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倾盆而下,狠狠冲刷着临时搭建的物资仓库。仓库的铁皮屋顶被砸得噼啪作响,屋檐下的雨水汇成一道道密集的帘幕,在地面砸出无数大小不一的水洼,浑浊的泥水顺着地势蜿蜒流淌,仿佛要将整个村庄都浸泡在这片潮湿里。
老军人李建国站在仓库门口,脊背佝偻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他紧攥着军功章的手心里全是黏腻的汗,铜质勋章的边缘被岁月磨得锃亮,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沉稳的光——那是他1979年在南疆参战的纪念,勋章背面的刻字早已被摩挲得模糊,却深深烙印在他心里。三天前,他在村口公告栏那张被雨水泡得发皱的纸上,看到了堤坝重建急需水泥的消息,转身就踉跄着回家,摸出了压在樟木箱底的红绸布。绸布边角已经泛黄起毛,里面小心翼翼地裹着三枚军功章和一张同样泛黄的立功证书,证书上的字迹虽已褪色,却仍能辨认出“一等功”三个遒劲的字。
“同志,我就想换些水泥收据。”老人的声音带着雨后的沙哑,他将红绸布轻轻往物资捐赠处的桌子上推了推,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这些荣誉是党给的,是国家给的,现在国家需要,我不能藏着掖着。”
志愿者小陈正低头核对捐赠清单,闻言猛地抬头。他看见老人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泥点,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袖口磨出了毛边,领口处的纽扣松松垮垮,用一根细麻绳勉强系着。这模样忽然让他想起爷爷总挂在嘴边的话:“国家有事,军人就得第一个站出来,死都得往前冲。”小陈的鼻子倏地一酸,伸手去接红绸布时,指尖不小心触到老人的手,那双手粗糙得像老树皮,布满裂口,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温度。
消息随着村口那只锈迹斑斑的大喇叭传了出去,带着电流的杂音在雨幕里扩散。最先响应的是镇子里的货车司机王铁蛋。他正叼着烟蹲在修车铺门口,手里把玩着扳手,听完广播里老军人捐军功章的事,“啪”地把扳手往地上一摔,震起一片尘土。“刘哥,我那辆东风车这周不跑长途了!”他扯着大嗓门喊,烟卷在嘴角颤了颤,“给堤坝送水泥去!一分钱不要,义务劳动!”
修车铺老板刘满囤正蹲在车底下换轮胎,闻言从车底探出头,满脸油污也遮不住眼里的光。他往王铁蛋的安全帽上狠狠拍了一巴掌:“你小子还算有点良心!算我一个,我把面包车开出来,帮着拉钢筋!正好前阵子刚换的新轮胎,跑起来稳当!”
此时的县城建材市场里,恒远钢材店的老板陈建军正对着账本唉声叹气。账本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像一群调皮的蚂蚁,看得他眼晕——高强度钢材库存告急,供应商那边说要等下周才能补货,可堤坝重建的工期根本等不起。妻子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菊花茶进来时,正听见他对着手机里循环播放的捐赠倡议书嘟囔:“不是不愿意捐,实在是手里没货啊……”
茶几上的电视里,本地频道正在重播对老军人的采访。记者举着话筒追问:“大爷,您真舍得把军功章换物资?这可是您一辈子的荣耀啊!”镜头里的李建国笑得满脸褶子,憨厚得像个孩子:“荣耀哪有老百姓的房子和田地金贵?当年打仗的时候,老百姓把最后一口粮都塞进我们挎包,现在该我们报答了。”
“啪!”陈建军突然一拍桌子,茶杯里的水都溅了出来。他抓起车钥匙就往外走,“老婆,把库里剩的二十吨螺纹钢全装上车,咱亲自送去工地!不够的我再去隔壁几家店借,总能凑齐!”妻子看着他风风火火的背影,转身从衣柜最深处翻出了那条压箱底的红围巾——那是女儿去年当兵时寄回来的,说新疆风大,让爸爸出车时围着挡风沙。她把围巾叠得整整齐齐,快步追了出去,塞进丈夫的工装口袋里。
暮色四合时,雨还没有停歇的意思。第一支民间运输队顶着雨雾驶进了工地。王铁蛋的东风货车大灯像两柄利剑,刺破浓密的雨雾,车斗里的水泥袋码得像小山一样整齐,上面盖着他去年跑新疆时买的花棉被——那是他媳妇亲手缝的,里面塞了厚厚的棉絮,此刻正严严实实地罩在水泥袋上,生怕雨水渗进去打湿了水泥。
陈建军的皮卡后面跟着三辆装满钢材的小货车,都是他挨家挨户借来的。他跳下车时,裤脚已经湿透,冻得打了个哆嗦。抬头望去,工地上的灯串沿着堤坝蜿蜒铺开,像一条发光的银蛇,照亮了正在冒雨卸沙袋的志愿者们。他们的雨衣早已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却没人喊一声累,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号子。
第372章 爱心接力传递[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