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寒意瞬间盖过了身体的疲惫。阿米娅的脸颊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烫，一种混合着强烈的尴尬、自责和懊恼的情绪瞬间攫住了她。她怎么会犯这种错误？是在誓师大会上被众人的激昂感染得忽略了细节？还是潜意识里，对这个曾经疯狂、立场微妙、又与自己（或者说与博士）有着复杂过往的女人，依旧抱有一丝下意识的疏远和回避？
“接…接通。”阿米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她放下水杯，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恢复平静，但眼神中的慌乱却一时难以完全掩盖。
通讯接通。
没有全息投影，只有维什戴尔那标志性的、带着一丝沙哑和戏谑，此刻却明显压抑着怒火的嗓音，如同冰冷的刀片，直接切入了指挥室的空气：
“哟~我们英明神武、运筹帷幄的阿米娅代理总指挥大人！”那语调拖得长长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淬火，“我这把老骨头在据点里溜达了好几圈，从熔炉区逛到叹息之壁，从医疗站晃到铳械手的鸟窝…啧啧，热闹，真热闹！大家都在热火朝天地准备着，磨刀霍霍等着砍莱彻呢！”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毒蛇吐信：“可我怎么就找不到我该待的坑呢？！是我眼花了？还是说，在您那宏伟壮丽的防御蓝图里，压根儿就没给我维什戴尔，留、一、丁、点、位、置？！”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蹦出来的。那股被彻底无视的愤怒和受伤感，透过通讯频道，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阿米娅。
指挥室里几个正在处理数据的文职干员，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大气不敢出。阿米娅感觉自己的脸颊更烫了，她甚至能想象出通讯那头，维什戴尔那双燃烧着怒火和讥讽的金色眼眸。
“维什戴尔…”阿米娅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翻腾，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而诚恳，“非常抱歉。这是我的严重疏忽。防御部署千头万绪，压力巨大，我…我确实在人员分配上出现了遗漏。这是我的责任，我向你道歉。”
“道歉？”维什戴尔的声音冷得像冰，“道歉能让倒计时停下来吗？道歉能让我现在手里有活儿干，而不是像个等着发霉的废物一样在这里干瞪眼吗？！” 她的声音里除了愤怒，确实还透着一丝被排斥在核心任务之外的、近乎委屈的焦躁。对于一个习惯了在硝烟和爆炸中寻找存在感的雇佣兵来说，这种“被遗忘”的感觉，比刀割还难受。
“不，当然不能。”阿米娅迅速回答，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尴尬和自责解决不了问题，必须立刻弥补！漏洞！哪里还有漏洞？一个既能发挥维什戴尔那近乎疯狂的破坏力，又相对独立、不会干扰主防线，且确实存在风险的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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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飞速扫过中央战术沙盘上那庞大而复杂的防御网络。核心区（A区）叹息之壁后，重兵云集，不需要她这种“独狼”。B区熔岩陷坑，是术士团的主场，大型联合法术的舞台，她的爆破术反而可能干扰能量场。外围哨戒？那是铳械手的领域……地下！对，地下！
她的目光猛地钉死在沙盘上一个不起眼的、闪烁着微弱黄光的区域标记上——D4区深层，废弃管道网络（惰性气体压制中）！
这里之前爆发过菌孢泄露，虽然被凝胶封堵并用惰性气体持续压制，活性暂时降低。但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即将到来的地面冲击和规则攻击上，这个相对“安静”的地下隐患点，反而成了灯下黑！而且，最关键的是，之前的报告提到过，这些废弃管道四通八达，结构脆弱老化，其中几条支线甚至…甚至靠近博士维生舱所在区域的地基！
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击中阿米娅：万一阿尼克的信息规则炸弹冲击波，或者拦截成功后爆发的信息海啸，引发了不可预测的地质共振？万一那些看似被压制住的菌孢，在强烈的规则扰动下产生异变，顺着管道侵蚀……万一有莱彻从意想不到的地下薄弱点钻入……靠近维生舱！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这个漏洞，确实存在！而且一旦被利用，后果不堪设想！它需要一个极度敏锐、极度危险、敢于孤军深入、并且能在地下复杂环境中制造毁灭性障碍的人去堵住！维什戴尔，正是最完美的人选！
“维什戴尔！”阿米娅的声音瞬间变得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之前的尴尬一扫而空，“听着！立刻前往D4区深层，坐标点K7L3，废弃的第三号主排污管道枢纽！带上你威力最大的定向爆破装置，特别是对付生物质和加固岩层的那种！还有强效凝固剂！通讯保持静默，但PRTS会为你提供地下结构导航和能量波动监测！”
通讯那头的维什戴尔似乎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阿米娅的反应如此迅速而具体，怒火被打断：“……D4？废弃管道？那里不是被惰性气体……”
“那里是我们的阿喀琉斯之踵！”阿米娅打断她，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惰性气体压制并非绝对！规则攻击可能引发不可预测的连锁反应！那些管道靠近核心区域地基，结构极其脆弱！我需要你立刻进驻那里，将那个枢纽节点，给我彻底改造！用炸弹和凝固剂，把它变成一个只能从我们这边打开的、坚固无比的单向死亡阀门！任何试图从那里钻进来的东西——无论是异变的菌孢、还是不开眼的莱彻、甚至是规则扰动引发的能量乱流——都给我用最暴力的方式堵死！炸塌！凝固！封在墙里！”
阿米娅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维什戴尔，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只要结果！我要那个地下节点，在我们扛过第一波冲击之前，变成一片连耗子都钻不过来的死地！变成保护维生舱区域的最后一道、最不可预测的屏障！你，就是那把插在地下的尖刀！明白吗？！”
短暂的沉默。
通讯那头，维什戴尔似乎轻轻吸了一口气。再开口时，那满腔的愤怒和委屈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熟悉的、带着血腥味和癫狂兴奋的沙哑语调，如同即将出鞘的毒刃：
“哈！地下…老鼠洞…堵门…炸塌…凝固…保护那小兔崽子的罐子？”她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如同夜枭般的低笑，“有趣！太有趣了！这才像话嘛！等着吧，代理总指挥大人，我会让那些想从地底下摸过来的杂碎们，好好尝尝什么叫‘门都没有！坐标K7L3？收到！湮灭炸弹和‘石棺凝固剂是吧？管够！”
通讯被干脆利落地切断。
阿米娅站在原地，感觉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刚才那番命令，几乎是吼出来的。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是后怕？还是终于堵上了一个致命漏洞的短暂释然？或许都有。
指挥室里一片寂静，只有战术沙盘运转的轻微嗡鸣，和通讯频道里偶尔传来的、其他区域的平静报告声。
视野的角落，那猩红的倒计时依旧在无声地、冷酷地跳动着：
04：07：58…
04：07：57…
维什戴尔这把危险的尖刀，终于被准确地投向了最需要她的、也是最黑暗的缝隙。地下的寂静，即将被猛烈的爆炸和凝固的死亡所取代。而地面之上，最后的倒计时，如同悬在头顶的铡刀，落下的声音清晰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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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2章 遗忘的尖刀与地下的裂隙[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