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进院子,像把钝刀,把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老长。苏何宇与柳梦璃并肩坐在石凳上,石凳旁放着一个小小的竹篮,里面装着刚摘的酸枣。面前摆着盘未下完的棋。黑子白子交错着,像一场无声的厮杀。柳梦璃捏着枚白子迟迟不落,象牙色的指尖微微发抖,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指缝里还留着昨夜捣胭脂时染上的浅红。苏何宇的青布长衫下摆沾了些草屑,他轻声道:34;落子无悔。34; 声音里带着惯有的沉稳,只是捻着黑子的手指关节泛白。
柳梦璃抬眼时,眸子里映着棋盘,也映着苏何宇的倒影。她忽然把棋子往棋盘上一抛,白子落在楚河汉界处,骨碌碌滚到凌霜脚边。34;不下了,34;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伸手将散落的棋子拢到一起,玉镯在棋盘上划出细碎的响,34;这局棋,早在殇夏走的那天,就输定了。34; 她的眼眶红了,泪水在里面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石凳旁的木槿开得正好,粉白的花瓣边缘已微微卷曲,像被火烤过的信纸。苏何宇弯腰拾起那枚白子,指腹摩挲着子上的细纹 —— 那是柳梦璃用指甲掐出的月牙痕,去年他们四人围坐下棋时,她总爱这样标记自己的棋子。他把棋子攥进掌心,像攥住一段不肯散场的旧时光。阳光透过木槿枝叶,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像一封被剪碎的信,再也拼不回原样。
弘俊与鈢堂蹲在东墙根,用树枝在地上画格子,玩着孩童间流传的 34;跳房子34;。弘俊的布鞋前尖磨破了洞,露出的脚趾在泥地上蹭出浅痕,他跳得急了,一脚踩歪了格子线,险些摔倒。鈢堂伸手扶他时,两人手腕相撞,铜铃铛发出清脆的响 —— 那是殇夏去年从庙会买来的,给孩子们系在手腕上辟邪,铃铛上还刻着简单的花纹。他们对视一眼忽然都笑起来,笑声撞在斑驳的砖墙上,又弹回来惊起檐下的燕子。
燕子掠过井台时,翅膀剪出一声极短的 34;唧34;,像谁在半空掐断了一句叹息。井台边缘的青砖缝里,几粒去年的苍耳还挂着,毛刺上沾了灰,像被岁月磨钝的针。鈢堂用树枝拨弄苍耳,苍耳便粘在他的蓝布袖口,像枚不肯离去的刺青。弘俊笑得弯腰,额头几乎抵到地面,笑声里却带着点颤,像被风摇动的蛛网,藏着说不清的心事,或许是想起了殇夏曾陪他们一起玩耍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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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霜走到井边,望着轱辘上缠绕的麻绳。绳结处还留着殇夏打的特殊结扣,说这样提水时省力。她还记得他教她打这个结时的情景,他的大手握着她的小手,一点点地演示,耐心又温柔。去年他就是站在这里,给她讲军中的趣事,阳光透过他的指缝落在水面,碎成一片金鳞。她伸手摸了摸冰凉的井壁,青苔下还能摸到他刻的小记号,是他们名字的缩写,歪歪扭扭的,却透着满满的爱意。
傍晚,天边堆起胭脂色的云,像谁打翻了妆奁里的胭脂盒,绚烂夺目。凌霜独自走到柿树下,仰头看那第一颗红透的柿子。风过时,柿子轻轻摇晃,像颗心脏在胸腔里跳动。她踮脚去够,指尖还差寸许,背后忽然伸出一只手,替她摘下了那盏 34;红灯笼34;。
是沐薇夏。她今天穿了件石青色短褂,袖口卷到肘部,露出的小臂上有道新疤,像条蜿蜒的河。34;给你。34; 沐薇夏把柿子递过来,掌心的温度透过果皮传来,带着一丝暖意。34;我昨晚梦见他了。34;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怕被风听去,34;他站在一片雾里,跟我说,柿子红了,记得摘给你吃。34;
凌霜接过柿子时,指尖触到沐薇夏掌心的疤。那是半月形的,边缘泛着粉白,像条被月光吻过的海岸线。她知道这道疤的来历 —— 去年深秋,殇夏在山中遇袭,是沐薇夏替他挡了那一剑,伤口深可见骨,当时流了好多血,染红了地上的落叶。凌霜用指腹轻轻抚过疤痕,那里的温度比周围皮肤略高,像埋着一粒小小的火种。沐薇夏的睫毛颤了颤,忽然别过脸去,声音轻得像飘落的雪:34;梦里他还说,让我告诉你,那枚铜钱别丢,下辈子他要用它买糖给你吃。34;
