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上什么威风,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猛地推开身边的手下,像一头被无形火焰驱赶的困兽,一头扎进外面白茫茫的暴雨之中。雨水冰冷刺骨,疯狂地砸在他身上,却丝毫无法浇熄后背那越来越炽烈、越来越令人疯狂的灼热和麻痒。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积水的路上狂奔,只想快点回到那个他自以为安全的老巢。
冲回他那位于顶楼的豪华公寓,刀疤强像一头受伤的暴熊撞开沉重的防盗门。他顾不得脱掉湿透沉重的衣物,跌跌撞撞地扑向客厅里那面巨大的落地穿衣镜。镜面被门带进来的雨水打湿,模糊一片。他粗暴地用袖子狠狠擦去水渍,然后猛地转身,扭着脖子,将整个后背暴露在镜前。
冰冷的灯光下,后背的景象让他瞬间如坠冰窟!
原本只是深邃的墨色佛首,此刻竟隐隐透出一种妖异的暗红!那红色如同活物,在墨色的肌理下缓缓流动、蔓延!更恐怖的是,那一直紧闭的双目,此刻眼皮的线条竟然在极其轻微地、持续不断地……颤动!不是错觉!那薄薄的眼皮,在墨色的皮肤下,如同被里面的东西顶撞着,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坚定地向上……拱起!仿佛眼皮之下,真的有一双冰冷的、充满神性审判意味的眼睛,正竭力地想要睁开,刺穿这层薄薄的皮膜,来亲眼看看这背负它的皮囊里,装着怎样一个污浊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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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啊——!”刀疤强发出一声非人的、混合着极度痛苦和恐惧的嘶吼。那不仅仅是灼热和麻痒了!一股尖锐到无法形容的剧痛,猛地从后背被顶起的眼皮位置炸开!仿佛有两根烧红的钢针,正被人用巨力狠狠地从他脊椎骨缝里向外撬动!要生生撬开他的皮肉!
他疯了一样伸手到后背去抓挠、撕扯!指甲在滚烫的皮肤上划出深深的血痕,却丝毫无法缓解那深入骨髓、如同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他撞翻了茶几,昂贵的玻璃器皿摔得粉碎。他踉跄着冲到巨大的鱼缸前,扭曲的脸映在玻璃上,与缸里游动的龙鱼一样惊恐。他想把滚烫的后背贴上去,寻求一丝冰凉,却因剧痛而抽搐着滑倒在地毯上,蜷缩成一团,发出困兽般绝望的哀嚎。汗水、雨水、还有因剧痛而流出的泪水,糊满了他那张因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
“眼睛……眼睛……” 他语无伦次地嘶喊着,手徒劳地在光滑的鱼缸玻璃上抓挠,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别睁开……求求你……别睁开啊!” 巨大的恐惧彻底攫住了他,他想起了老周那张木然的脸,想起了那句如同诅咒般的警告——“作恶,必遭天谴!”
就在这时,他公寓的灯管,突然开始疯狂地闪烁起来!滋滋的电流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异常刺耳。光线忽明忽灭,如同垂死挣扎的鬼眼。每一次明灭的间隙,镜子里他后背那尊佛首的轮廓就似乎更加清晰一分,那眼皮向上拱起的弧度也更加明显一分!
“不——!”刀疤强在闪烁不定的光线中发出濒死的惨叫。他挣扎着,手脚并用,像条脱水的鱼一样在地毯上拼命扭动爬行,目标是他掉落在沙发角落里的手机!那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他必须找人!找医生!或者……找那个诡异的老周!
就在他布满血污和汗水的手,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抓住那冰冷的手机外壳时,头顶那疯狂闪烁的灯管,在发出最后一阵剧烈的、如同哀鸣般的“滋滋”声后,噗地一下,彻底熄灭了!
整个房间,瞬间陷入一片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只有窗外,城市遥远的光污染透过厚重的雨幕,给房间内投下极其微弱、扭曲的暗红色微光。这光,刚好能模糊地勾勒出刀疤强蜷缩在地毯上、如同巨大肉虫般蠕动的轮廓。
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后背那撕裂般的剧痛达到了顶峰!他清晰地感觉到,那层薄薄的眼皮,在某种无法抗拒的力量下,被彻底……顶破了!
