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恰到好处的自嘲。
“公主多虑了。乌鹊不过一介武夫,杀人或许在行,这编织罗网、掌控人心的本事,实在欠缺。创立女书,最初只是机缘巧合,想帮一个被毒哑的可怜女子,后来……不过是觉得,她们需要一点光罢了。”
她顿了顿,补充道,“至于情报……公主觉得,一群困于深闺后院、连自身命运都难以掌控的女子,能传递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这番话说得半真半假,既点出了女书的初衷,又坦承了自己的局限,更点明了女书使用者的弱势地位,来试图打消叶菀最深的疑虑。
叶菀静静地看着谢晚宁,眼神深邃,似乎在判断她话语中的真伪。
书房内一时陷入微妙的沉默。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略显急促却训练有素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内侍总管荣安那特有的、尖细却带着不容置疑穿透力的通传声。
“陛下驾到——燕王殿下驾到——”
这声音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书房内的凝滞。
叶菀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冰冷的厌烦与警惕,快到几乎无法捕捉,但面上瞬间如同覆上了一层完美的面具,恢复了无可挑剔的恭谨与温顺。她立刻起身,整理了一下本就不见丝毫褶皱的衣袍,快步迎向殿门。
谢晚宁也迅速收敛心神,退到角落阴影处,垂首肃立,将自己缩成一个毫无存在感的背景。
殿门被两名小太监无声地推开,皇帝叶知琛身着明黄龙袍,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他身后半步,跟着一身墨蓝亲王常服、脸色依旧带着几分病态苍白的燕王叶景珩。皇帝身后,是低眉顺眼、亦步亦趋的荣安,以及数名屏息凝神的宫女太监,阵仗不大,却自带一股无形的皇家威压,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福金安。”叶菀屈膝行礼,姿态优雅标准,声音清冷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
“菀儿平身。”叶知琛的声音带着一种浮于表面的慈爱,他虚扶了一下,目光却并未在女儿身上过多停留,而是缓缓扫过整个书房。他的视线掠过墙上的疆域图,案几上摊开的兵书策论和未完成的机关图稿,最终落在那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上堆积的卷宗上,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随即又舒展开,化作一声听不出喜怒的轻叹。
“这琼华殿,倒是收拾得……越发清雅了。”
他的目光落在叶菀身上,带着审视。
“朕听闻你昨夜秉烛夜读,怎么今日也不多歇息歇息,反倒又摆弄起这些舆图策论了?”
他指了指书案,“这些玩意儿,自有翰林院那些饱学之士去操心。你贵为公主,金尊玉贵,该学着调脂弄粉,赏花品茗,做些雅致之事,方不负这天家气象。整日浸淫于此,岂非辜负了韶华?”
叶菀垂着眼帘,长睫如同蝶翼般覆盖住眸底翻涌的冰冷暗流。她的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带着无可挑剔的恭顺。
“父皇教训得是。儿臣愚钝,只是闲来无事,翻看些杂书解闷罢了。让父皇忧心,是儿臣的不是。”
叶知琛似乎很满意她的懂事,脸上露出些许笑容。
“你能明白就好。你年纪也不小了,该多想想终身大事。朕为你挑选的那门亲事,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北境边塞虽远,但那领主之子亦是青年才俊,你嫁过去便是王妃,身份尊贵。闲暇时抚琴作画,相夫教子,这才是正经公主该有的体面生活。这些……”
他再次扫了一眼书案上的卷宗舆图,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终究不是女儿家的本分。”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叶菀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然而藏在宽大袖袍中的手指却骤然收紧。
父皇竟已如此直白地将那如同流放般的“亲事”提了出来!而且,他口中的“体面生活”,对她而言,无异于金丝牢笼的死刑宣判。
叶知琛的目光又状似随意地扫过角落垂首肃立的谢晚宁。
“这丫头看着倒是伶俐,是新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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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菀立刻敛去所有情绪,恭敬回答,“回父皇,是儿臣新添的侍女,名唤鹊儿。手脚还算勤快。”
“嗯,鹊儿……”叶知琛随意地点点头,显然对一个侍女毫无兴趣,目光很快又转回叶菀身上。叶景珩则安静地站在一旁,仿佛一尊沉默的玉雕,目光偶尔掠过谢晚宁低垂的侧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皇帝又“训导”了几句,这才在荣安的搀扶下,带着人施施然离去,仿佛真的只是“路过”关心一下女儿。殿门合上,那无形的皇家威压才如潮水般退去。
琼华殿内重新恢复了寂静,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比之前更加浓重的压抑和屈辱感,几乎令人窒息。
叶菀站在原地,背脊挺得笔直,直到皇帝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远处回廊尽头,她才缓缓地直起身。她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那番裹着糖衣的羞辱从未发生,只是那紧抿的唇线透出一丝倔强的苍白,那双清冷的眼眸深处,仿佛有万年不化的寒冰在无声燃烧。
她沉默了片刻,才转过身,目光投向依旧垂首侍立的谢晚宁,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却比刚才面对皇帝时更冷了几分。
“你去御药房替本宫取些安神的香料来。”
“是,公主。”谢晚宁自然知道她是想独自消化这份屈辱与愤怒,于是应声悄然退出了书房。
关门时,她看见叶菀一直挺直的后背微微一松,不由得叹了口气。
皇帝的每一句话都像裹着天鹅绒的软刀子,刀刀不见血,却刀刀致命。而叶菀那份隐忍到极致的平静,更让她感到一种深沉的寒意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共鸣。
谢晚宁拿着叶菀的令牌,沿着宫中小径前往御药房。秋季的御花园,草木凋零,显出几分萧瑟。
刚转过一处嶙峋的假山,一个高大的身影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小径前方,挡住了去路。
墨蓝的亲王常服,苍白的脸色……
不是燕王叶景珩还能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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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宫女乌鹊[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