暮色漫进院子时,大家聚在堂屋吃晚饭。堂屋的八仙桌上铺着块蓝印花布桌布,洗得有些发白。韦斌做了道桂花糯米藕,甜香漫了满室,让人垂涎欲滴。毓敏给每个人碗里都盛了一勺,到凌霜时特意多放了两颗蜜枣,34;凌霜姐,吃点甜的就不想烦心事了。34; 她的羊角辫上还别着去年殇夏编的草蚱蜢,绿得有些褪色,却依旧栩栩如生。
晏婷喝了口米酒,脸颊泛起红晕,像熟透的苹果:34;还记得去年今日,咱们在这院里吃西瓜,殇夏说要教咱们唱军中的歌。34; 邢洲正给墨云疏夹了块排骨,闻言动作顿了顿,低声道:34;他还说,等打完仗就开个小酒馆,让韦斌当厨子,毓敏当跑堂。34; 柳梦璃的眼圈红了,苏何宇握住她的手,没说话,只是往她碗里添了块豆腐,眼神里满是安慰。
夜渐深时,月亮像枚被水浸过的铜钱,在天上慢慢游移,清冷的光辉洒满大地。凌霜坐在窗前,把那枚铜钱放在掌心对着月光看。铜钱边缘的刻痕在月光下清晰起来,凑近了才能辨出,是 34;盛夏光年34; 四个字。她忽然想起殇夏刻字时的模样,他蹲在柿树下,匕首在铜钱上慢慢游走,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要钻进泥土里,与大地融为一体。
风又起了,吹得窗纸呼啦啦响,像无数细小的手在叩门。凌霜起身推门而出,院子里的月光如水,把青砖、瓦檐、树影都镀上一层银,仿佛一个童话世界。她走到井边,俯身看井水中的月亮 —— 那月亮被井壁切割成碎片,像殇夏的笑,被命运切割成无数闪光的回忆,每一片都闪着温暖的光。
井台边的青苔在月光下泛着幽绿,像块被夜露浸润的翡翠。凌霜的倒影浮在水面上,被涟漪搅碎又聚拢,像一段不肯散场的对白。她伸手想触碰水中的月亮,指尖刚触及水面,月亮便碎成千万片银鳞,像殇夏临走时,她没来得及说完的那句 34;别走34;。
34;凌霜。34; 身后有人唤她,声音穿过月光,带着熟悉的温度。
她回头,看见殇夏站在月光里。他穿着那件月白短衫,袖口卷着,露出的小臂上还留着去年帮她摘枣时被树枝划破的疤痕。身影淡得几乎透明,像张被水浸湿的画,唯有眼睛亮得惊人,像两颗遗落在人间的星。34;我来赴约,34; 他说,34;柿子红了。34;
凌霜想伸手,却怕一碰他就散了。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砸在青石板上,洇出小小的湿痕。
34;别哭,34; 殇夏笑起来时,眼角的细纹还是那样好看,34;我不过先走一步。你看这轮回里,春花谢了还有秋实,月亮缺了总会再圆。34; 他抬手指向井中,34;那月亮碎了,可天上的月亮还是圆的。就像我们的心,碎了,却还是完整的。34;
风忽然停了,月光凝固成一块冰。殇夏的身影渐渐淡去,像被月光蒸发。最后一刻,他轻声道:34;记住,朝露即是我,朝阳也是我。34;
凌霜俯身,看见井水中浮起一滴露珠,在月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她伸手去触,露珠便碎了,像一场短暂的梦。
天快亮时,她坐在柿树下,把那枚铜钱埋回泥土里,就在第一颗红柿的根须旁。泥土带着湿润的气息,像殇夏拥抱她时的温度。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第一缕阳光终于挣脱云层,照在柿树上,把那颗红透的柿子照得透亮。凌霜站在树下仰头,忽然笑了。
远处传来毓敏和弘俊的笑声,韦斌在厨房生起了火,烟囱里冒出袅袅青烟。林悦端着水盆从屋里出来,看见她便笑着招手:34;快来洗漱,我煮了桂圆粥。34;
风过,柿子轻轻摇晃,像一颗心脏在胸腔里跳动。
凌霜知道,那心跳声里,藏着整个盛夏的回响,藏着永不褪色的约定。朝阳正从东边升起,金色的光漫过屋顶,漫过院墙,漫过每个人的肩头,像他从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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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商序惊凉[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