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1章:黑市迷雾中的青铜腥气
夜雾像浸透了墨汁的棉絮,沉甸甸压在江城老城区的飞檐翘角上。陈轩拢了拢身上洗得发白的夹克,领口还别着枚锈迹斑斑的铜扣——这是黑市“行头”的一部分,据接头人说,带点铜锈气才显得像“混地下”的。
“陈哥,这地方……真能找到仿品的线索?”小林跟在后面,喉结动了动。少年刚过二十,脸上还带着学生气,此刻被巷子里飘来的劣质烟草味呛得直皱眉。他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里面是陈轩准备的“敲门砖”——半块清代民窑瓷片,看着不起眼,却带着自然的土沁,足够应付初步试探。
陈轩没回头,目光扫过巷壁斑驳的涂鸦。最深处那片墙皮剥落处,用红漆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古”字,下面还拖了道像青铜鼎足的竖弯钩。这是赵老板给的暗号,说找到这个标记,就有人来接。
“吱呀——”
右侧一扇嵌在砖墙里的铁皮门突然开了道缝,漏出昏黄的光,也带出股混杂着霉味和化学试剂的怪味。陈轩心头一凛——这味道他太熟悉了,去年在古玩市场撞见的那批假唐三彩,就带着类似的刺鼻气息,是强酸做旧后残留的味道。
“两位是来看‘货的?”门后探出个脑袋,是个留着寸头的汉子,眼角有块刀疤,盯着他们的眼神像在掂量两件待估的物件。
陈轩扯了扯领口的铜扣,用事先编好的说辞:“听赵老板讲,这儿有‘老三代的东西,想挑两件摆酒柜。”“老三代”是行话,指夏商周的青铜器,这话既点明来意,又透着点外行的浮夸,正好符合他们伪装的“暴发户买家”身份。
刀疤脸嗤笑一声,侧身让开:“进来吧,规矩懂?不该问的别问,看上了就掏钱,看不上就走人。”
穿过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甬道,眼前豁然开朗。这竟是间废弃的地下仓库,高约三米,顶上悬着几盏接触不良的节能灯,忽明忽暗地照着堆到屋顶的木箱。空气里的化学味更浓了,陈轩甚至能分辨出其中混着硫酸铜的涩味——这是伪造青铜绿锈最常用的东西。
仓库中央摆着张锈迹斑斑的铁桌,桌后坐着个穿对襟褂子的老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把玩着颗油亮的核桃,眼神浑浊却带着审视的锐利。刀疤脸恭恭敬敬地站到他身后,看来这老者才是主事的。
“赵胖子介绍来的?”老者开口,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想要什么路子的?”
“路子”是指物件的来源。陈轩故意装出不懂行的样子,指了指墙角个半露的青铜鼎耳:“就……就那种带花纹的,越老越好,最好是能上拍卖会的。”
老者嘴角勾起抹冷笑,朝刀疤脸使了个眼色。刀疤脸拖过个半开的木箱,从里面搬出件青铜爵。爵身布满细密的云雷纹,三足外撇,看着倒有几分商周器物的神韵。
“尝尝?”老者示意他拿。
陈轩伸手接过,指尖触到爵身的瞬间,心里已经有了数。这爵入手比真品轻了约三成,胎质偏松,虽然刻意做出了磨损痕迹,但棱线处太过均匀,显然是机器打磨的。他不动声色地用指甲盖在爵尾不起眼的地方刮了下,指甲缝里沾了点灰绿色的粉末——用指甲一捻就碎,还带着股若有似无的酸味,是典型的化学锈,真的青铜锈经过千年氧化,会和胎体结合得极为紧密,绝不会这么轻易脱落。
“这……这是真的?”陈轩故意瞪大眼,语气里透着惊喜。
老者没直接回答,而是慢悠悠地说:“去年嘉德拍过件类似的,成交价七百万。我这只,给你算三百万,怎么样?”
小林在旁边倒吸口凉气,陈轩暗中碰了碰他的胳膊,示意他别露馅,随即皱起眉:“三百万……有点贵啊。再说,我怎么知道这不是‘新活儿?”“新活儿”就是仿品的意思。
老者似乎就等他这句话,从桌下抽出本鉴定证书,封面印着某家“权威鉴定机构”的章:“看见没?专家都认的,碳十四测年报告也有,距今三千二百年。”
陈轩接过证书,扫了眼就放回去了。那机构他听过,是家专门给假货开证书的“野路子”,至于碳十四检测,他更清楚——只要在原材料里混点老铜料,很容易就能骗过检测。
“证书我也看不懂,”陈轩搓着手,露出为难的表情,“我听说有种镜子,能照出真假……你们这儿的东西,敢不敢让那镜子照照?”他这话是故意试探,想看看对方对“玄鉴镜”有没有反应。
老者的眼神骤然一紧,手里的核桃停了半秒,随即又恢复如常:“小兄弟是听谁说的胡话?古玩行靠的是眼力,不是什么旁门左道的玩意儿。”刀疤脸的手已经摸到了腰间,那里鼓鼓囊囊的,像是揣着家伙。
陈轩知道不能再试探了,忙打哈哈:“我也是瞎听说的。这爵我看着还行,就是价格……能不能再让让?而且我想要件带铭文的,摆出去也显得有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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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特意提“铭文”,是因为商周青铜器的铭文铸造极讲究,仿品很难做到字形、布局都逼真,尤其是那种深入胎骨的“范铸痕”,现代工艺根本仿不出来。这是他从玄山氏笔记里看来的,也是鉴别青铜器真伪的关键之一。
老者沉吟片刻,让刀疤脸又搬来个木箱,从里面取出件青铜簋。簋的腹部刻着两行共十二个字的铭文,笔画纤细,看着倒有几分古意。
“这是‘子子孙孙永宝用的铭文,”老者解释道,“西周早期的,比刚才那爵年份更早。”
陈轩接过青铜簋,借着昏暗的灯光仔细看。铭文的刻痕边缘很光滑,没有真品那种自然的崩茬,而且每个字的笔画深浅都差不多,显然是用电动工具刻上去的。他正想再说点什么,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木箱底部——那里铺着层黑色绒布,绒布上沾着几片青绿色的碎屑,和他刚才刮下来的铜锈粉末一模一样。更重要的是,绒布边缘印着个模糊的标记,像是个简化的“伪”字,下面还有个“堂”字。
伪古堂!
