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顾承砚的手悄悄按在胸口，那里藏着军统的纸条，正随着他的心跳一下一下，敲着未来的鼓点。
南京的晨雾裹着玄武湖的水汽漫进茶社，檐角铜铃被风撞得轻响。
顾承砚站在斜对面包厢的雕花窗后，指节抵着窗棂，目光穿过缭绕的茶烟，落在楼下穿宝蓝长衫的身影上——陈阿福正弯腰捡茶盏，后颈那道被松烟墨染深的发际线，与林德昌旧照里的弧度分毫不差。
34;顾先生，苏小姐那边来消息了。34;身后传来军统特工压低的声音。
顾承砚接过递来的纸条，字迹是苏若雪特有的簪花小楷：34;二楼雅座，监听设备已就位，老周未携护卫。34;他把纸条揉成碎屑撒进炭盆，火星噼啪跳起，像极了昨夜仓库里那簇烧穿阴谋的烛火。
茶社正门的铜环34;当啷34;一响。
顾承砚的呼吸陡然一滞——进来的男人穿藏青哔叽长衫，金丝眼镜后的眼尾微微上挑，正是三天前在书房暗格里留下锁痕的34;林经理34;。
可此刻他腰间挂着的玉牌，和林德昌怀表里那半枚青田石印章，在晨光下泛着同一种幽绿。
34;老周。34;顾承砚对着窗玻璃呵出白雾，指尖在雾气里画出个圈。
三天前伪造的资金漏洞报告正躺在陈阿福的长衫内袋，漏洞里埋着苏州蚕庄的假账——那是顾家最隐秘的财源，连苏若雪都只知皮毛。
他摸了摸胸口暗袋，那里躺着从34;林经理34;书房顺来的半枚纽扣，此刻正随着心跳灼着他的皮肤。
楼下传来茶盏相撞的脆响。
陈阿福直起腰时，袖口露出截褪色的蓝布——是苏若雪连夜用林德昌旧衣改制的衬里。34;林叔？34;老周的声音像淬了蜜，34;您这三年躲得可真紧，我连黄浦江的水都喝了半江，才等到今日。34;
顾承砚的指甲掐进窗框。
他记得林德昌出事那晚，黄浦江的水腥气混着血味漫进顾家后巷；记得苏若雪蹲在停尸房外，把染血的月白袖角绞成麻花，说34;林叔最恨别人叫他老林34;。
此刻老周这声34;林叔34;，像根烧红的针，正往他心口扎。
34;周先生记性倒是好。34;陈阿福开口了，嗓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是苏若雪用枇杷膏泡了整夜的效果，34;三年前在苏州码头，你说39;顾氏的钱够填三个黄浦江39;，现在可算出数了？34;
老周的喉结动了动。
他伸手要拍陈阿福肩膀，又在半空中顿住——林德昌生前最厌人肢体接触，这是顾承砚翻遍林德昌二十本账册才找到的细节。34;顾氏的资金链早该断了。34;老周从袖中摸出张银票推过去，34;这是山田先生的诚意，只要你把苏州蚕庄的暗账...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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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叮——34;
二楼传来茶盖轻叩的脆响。
顾承砚抬头，看见苏若雪的绣鞋尖在栏杆后一闪——这是行动开始的信号。
他转身对军统特工点头，对方摸出怀表看了眼：34;巳时三刻，正好。34;
老周的话突然卡壳。
他盯着陈阿福从内袋掏出的账本，封皮上那道指甲掐痕，和自己书房暗格里的刮痕重叠成一片——正是三天前顾承砚故意留在账簿上的记号。34;你...你不是林德昌！34;他猛地起身，茶桌被撞得歪斜，碧螺春泼在银票上，墨迹晕开团黑雾。
34;我是替林叔来收债的。34;陈阿福掀开长衫下摆，露出别在腰间的铜锁——和顾家库房锁模一模一样的铜锁，34;他走那天，怀里还揣着半枚青田石，说是要找个能把顾家当命的人。34;
老周的金丝眼镜滑到鼻尖。
他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茶炉，滚水溅在脚面上也浑然不觉。
楼外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七八个穿灰布长衫的男人冲进来，为首的亮出证件：34;军统特勤组，配合调查日资渗透案！34;