没有声音。但刀疤强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扭动疼痛欲裂的脖子,试图看向自己的后背。在窗外透入的那点微弱如血的红光中,他看到了……
他背上那尊巨大佛首的眼睑,裂开了两道幽深的缝隙!缝隙深处,并非血肉,而是两点深邃得如同宇宙黑洞般的……瞳孔!那瞳孔缓缓转动,没有眼白,只有纯粹的、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它们冰冷、漠然,带着一种俯瞰蝼蚁的、非人的神性,穿透黑暗,穿透皮肉,精准无比地……“看”向了他!
“呃……”刀疤强的喉咙里只发出一个破碎的、漏气般的声音。极致的恐惧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思维和动作。他想尖叫,声带却像被无形的冰手扼住,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他想逃跑,身体却如同被钉在了原地,连手指都无法动弹分毫。只能眼睁睁地,在无边的黑暗和剧痛中,“感觉”到那双来自自己后背的、冰冷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黑暗中,一种新的、更加毛骨悚然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是一种极其细微、极其密集的“窸窸窣窣”声,如同无数细小的、坚硬的节肢在干燥的沙砾上快速爬行。声音的源头,清晰无误地来自他的后背——来自那两道刚刚裂开的、深邃如渊的佛眼缝隙之中!
紧接着,是“喀嚓…喀嚓…”的轻响。像是有什么极其坚硬的东西在相互摩擦、啃噬。这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密集,带着一种令人头皮炸裂的贪婪和凶戾!
刀疤强无法回头,但他全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他感觉到后背上那两点冰冷“注视”的目光,似乎带着一种……审视后的裁决。然后,那“窸窣”声和“喀嚓”声骤然加剧!
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烈的、不同于之前撬骨般剧痛的撕裂感猛地爆发!仿佛有无数张细小却锋利无比的嘴,正疯狂地撕扯开他后背的皮肉,贪婪地钻入、啃噬着他的血肉、筋膜、甚至骨头!他甚至能“听”到肌腱被强行扯断的细微崩裂声,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液正从无数个被强行撕开的微小创口中汩汩涌出,迅速浸透了他身下的地毯!
“嗬…嗬嗬……” 他喉咙里只能发出破风箱般的、濒死的抽气声。极致的痛苦和无法言喻的恐惧彻底淹没了他。他像一条被钉在案板上的鱼,徒劳地抽搐着。意识在剧痛的狂潮和那密集的啃噬声中,如同风中残烛,迅速飘摇、黯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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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彻底沉入永恒的黑暗之前,他涣散的眼瞳里最后映出的景象,是窗外那片被城市暗红灯光染透的、永无止境的暴雨。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流下,像一道道猩红的血泪。
几天后,刀疤强的尸体才被催债的手下发现。消息像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城西的每一条阴暗巷弄。警车来了又走,带走了那具死状凄惨到让见惯了血腥场面的老刑警都忍不住皱眉、甚至呕吐的尸体。法医的报告语焉不详,只说是“大面积、原因不明的组织坏死及深度撕裂伤导致的急性创伤性休克死亡”,死前似乎遭受了难以想象的巨大痛苦。至于后背那个巨大诡异的佛首刺青,报告里只字未提,仿佛那只是死者生前的一个普通爱好。
街头巷尾的议论却如同沸腾的开水。有人说他坏事做绝,被冤魂索命;有人说他得罪了更狠的过江龙,被用极其残忍的江湖手段做了;但流传最广、也最让人脊背发凉的,是那个关于“活墨”和“睁眼佛”的诡异传说——佛首开眼,见人心恶,天谴降临,噬骨啖肉!
我的小店依旧开在那条不起眼的巷尾。刀疤强的事,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很快就被生活的浊流淹没。没人敢公开谈论,但每个走进来的客人,眼神里都多了点东西——敬畏,好奇,还有一丝深藏的恐惧。生意反而诡异地好了起来,总有人想看看我这个“邪乎”的老头,也想沾点那“活墨”的玄乎劲儿。
这天午后,店里没什么人。阳光斜斜地照进来,能看见光柱里无数飞舞的微尘。我坐在老旧的藤椅上,手里摩挲着那个装着“活墨”的深色小陶罐。罐身冰凉粗糙,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气息。我对着光线,眯起眼仔细地看着罐子表面那些细密的、如同龟甲裂纹般的纹路。手指无意识地沿着那些纹路描摹。父亲佝偻着背,在昏黄的油灯下研磨那些散发着奇异苦腥味的材料,最后郑重地将这罐子交到我手里时的情景,又一次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他枯槁的手紧紧抓着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声音沙哑得像破旧的风箱:“周儿,记住……这墨有灵,只认规矩!该纹什么,不该纹什么,祖宗都看着……开了眼的活物,它自己会看……会断……会……吃!” 父亲眼中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无奈,像烙印一样烫在我的记忆里。没多久,父亲就失踪了,只留下这罐墨和那句沉重的警告。他去了哪里?没人知道。也许……是规矩找上了他?这个念头像冰冷的蛇,缠绕了我大半辈子。
“老板?”一个带着犹豫的年轻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回过神,不动声色地将陶罐放回柜子深处,关上柜门,发出沉闷的“咔哒”一声。门口站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格子衬衫,脸上带着点书卷气,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股倔强和不甘,像未打磨的石头。他有点紧张地搓着手。
“有事?”我声音平淡。
“我…我想纹个鲤鱼。”他指了指自己左边的小臂,“要大一点,跃龙门那种!听说您…您手艺最好,用料也特别。”他顿了顿,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我刚关上的那个旧木柜,“就用…您最好的那种墨!”
