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雨丝细得像纱。
李慕白站在顾氏绸庄门廊下，指尖捏着油布伞骨，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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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着门楣上34;顾氏34;二字，喉结动了动——昨夜他在阁楼翻到的那本旧账册里，苏州染坊的进项突然多了三笔，每笔都盖着乌鸦印，像三只眼睛在盯着他。
34;李主管这是要出门？34;门房老陈端着茶碗从门房里探出半张脸，茶烟在他皱纹里绕成小圈。
李慕白被这声招呼惊得肩膀一颤，伞尖34;啪34;地戳在青石板上，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
他忙堆起笑：34;闸北布行催着要新到的杭绸，我去盯着装船。34;话音未落，人已经往巷口走，油布伞在身后歪得像片蔫了的荷叶。
霞飞路的咖啡馆飘着焦苦的咖啡香。
李慕白推开门时，玻璃上蒙着的水汽被体温烘出片模糊的圆。
角落卡座里，穿藏青长衫的男人正用银匙搅咖啡，匙柄碰着瓷杯的轻响像心跳。34;老周的代理人？34;李慕白站在桌前，后颈的汗顺着衬衫领子往下淌。
男人抬头，眉骨处有道旧疤，从额角斜到下颌：34;带东西了？34;
李慕白摸向怀里，贴胸的油纸包还带着体温。
他刚要抽出来，窗外突然掠过辆黄包车，铃铛34;叮铃34;响得刺耳。
他手一抖，油纸包掉在桌上，露出半截盖着乌鸦印的账页——正是顾氏绸庄上月与苏州染坊的结算单。
男人扫了眼，用茶碟压住纸角：34;顾承砚最近动静不小，商会要设新基金的消息可真？34;
34;千真万确。34;李慕白擦了擦额角的汗，34;他昨天还夸我办事牢靠，说要派我去苏州考察。34;话音刚落，男人的指节重重叩在咖啡杯上，瓷片裂出蛛网状细纹：34;苏州？34;他盯着李慕白发颤的眼皮，突然笑了，34;好，你就替我们盯着，顾氏要是在苏州有什么动作......34;他从怀里摸出个小纸包推过去，34;这是松本先生给的赏钱。34;
纸包落在桌上时，李慕白听见金币相撞的轻响。
他慌忙去捡，却见男人已经起身，藏青长衫扫过椅面，只留下半句低语：34;别让我们失望。34;
顾氏顶楼的会客厅里，顾承砚放下望远镜。
玻璃上倒映着他微眯的眼，楼下那抹藏青身影刚拐进弄堂，他便转身对身后的阿福道：34;去巡捕房找陈探长，把刚才拍的照片洗十份。34;阿福应了声，接过相机时瞥见镜头里李慕白攥着纸包的手，指缝间漏出点金光——和松本洋行给线人的34;辛苦费34;一个成色。
当天下午的例会上，顾承砚把茶盏重重搁在桌上。34;最近外头说顾氏要撤资南迁，纯属胡扯！34;他扫过满堂掌柜，最后落在李慕白脸上，34;我顾某人最信得过的就是自家兄弟。34;他起身拍了拍李慕白的肩，34;李主管，下周苏州考察的事就交给你，选最好的染坊，谈最划算的价钱。34;
李慕白的后槽牙咬得发酸，面上却堆出受宠若惊的笑：34;少东家放心，我定把苏州的行情摸得透透的。34;他能感觉到在场众人的目光像针，扎得后背发烫，却在触及顾承砚带笑的眼时，突然打了个寒颤——那笑意太淡，像春寒里的冰碴子。
晚间，账房的烛火被风掀起个小卷。
苏若雪把最后页账本合上，墨香混着她发间的茉莉香：34;他今天在会上，手指一直抠着桌沿。34;她举起账本，纸页边缘有道月牙形的压痕，34;和三年前松本买通纺织工会时，叛徒抠桌子的痕迹一模一样。34;
顾承砚拨亮灯芯，火光映得他眼底发亮：34;苏州染坊是顾氏的命脉，他若真是松本的人，必定要把考察日程、随行人员、重点谈的条款都传出去。34;他从抽屉里取出封盖着商会大印的信，信纸边缘用特殊药水画了圈暗纹，34;我让人仿了苏州纺织同业会的密信，说要联合抵制日商倾销。34;他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声音低得像耳语，34;松本急着断顾氏的货源，这封信......够他喝一壶了。34;
苏若雪指尖抚过信上的印章，触感比普通印泥粗糙——那是掺了朱砂的特殊印泥，只要见水就会显出血色暗号。34;你是要......34;她突然抬头，眼里闪过明悟。
34;引他传假情报。34;顾承砚将信小心收进檀木匣，34;等他把这封信送到松本手里，我们就能顺着线，把在苏州的日商耳目全挖出来。34;他转身握住苏若雪的手，掌心还带着信笺的余温，34;若雪，今晚辛苦你。34;
更深露重时，绸庄后门的铜环轻响三声。
穿黑衣的信差缩着脖子，怀里的檀木匣用油布裹得严严实实。
他左右张望两下，刚要往巷口走，墙根的石榴树后突然掠过道黑影——是阿福，正朝他比了个34;走34;的手势。
信差低头加快脚步，青石板上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而在二楼的账房窗口，顾承砚望着那抹黑影消失在巷尾，指节抵着窗棂，在玻璃上压出个淡白的印子。
他身后，苏若雪正将最后粒乌鸦图章的碎屑扫进铜盂，火星34;噼啪34;窜起时，映得两人眼里都有簇小火苗——那是等着看猎物撞进网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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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乌鸦羽落，风起青萍[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