顾承砚从二楼转梯走下来时，老周正被按在茶桌上，手腕铐着明晃晃的铁镣。
他摸出怀里的铁盒，把那封焦边密信拍在老周面前：34;周先生，三日前你让老周带顾氏资金报告，今天我替老周带你来见真佛。34;
老周突然笑了。
他的眼镜歪着，露出眼尾狰狞的疤：34;顾少东家好手段，可你以为抓到我就能断了线？34;他的目光扫过顾承砚身后的苏若雪，34;山田先生说过，上海滩的绸庄烧得完，可人心...烧不完。34;
苏若雪的手指攥紧了袖口。
她看见老周的鞋底沾着星点靛蓝染渍——和日资染坊的染料一个颜色。
顾承砚弯腰捡起老周掉落的玉牌，背面刻着的34;健34;字，和铁盒上的34;山田健次郎34;重叠成影。
34;带走。34;军统特工扯了扯老周的胳膊。
老周被拖向门口时，突然回头对顾承砚笑：34;审讯室的灯太亮，照不清背后的影子。
你等着——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34;
茶社的门34;吱呀34;一声关上。
顾承砚望着老周消失的方向，掌心的玉牌凉得刺骨。
苏若雪走到他身边，递来块温热的丝帕：34;刚才在茶楼，我听见他说39;月底船运清单在汇丰银行保险库39;。34;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34;承砚，他没说实话。34;
顾承砚接过丝帕，擦去玉牌上的茶渍。
窗外的晨雾不知何时散了，阳光照在34;健34;字上，投下细长的阴影，像把藏在暗处的刀。
他望着苏若雪眼底的担忧，伸手把她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34;那就让他说真话。34;
远处传来警笛的嗡鸣。
顾承砚摸出怀表看了眼，指针正指向巳时四刻——比计划晚了一刻钟。
他低头翻开老周掉落的笔记本，最后一页画着艘货轮，船名是日文的34;大和丸34;。
苏若雪凑过来看，指尖点在船名旁的小字上：34;上海港，七月十五。34;
34;七月十五。34;顾承砚重复着，把笔记本收进怀里。
他望着茶社外粼粼的湖水，想起昨夜苏若雪说的34;种满桑树的地34;，忽然觉得那片绿还太遥远。
风掀起他的衣摆，露出贴胸暗袋里的军统纸条，边缘被体温焐得发皱。
34;若雪，34;他转身握住她的手，34;去趟汇丰银行。34;他的拇指摩挲着她掌心的薄茧——那是管账时握算盘磨出来的，34;老周的话半真半假，但保险库里的东西...总得见见光。34;
苏若雪回握他的手。
她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忽然想起昨夜仓库里，他说34;猎人也会饿34;。
此刻晨光里的顾承砚，更像把淬了火的剑，剑鞘上还沾着旧血，却已经指向了下一个猎物。
茶社外，玄武湖的水鸟扑棱棱飞过。
顾承砚拉着苏若雪走向停在巷口的黄包车，老周的冷笑还在耳边盘旋。
他摸了摸胸口的铁盒，那里躺着日资渗透的证据；又摸了摸装着笔记本的口袋，那里藏着新的线索。
风里飘来阵阵荷香，可他闻到的，只有越来越浓的硝烟味。
34;走。34;他对车夫说。
黄包车碾过青石板，发出34;吱呀34;的声响。
苏若雪靠在他肩头，听见他轻声说：34;不管影子多长，总得有人站在光里。34;
而此刻的审讯室内，老周正盯着头顶惨白的灯泡。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对着空气轻声道：34;顾承砚，你以为钓到了鱼，可渔网外...还有更大的钩。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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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影子猎人，反客为主[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