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不拉几的!”闫森从牙缝里挤出嗤笑,枯叶般的眼睑神经质地抽搐着。
“老人家自个儿就会骗自己——”他粗糙的食指戳着桌面,“你给他颗扣子,他能补出整件军装;你给道影子,他能描出个人形来!孩子像不像,他自个会找补!”
破木窗外,伤兵换药的惨叫刺穿雨幕。两人在昏暗里对视,茶水里晃动着屋顶漏下的水光,像碎了的镜子。
林译盯着桌上晃动的茶水光影,半晌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叹息:“......就这么办吧。”他从贴身衣袋里抽出那封被体温焐得发软的信,纸角已被摩挲得起了毛边。
野战医院的草棚里弥漫着脓血与草药混杂的气味。闫森攥着伪造的信件,在郝兽医配药的矮桌前蹲下:“老爷子,您得撑住了——不是好消息。”
“哐当!”药臼从老人手里滚落,草根撒了满地。他枯枝般的手指悬在半空:“是不是......我儿......”
“是。”闫森喉结狠狠滚动,指甲掐进信纸褶皱里,“他为国捐躯了。”
郝兽医突然笑起来,沟壑纵横的脸在油灯下像张揉皱的纸:“咱郝家真的苦啊......”
笑声渐渐变成呜咽,“那年冯将军说要抗日,当兵的挨家挨户抓壮丁,我儿才啃了半块馍就被拽上火车......”
佝偻的脊背顺着土墙滑落,老人枯槁的手指抠进泥缝:“我连他最后一句话......都没听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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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浊的泪悬在胡茬上颤动,郝兽医蜷在阴影里,嘴唇无声翕动。他的瞳孔渐渐涣散……
“爷爷!”脆亮的童声劈开死寂。郝兽医猛地抬头——破布帘被掀开的光晕里,三四岁的男孩赤着脚奔了进来,泥浆溅湿的裤腿下,细瘦的脚踝像刚抽芽的芦苇。
“爷爷!”孩子扑进他怀里。 郝兽医不自觉的应了一声。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枯手抖得握不住孩子的肩,却执拗地捧起那张小脸:眉峰像刀削的,眼尾微微上挑,连下唇那道浅沟......
像!活脱脱是二十多年前蹲在门槛啃窝头的儿子!
草棚外的暴雨忽然停了。老人把整张脸埋进孩子汗津津的颈窝,喉间挤出困兽般的呜咽。
他的脊梁如枯木逢春,在孩子的体温里一寸寸拔直。 郝兽医压根没听见闫森在旁边编的什么合肥女学生、什么临终托孤。
他干裂的唇贴在孩子汗湿的额角,粗糙的手掌抚过那截细脖颈。当指尖触到颈后那颗小痣时,老人浑身剧震。
二十七年前的盛夏,他给儿子洗澡时总爱捏捏这颗痣:“小葫芦籽儿!”
“爷爷痒!”怀里的孩子咯咯笑起来,眼尾弯成两道月牙沟。
像!太像了!连笑时鼻梁皱起的纹路都分毫不差! 一声爷爷,怎么都不用说了。
草棚漏下的水珠砸在郝兽医手背上,他忽然仰头望向漏雨的屋顶。天光刺破阴云倾泻而下,浑浊的泪水倒流回沟壑深处。他猛地将孩子举过头顶,破袄袖口的补丁擦过稚嫩的脸颊。
“飞喽!爷爷带你坐飞机。”老人嘶哑一吼,托着孩子抛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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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亏欠的信[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