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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此处,他停了笔,望着窗外的淮水长叹。他想起自己的小儿子,今年刚满八岁,在陈国连《论语》都认不全,只因家里买不起抄本。而大隋的乡野小童,竟能捧着如此精美的典籍诵读——这哪里是读书,是在积蓄国力啊!
34;臣窃以为,国之强盛,在民心,在人才。大隋此举,看似培育学子,实则在养国本。十年之后,其朝堂必多经世之才,其郡县必多干练之吏,其军旅必多知书之将......34;他的笔尖重重一顿,墨点溅在纸上,34;届时我陈国若仍沉溺安逸,上下懈怠,恐有覆灭之危!34;
建议部分,他写得格外郑重。不仅是效仿开蒙、刺探军情,还添了三条:一是整顿国子监,修缮学舍,令各州郡抄录典籍分发乡学;二是严查贪腐,将克扣的粮饷挪作教育之资;三是启用老将,整训边军,以防大隋突袭。34;......臣虽已辞官,然食国俸禄三十载,不敢忘先帝厚恩。愿殿下以社稷为重,早做绸缪。34;
写完最后一字,窗外的月已升到中天。萧摩诃将信纸仔细折好,塞进一支掏空的竹管里,又用蜡封了口。他唤来客栈掌柜,塞给他二两银子:34;烦请将此物交予淮阴驿的陈姓驿丞,务必亲手送到。34;掌柜见他神色凝重,不敢怠慢,连连应诺。
三日后,陈国东宫。
太子陈深正坐在案前临摹王羲之的《兰亭序》,案上的烛火跳了跳,映得他眉宇间的愁绪忽明忽暗。近来父皇沉迷张丽华的34;玉树后庭花34;,朝堂之事几乎全推给他,可江总、孔范那帮老臣,除了吟诗作赋,竟无一人能理实事。
34;殿下,淮阴驿送来急件。34;内侍捧着一支竹管进来,神色慌张。陈深放下笔,见那竹管上刻着一个34;摩34;字,心头猛地一跳——是萧摩诃!
他亲手掰开封蜡,展开信纸,刚读了两行,脸色便沉了下来。读到34;大隋学童皆用精美典籍34;时,他捏着信纸的手指开始发颤;读到34;十年之后恐有覆灭之危34;,他霍然起身,案上的砚台被撞翻,墨汁泼在雪白的宣纸上,像一团化不开的乌云。
34;备车,去皇宫!34;陈深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急切。他知道,这事不能等,更不能瞒。萧摩诃是陈国的34;关羽34;,当年在吕梁之战中,单骑冲阵,斩杀齐军主将,这样的人绝不会危言耸听。
此时的皇宫内苑,丝竹之声正盛。陈叔宝斜倚在铺着波斯锦的软榻上,张丽华穿着越罗制成的舞衣,正随着《后庭花》的旋律旋转。她的裙摆上绣着金色的莲花,转动时像一朵盛开的金莲,引得陈叔宝连连拍手:34;爱妃这舞,真是天上少有,人间难寻!34;
江总站在一旁,手里捧着新填的词:34;陛下,臣新填了一阕《玉树词》,愿为娘娘伴舞......34;
34;父皇!34;陈深掀帘而入,打断了歌舞。丝竹声戛然而止,张丽华收起裙摆,怯怯地站在一旁。陈叔宝脸上的笑容僵住了:34;深儿?何事如此慌张?34;
陈深将萧摩诃的信递上去,声音发紧:34;父皇,萧摩诃从大隋边境送来急信,事关国祚!34;
陈叔宝接过信纸,漫不经心地展开。起初他还带着几分慵懒,可看着看着,脸色一点点变得煞白,握着信纸的手开始发抖。34;学馆......精美典籍......十年之后......34;他喃喃自语,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连手中的玉如意掉在地上都没察觉。
34;陛下,怎么了?34;江总凑过来,见陈叔宝脸色不对,连忙捡起信纸。孔范也凑了过来,两人看完信,脸上的得意劲儿瞬间消失,只剩下慌乱。
34;这......这萧摩诃是不是危言耸听?34;孔范强作镇定,34;不过是几本破书,能有什么大碍?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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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破书?34;陈叔宝猛地拍案而起,龙椅上的鎏金扶手被他拍得34;哐当34;响,34;你可知萧摩诃是什么人?他打了一辈子仗,什么时候说过虚话!大隋在乡野间办学馆,育人才,是在磨刀子!而我们呢?34;他指着满殿的歌舞伎,声音因愤怒而嘶哑,34;我们在醉生梦死!34;
江总慌忙跪下:34;陛下息怒,臣等......臣等这就去查访大隋实情......34;
34;查访?等你们查清楚,人家的刀子都架到脖子上了!34;陈叔宝一脚踹翻了案几,瓜果点心撒了一地,34;平日里你们说什么39;江南文风盛,不必学北朝粗鄙39;,说什么39;有长江天险,隋军打不过来39;,如今呢?人家在养士,我们在养蠹虫!34;
他喘着粗气,目光扫过跪地的群臣,忽然想起萧摩诃辞官的缘由——去年冬天,孔范诬陷萧摩诃私通北周旧部,他竟昏聩地信了,虽没治罪,却准了萧摩诃的辞呈。如今想来,那分明是自断臂膀!
34;来人!34;陈叔宝的声音带着决绝,34;拟旨:即刻起,复萧摩诃骠骑大将军之职,加开府仪同三司,总领内外军事,令其火速回朝!34;
内侍刚要退下,他又补上一句:34;再传朕的口谕,命各州郡立刻修缮学馆,凡十岁以下孩童,皆需入学,书本笔墨由官府供给,费用从朕的内帑里出!34;
江总和孔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他们从未见陈叔宝如此果决,仿佛那个沉溺酒色的皇帝一夜之间换了个人。
三日后,淮水岸边的官道上,一匹乌骓马正疾驰而来。马上的萧摩诃穿着重新缝制的铠甲,鬓角的白发被风吹得乱舞,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寒夜里的星辰。他腰间的佩剑是当年平定陈朝的开国剑,剑鞘上的宝石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路过临淮学馆时,他勒住马缰,远远望去,学童们正在院中列队,齐声诵读34;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34;。他想起自己信里的话,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陈国或许还有救,只要君臣同心,未必不能与大隋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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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章 南北风云(一)[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