“接得住”。
第七组扣合的瞬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榫头与榫眼完美契合,用手轻轻一拉,七组扣层层展开,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真的像一只展翅的凤凰。
“成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工坊里爆发出压抑已久的欢呼。
就在这时,医疗团队传来消息:张师傅的手指动了一下,眼睛似乎有睁开的迹象。
苏晓立刻赶往医院,病房里,张师傅的眼神还有些浑浊,但目光落在苏晓手里的凤凰扣半成品上时,突然亮了。他的嘴唇动了动,发出微弱的声音:“……角度……还能再……收一点……”
大徒弟立刻把半成品递过去,张师傅的手指颤抖着抚摸榫头,在第七组扣的位置轻轻敲了敲。
苏晓突然明白,技艺图谱再完美,也比不上活人的一声指点。她让技术团队把张师傅的床移到工坊隔壁,透过玻璃窗,老人能看到徒弟们做活。
起初,徒弟们总觉得不自在,生怕做得不好让师傅失望。但渐渐地,他们发现张师傅会用眼神示意:角度对了,就眨眨眼;力道重了,就微微摇头。
三个月后,那张清代紫檀床的修复工作完成了。当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个凤凰扣安装到位,整个床架严丝合缝,连修复专家都惊叹:“和原件几乎一模一样,不,多了点活气。”
苏晓推着张师傅的轮椅来到床前,老人的手抚过床沿的凤凰扣,眼泪慢慢流下来。他已经能说几句简单的话了:“好……好徒弟……”
大徒弟蹲在师傅面前,把一把磨得发亮的凿子放在他手里:“师傅,我们想请您看着,教我们做新的凤凰扣,不只是修复老物件,还要做现代人能用的家具。”
张师傅握着凿子,指腹在刃口摩挲,像是在确认老朋友的温度。他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那天晚上,苏晓整理记忆提取的所有数据,发现最后还有一段未被识别的影像:晚年的张师傅坐在工坊门口,看着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手里摩挲着一块不成形的木料,轻声说:“手艺这东西,就像凤凰扣,得一环套一环,断了一环,就飞不起来了……”
苏晓把这段话刻在了紫檀床的底座,作为修复记录的一部分。她知道,真正的传承从来不是把记忆锁在数据库里,而是让那些手艺在人的手里、心里活下来,一代代传下去。
半年后,张师傅能拄着拐杖站起来了,虽然走得很慢,但总会每天去工坊转一圈。徒弟们做的凤凰扣越来越像样,偶尔也会出错,但张师傅不再像年轻时那样严厉,只是笑着说:“错了好,错了才能记住,我当年错得比你们还多呢。”
苏晓的“记忆提取”项目后来帮助了很多老工匠,但她在项目说明里加了一句话:“技术能提取记忆,却提取不了温度——那得靠人亲手传。”
工坊的墙角,新收的木料堆得整整齐齐,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上面,木纹像流动的水。年轻的徒弟们正在学习做第一组扣,凿子落下的声音笃笃笃,像时光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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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集:记忆的榫卯[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