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初温软的脸颊紧贴在沈星晚微凉的掌心上,孩童均匀温热的呼吸拂过敏感的掌心肌肤,带着一种纯净无垢的依恋和慰藉,悄然熨帖着她心底翻涌的惊涛。汹涌的泪水无声滑落,浸湿鬓角,却不再是羞窘慌乱的洪流,而是某种坚硬外壳被这稚嫩暖意彻底融化后,流淌出的、带着释然的酸楚。
她没有动,也没有睁眼。只是任由那小小的暖源紧贴着掌心最隐秘的烙印处,仿佛这无声的依偎,能洗去昨夜滚烫的记忆,只留下被晨光和孩子气息重新描摹过的、温存而清晰的生命纹路。
门口,那道沉静的高大身影无声伫立。顾言站在门边,手里端着一碟切得细如发丝、酱香浓郁的酱菜。晨光从他身后涌入,勾勒出他刚毅的轮廓,却无法照亮他眼底那片深沉的、如同风暴过后的海。他的目光越过微尘浮动的光柱,落在床边地毯上——念初小小的身体依偎着,脸颊紧贴沈星晚摊开的掌心;沈星晚闭着眼,泪水蜿蜒,另一只紧握成拳的手已悄然松开,指尖无力地搭在薄被边缘,显露出一种近乎虚脱后的柔软。
床头柜上,那碗白粥的热气袅袅升腾,米香混合着酱菜特有的咸鲜,无声地弥漫在晨光里。
顾言的目光沉静地扫过那碗温热的粥,扫过儿子全然依恋的姿态,最后,定格在沈星晚摊开的、带着泪痕的掌心上。那道清晰的生命线在晨光下纤毫毕现,末端洇湿的泪痕尚未干涸,仿佛昨夜滚烫烙印的余温仍在无声灼烧。
他沉默地站了片刻,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高大的身影如同庭院里那座静默的木亭,投下安稳的阴影。然后,他极其缓慢地、几乎是踏着光线的韵律,迈步走了进来。脚步声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沉甸甸的存在感。
念初听到脚步声,小脑袋动了动,脸颊依依不舍地蹭了蹭沈星晚的掌心,才微微抬起。乌溜溜的大眼睛看向爸爸,里面盛满了完成重要任务般的明亮和一丝小小的得意。他对着爸爸咧开嘴,无声地笑了一下,用口型比划着:“阿姨醒了。”
顾言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算是回应。他的目光没有过多停留在儿子身上,径直走向床头柜,将手中那碟酱菜轻轻放在盛着白粥的大碗旁边。碗碟相碰,发出极其轻微、却清脆的“叮”一声。
这细微的声响,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让沈星晚紧闭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她依旧没有睁眼,身体却明显地绷紧了,那只被念初脸颊温暖过的掌心,无意识地微微蜷缩了一下。
顾言似乎并未察觉她的紧张。他站在床边,目光沉静地落在沈星晚依旧湿润的眼睫和苍白的脸颊上。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立刻要求她做什么。只是伸出手,宽厚的手掌探向那碗热气腾腾的白粥。
他的手很稳。骨节分明的手指端起温热的瓷碗边缘,指腹的薄茧与光滑的瓷壁接触,发出细微的摩擦声。然后,他拿起碗里搁着的白瓷勺子,动作沉稳地舀起一勺浓稠雪白的米粥。粥熬得恰到好处,米粒饱满软烂,米汤浓稠得几乎能拉丝,散发着谷物最朴实的甜香。
勺子悬停在碗沿上方,袅袅的热气升腾。顾言微微垂眸,对着勺中的粥,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轻轻吹了一口气。
气息温热,拂过粥面。 动作自然而熟稔,如同做过千百遍。
沈星晚藏在薄被下的身体又是一僵。那专注吹气的侧影,那细微的气息拂动粥面的声音……这一切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击力,狠狠撞在她最柔软的心坎上!比昨夜那滚烫的烙印更让她心慌意乱!她猛地将脸更深地埋进枕头里,仿佛这样就能隔绝这无声的、却比言语更沉重的温柔酷刑。
顾言吹了几下,似乎觉得温度适宜了。他端着碗和勺子,在沈星晚的床边坐了下来。单人沙发发出轻微的承重声。
他没有立刻将勺子递过去,也没有出声催促。只是沉默地坐着,端着那碗温热的粥,目光沉静地看着薄被下那个试图将自己缩成一团的身影。空气里只剩下米粥的甜香和酱菜的咸鲜,以及沈星晚极力压抑却依旧泄露出的、细微而急促的呼吸声。
