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绕过办公桌，军靴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当他在大塚面前站定时，大塚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混合着高级将校制服上特有的樟脑气息。
34;脱掉你的军装。34;寺内突然说。
大塚愣住了：34;阁下？34;
34;我说，34;寺内一字一顿地重复，34;脱掉你的军装。34;
大塚的手指微微发抖，解开风纪扣时差点扯掉一颗纽扣。当他脱下外套时，寺内已经走向房间角落的一个红木衣柜。将军从里面取出一件深蓝色的中国长衫和一项黑色礼帽。
34;穿上它。34;寺内命令道。
长衫的丝绸面料冰凉顺滑，大塚穿上后感觉像被一层陌生的皮肤包裹。礼帽有些大，压在他的眉骨上。寺内后退两步，眯起眼睛打量他，然后从抽屉里取出一副圆框眼镜。
34;戴上这个。34;寺内说，34;还有，把皮鞋换成这双。34;他踢了踢地上一双黑色布鞋。
当大塚完成变装后，寺内突然用中文说道：34;王老板，近来生意可好？34;
大塚立刻反应过来，用带着山东口音的中文回答：34;托您的福，还过得去。34;
寺内满意地点点头，回到座位上：34;很好。有个叫美惠子的姑娘，她是已经故去的正田部长的女儿。她在当地经营一家茶馆，经常有支那军官光顾。34;寺内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34;你要接近她，获取台儿庄守军的人数、装备和布防情况。34;
大塚感到口干舌燥：34;阁下，为何不直接派特高课的人...34;
34;因为特高课的人都是废物！34;寺内突然提高音量，拳头砸在桌面上，墨水瓶都跳了起来，34;他们连支那军的师团编号都搞不清楚！34;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又降了下来，34;而你，大塚君，你在满洲待过三年，比那些坐办公室的蠢货强多了。34;
大塚低下头：34;属下明白。34;
34;记住，34;寺内从抽屉里取出一枚翡翠扳指，推到大塚面前，34;这是你的身份证明。美惠子看到这个就会知道你是谁。不要让我失望，大塚君。34;
大塚拿起扳指，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满洲冬天的雪。他将扳指戴在右手大拇指上，正好合适。
三天后，徐州城西的一家小茶馆里，大塚——现在是34;王老板34;——坐在靠窗的位置。他刻意保持着中国商人的坐姿：背微微佝偻，一条腿架在另一条腿上，时不时啜一口已经凉了的龙井。他的眼角余光扫视着整个茶馆，寻找着符合描述的女人。
34;先生，要添茶吗？34;一个温软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大塚转身，看到一位约莫十八九岁岁的女子。她穿着素雅的浅蓝色旗袍，头发挽成一个简单的髻，没有多余的装饰。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杏仁形状，眼尾微微上挑，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忧郁。
34;多谢。34;大塚用中文说，故意露出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
女人的瞳孔微微收缩，但很快恢复正常。她优雅地为大塚斟茶，热水冲入杯中，腾起一阵白雾。34;先生从何处来？34;她用日语轻声问道，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34;济南。34;大塚也用日语回答，34;做丝绸生意。34;
女人点点头：34;我叫美惠子。茶馆打烊后，请从后门离开，右转第二条巷子，第三间屋子。34;说完，她若无其事地走向其他客人。
大塚端起茶杯，发现自己的手稳得出奇。窗外的阳光照在他的长衫上，暖洋洋的，但他心里却像揣着一块冰。美惠子的背影在茶馆中穿梭，轻盈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羽毛。
黄昏时分，大塚按照指示来到那间屋子。门没锁，他推门进去，看到美惠子正在点燃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下，她的侧脸线条柔和而脆弱。
34;关门。34;她说，依然用日语。
大塚关上门，听到门闩咔嗒一声落下。美惠子转过身，直视着他的眼睛：34;你不是商人。34;
34;我是。34;大塚坚持道。
美惠子突然笑了，笑容里带着苦涩：34;济南的商人不会在端茶杯时露出虎口的枪茧。34;她走近一步，34;你是军人，日本军人。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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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塚感到一阵寒意。他低估了这个女人。
34;你想要什么？34;美惠子问，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大塚决定开门见山：34;台儿庄方向的支那军情报。人数，装备，布防。34;
美惠子的脸色变得苍白：34;你知道你在要求什么吗？这会害死很多人。34;
34;战争本来就会死人。34;大塚冷酷地说，34;你我都是大日本天皇的子民，应该明白哪边更值得效忠。34;
美惠子突然激动起来：34;我父母被香月那个老狐狸活活枪杀！34;她的声音哽咽了，34;我跟军部的人，势不两立！34;
大塚抓住她的手腕：34;听着，我不是来讨论道德的。要么合作，要么...34;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美惠子挣脱开来，走到窗边。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徐州城，远处偶尔传来犬吠声。她沉默了很久，最后轻声说：34;明天晚上，城防司令部的李参谋会来茶馆。他...他对我有好感。34;
大塚点点头，明白她的意思。他走向门口，突然停下：34;为什么答应帮我？34;
美惠子没有回头：34;因为我想活下去。34;她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34;我们都只是想活下去。34;
大塚离开时，徐州城开始下雨。冰凉的雨滴打在他的礼帽上，发出细微的嗒嗒声。他想起美惠子说34;想活下去34;时的表情，那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绝望。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转身回去，告诉她自己不干了。
但下一秒，寺内将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又浮现在他脑海中。大塚紧了紧长衫的领口，加快脚步消失在雨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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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黎明前的劝谏[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