我抬眼,仔细打量着他。年轻,眼神里有渴望,也有底层挣扎留下的一丝戾气。和当初那个只想靠拳头打出名堂、最后被贪婪吞噬的刀疤强,隐隐有那么一丝相似的气息在萌芽。
“鲤鱼跃龙门,是求上进,是盼个前程。”我慢慢地说,声音不高,但在安静的店里格外清晰,“纹上去,就是跟着你一辈子的东西。‘活墨纹的活物,开了灵性,认的是你这个人。你走什么路,它就显什么相。行得正,它助你;心歪了……” 我停住,目光像沉甸甸的石头落在他身上,“它可就不只是条鱼了。想清楚。”
年轻人被我严肃的语气弄得愣了一下,眼神闪烁了几次,似乎在掂量我的话是故弄玄虚还是真有分量。但很快,那股子年轻人特有的、带着点盲目自信的倔强劲又占了上风。他挺了挺胸膛,像是给自己打气:“想清楚了!老板,您就纹吧!我懂规矩!我就要最好的墨!就要它‘活起来!我以后一定混出个人样来!” 他拍着胸脯保证,急切地想证明什么。
我没再劝。该说的话,祖宗都定下了。路,终究是自己选的。我示意他坐到工作台前,挽起袖子。再次取出那个深色的陶罐,揭开泥封。那股混合着苦腥铁锈和焦香的、难以言喻的“活墨”气息再次弥漫开来,霸道地充满了小小的纹身店。年轻人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眼神里闪过一丝好奇,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调好墨,纹身机再次发出那熟悉的、持续不断的细微嗡鸣。冰凉的针尖刺破他年轻而富有弹性的皮肤,带着深邃色泽的“活墨”一点点渗入肌理。一条生动的鲤鱼轮廓渐渐在他小臂上显现出来,鱼尾摆动,似乎正积蓄力量,要奋力跃起。我全神贯注,针尖稳定地游走。当最后几针落在鲤鱼那圆润、带着灵性的眼睛上时,我屏住了呼吸。针尖落下,点染,赋予那死物最后一点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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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最后一针离开皮肤的瞬间——
嗡鸣的纹身机停了下来。
店里陷入一种奇异的寂静。
那条刚刚完成的鲤鱼,墨色深沉,在午后斜照的光线下,鱼鳞的层次感分明,栩栩如生。尤其是那双眼睛,深邃得仿佛两粒微缩的黑潭。
就在这绝对的寂静中,那鲤鱼左眼珠上,一点极其细微的墨色光泽,似乎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纹在他小臂上的鲤鱼,圆润饱满的眼珠,在凝固的墨色里,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地……向内侧转动了一下!如同活鱼在水中,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自己身侧的水草。
那转动细微到了极致,快如错觉。但年轻人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新纹身,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好奇和期待像脆弱的玻璃一样碎裂,取而代之的是骤然涌起的、无法言喻的惊骇!他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滚圆,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急剧收缩,死死地看向我,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我缓缓放下手中的纹身机,金属机身搁在台面上,发出“咔”的一声轻响。我没有看年轻人惊恐的脸,目光越过他,落在那条刚刚纹好的鲤鱼上。墨色深沉,鱼眼圆睁,在午后斜照的光线下,那眼珠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尚未完全沉淀的、难以捉摸的活气。窗外的阳光依旧明亮,店里的灰尘还在光柱里无声飞舞,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只有那条鲤鱼的眼珠,带着一丝凝固的、非人的灵动,静静地“看”着它年轻的宿主,也“看”着这间弥漫着古老墨香的小店。
空气里,那股混合着苦腥与焦香的“活墨”气味,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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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活墨[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