时间在无声的对峙中再次变得粘稠。
念初蹲在地毯上,看看爸爸沉静的侧脸,又看看把自己埋起来的沈阿姨,小小的眉头又习惯性地蹙了起来。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小身子灵活地爬起来,飞快地跑到房间角落他放宝贝的小木箱旁,窸窸窣窣地翻找着什么。
几秒钟后,他抱着一个东西跑了回来,献宝似的举到顾言面前。
是那块黄杨木料。上面并排刻着两条歪歪扭扭的叶脉刻痕,一条是念初自己刻下并打磨光滑的,一条是顾言刻下、念初亲手打磨光滑的。边缘都温润圆融,闪烁着内敛的光泽。而在木料空白的边缘,念初不知何时,用他歪歪扭扭的笔迹,刻了几个更小、更稚拙的字:“爸爸 阿姨 念初”。
顾言的目光落在木料上,扫过那两条光滑的“疤”,再扫过那几个歪扭却无比认真的小字。深邃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涟漪。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空着的那只手,粗糙的指尖在那几个小小的名字上,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描摹的力道,轻轻拂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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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初得到回应,小脸上笑容更盛。他抱着木料,重新蹲回沈星晚床边,把木料小心翼翼地放在她那只摊开、泪痕未干的掌心旁边。温润的木色紧挨着白皙的肌肤,那稚拙的刻痕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沈星晚埋在枕头里的脸微微动了动。掌心旁传来的微凉木质触感,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刺破了她的鸵鸟状态。
顾言的目光从木料移回沈星晚身上。他端着粥碗的手动了。勺子再次舀起一勺温热的米粥,这一次,他没有再吹,只是稳稳地端着,勺子悬停在沈星晚枕边的半空中。
那姿态,无声,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沉静力量。像等待,更像一种沉默的宣告。
空气凝固了。
米粥的甜香固执地钻入沈星晚的鼻腔。胃里空落落的绞痛感,在香气的诱惑下变得格外清晰。身体的本能叫嚣着对温热的渴望,而理智却死死地拽着她缩在羞耻的硬壳里。那悬停在枕边的勺子,像一个温柔的陷阱,一个沉默的拷问。
念初蹲在旁边,仰着小脸,看看悬停的勺子,又看看沈阿姨埋着的脑袋,小脸上满是焦急。他伸出小手,轻轻拉了拉薄被的一角,用气声小小地、带着恳求:“阿姨……粥……爸爸熬的……温的……”
孩子稚嫩的声音,带着最纯粹的担忧,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着沈星晚紧绷的心弦。她紧咬的下唇微微颤抖起来。
顾言依旧沉默。他端着碗,悬着勺,如同最耐心的猎人,等待着猎物自己走出洞穴。只有那深邃的目光,沉静地锁着薄被下那微微颤抖的弧度,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勺子里的粥热气渐消。
终于,在那沉静目光无声的压迫和胃里愈发清晰的绞痛下,在那紧挨着掌心的、刻着三人名字的木料微凉触感中,在念初那充满期待和担忧的稚嫩目光注视下——
薄被下那蜷缩的身影,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艰难,动了一下。
沈星晚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将脸从枕头里抬了起来。
她没有看顾言。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泪珠,微微颤抖着。脸颊苍白中透着未褪尽的红晕,嘴唇被她咬得
第179章 晨光里的榫卯[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