陈轩的心跳漏了一拍。赵老板说伪古堂的堂主擅长化学做旧,看来这批仿品果然是他们的手笔。
“这簋……”陈轩故意拖长声音,“我还是拿不准。要不这样,我先交五万定金,明天带个懂行的朋友来再看看?要是成了,剩下的钱一次性付清。”他想先稳住对方,同时把这里的位置和情况报给警方。
老者盯着他看了足足半分钟,突然笑了:“行,定金不用交了。赵胖子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明天要是来了,看中了不买,可别怪我们不讲规矩。”
出了地下仓库,回到雾气弥漫的巷子里,小林才敢开口:“陈哥,刚才太险了!那刀疤脸看着就不是善茬。”
“越险越说明他们有鬼,”陈轩低声道,“那青铜簋的铭文是用电刻笔刻的,连最基本的‘波磔笔法都没有,典型的仿品。而且仓库里的化学味,还有那绒布上的标记,都能证明这批货就是伪古堂弄出来的。”
他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刚才趁老者不注意拍下的仓库内部照片,虽然模糊,但能看清堆放的木箱和那几件青铜器的轮廓。“我已经把定位发给李警官了,他们会派人盯着这儿。现在咱们得去找找,伪古堂是从哪儿弄来的铜料,还有他们的作坊藏在哪儿。”
正说着,巷口传来摩托车引擎的声音,两道车灯刺破雾气,径直朝他们冲来。陈轩拉着小林往旁边一闪,摩托车擦着他们的衣角驶过,后座的人回头看了眼,正是那个刀疤脸。
“他们跟着咱们!”小林紧张道。
陈轩眯起眼,看着摩托车消失在巷口:“看来他们也没完全信咱们。走,去刚才路过的那个废品站,那里能看到巷口的动静。”
两人拐进旁边条更窄的巷子,尽头是家废品回收站,堆着小山似的旧报纸和废铁。陈轩爬上堆到两米高的废铁堆,果然能清楚看到地下仓库门口的动静。没过多久,就见刀疤脸骑着摩托车回来,手里拎着个黑色塑料袋,进了铁皮门。
“他们在转移东西,”陈轩沉声道,“看来是怕夜长梦多。小林,你现在绕到三条街外的派出所,把照片和定位给值班警察,就说发现大量伪造文物。我在这儿盯着,千万别走原路。”
小林点点头,握紧帆布包跑了。陈轩继续趴在废铁堆上,目光死死盯着那扇铁皮门。夜风卷着雾气掠过,带来远处隐约的警笛声,越来越近。他知道,收网的时候到了。
就在这时,铁皮门再次打开,刀疤脸和那个老者快步走了出来,手里各拎着两个沉重的箱子。老者抬头朝四周看了看,目光似乎扫过废铁堆的方向。陈轩屏住呼吸,将身体压得更低,胸口贴着冰冷的废铁,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远处越来越近的警笛,交织成一片紧张的鼓点。
他想起玄山氏笔记里的话:“辨伪易,辨心难。真古物藏着时光的魂,假古董只有利欲的腥。”此刻仓库里那些泛着虚假铜锈的青铜器,仿佛正散发出刺鼻的腥气,与这夜色里的迷雾缠绕在一起,却终究掩盖不住真相的棱角。
警笛声已经近在咫尺,红蓝交替的灯光穿透雾气,照亮了巷口斑驳的砖墙。刀疤脸和老者脸色大变,扔下箱子就想跑,却被从巷口冲进来的警察堵了个正着。
陈轩从废铁堆上跳下来,拍了拍身上的铁锈。仓库里的假青铜器被一一搬出来,在警灯的照射下,那些化学锈迹泛着诡异的光泽。他走到刚才放青铜簋的箱子旁,拿起那件刻着铭文的仿品,指尖划过那些僵硬的文字——这假货里,藏着的何止是铜锈,更是对历史的轻慢。
“陈先生,多亏了你提供的线索。”李警官走过来,递给他瓶水,“我们在仓库后间发现了个作坊,有大量硫酸铜、醋酸之类的化学试剂,还有几本记录着做旧配方的笔记本。”
陈轩接过水,没喝,只是看着那些被警方贴上封条的假青铜器:“李警官,这些仿品的工艺很精细,尤其是纹饰的模仿,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我怀疑他们见过真正的商周青铜器,甚至可能……找到过类似的窖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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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赵老板说的,伪古堂堂主曾找到玄山氏的另一处藏宝地,却被人抢先一步。那半张指向“瓷都秘窑”的藏宝图,此刻仿佛在他口袋里发烫。看来这场关于真伪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夜雾渐渐散去,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陈轩抬头望向晨光微露的方向,那里似乎有无数古老的纹路在悄然流转,等待着被真正懂得的人,一一破译。
古物为引:百年文脉的守护者(十二)[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