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区的圣诞树亮起来时,我在传达室的墙上贴满了诗稿。那些泛黄的纸张像一群归巢的白鸽,安静地栖息在斑驳的墙面上。
红色的皱纹纸花是我用食堂包饺子的边角料做的,一朵朵环绕着稿纸,像给每个字系上了红围巾。
电线杆上的高音喇叭正放着《铃儿响叮当》,机械版的旋律混着车间的噪音,竟有种奇特的和谐。
小姨子带着女儿来厂里办年货那天,雪下得正紧。我老远就听见倩倩的笑声,清亮得像车间里新磨的钻头。
她们推门进来时带进一股寒气,小姨子的棉帽上积着雪,眉毛结着霜,活像圣诞卡上的雪人。
34;老爸,你这诗写得真好!34;倩倩指着墙上那首《铣床谣》,眼睛亮得像车床上的切削液,34;比我们课本里的还有劲。34;
她摘下手套去摸纸上的字迹,指尖在34;钢铁34;两个字上停留,好像能摸到字的温度。
我把刚写的《车间年历》递给她,纸页还带着钢笔的余温。34;给,新年礼物。34;
小姨子凑过来看时,她身上那股熟悉的尿骚味,混着养老院消毒水的气息。
她的手指点着34;铁屑34;两个字,指甲缝里嵌着永远洗不净的黑渍:34;这词用得准,跟咱干活时溅起来的一模一样。34;
我笑着给她一杯开水。那些皱纹像车床上的电路图,记录着十年的夜班和妻子的医药费。
火光在她瞳孔里跳动,让我想起去年车间事故时,焊枪溅起的那些金色火花。
34;爸,你看这句!34;倩倩突然叫起来,她念诗的声音像清晨的广播,34;39;铣床的齿轮咬碎了旧岁/新的铁屑在卡盘上/开出了春天的花39;——老爸你把车床写活了!34;
她兴奋地跺脚,劳保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闷响。
我们笑起来,呼出的白气在传达室里交织。
窗外,雪片扑打在玻璃上,沙沙的声响像无数细小的齿轮在转动。
食堂方向飘来炸丸子的香气,混合着钢铁的冷冽,构成独特的厂区年味。
倩倩突然从书包里掏出个笔记本:34;老爸,我能抄几首吗?我们文学社老师肯定没见过这样的诗。34;
她的笔记本封面上贴着明星贴纸,内页却工整地抄满了车间安全守则——是个在工厂和校园间穿梭的孩子特有的矛盾美感。
34;随便抄。34;我拉开抽屉,取出一叠用铁夹子夹着的稿纸,34;这儿还有更好的。34;
最上面那首《夜班手记》写着:34;车间的灯是倒扣的月亮/工人的影子在上面/浇铸成银河34;。
小姨子凑过来看,她的呼吸带着惊叹和炫目:34;你大诗人,把你们上夜班写得跟登月似的。34;
但她眼睛一直没离开那页纸,我知道她读懂了。就像读懂车窗的异响,读懂妻子日渐模糊的呓语。
她们临走时,雪下得更大了。小姨子把福利油和米绑在电动车后座,动作熟练得像在车间装夹具。
女儿把抄满诗的笔记本小心地塞进怀里,贴着胸口的位置。34;老爸,明年我给你带我们学校的诗刊!34;她的声音在风雪中格外清脆。
我看着她们的电动车碾过积雪,留下两道深色的轨迹,像诗歌的分行。
传达室的暖气片滋滋作响,墙上的诗稿轻轻颤动,仿佛在与远去的引擎声告别。
除夕夜,我在厂里守岁。整个厂区空荡荡的,只有保卫
第167章 老八我的生活(四)[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