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兰的意识从一片粘稠的黑暗中挣脱,仿佛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预想中刺鼻的腐败甜腥、潮湿的毒雾和深入骨髓的疲惫并未袭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熟悉的、令人心神安宁的混合药香——艾草的清苦、当归的温厚、甘草的微甜——丝丝缕缕,沁人心脾。
她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并非毒林扭曲的枝桠,而是光线柔和的木质房梁。身下是硬实却干净的木椅,身上盖着一床洗得发白、带着阳光味道的棉被。她撑起身,环顾四周,心脏猛地一缩!
熟悉的药柜,熟悉的捣药臼,熟悉的晾晒药材的竹匾…这里分明是她家小镇上那间小小的、承载了她童年所有温暖记忆的药铺!窗外传来隐约的市井人声,平和而安稳。
“这…怎么可能?”梅兰喃喃自语,声音出口却是清脆稚嫩的童音。
她心头巨震,一脸疑惑的看去。只见桌上摊开着几本泛黄的线装药典,旁边还散落着一些待处理的药材。而桌面上方,正悬挂着一面小小的、边缘有些模糊的铜镜。
梅兰颤抖着,望向镜中。
镜子里映出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约莫七八岁的年纪。乌黑的头发梳成两个乖巧的小鬏鬏,用红头绳系着。眉眼尚未完全长开,但已能看出日后的清丽轮廓,只是此刻充满了孩童的稚气。那双总是透着沉稳和理智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惊涛骇浪般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小镇…山匪…大火…父母绝望的呼喊…拉着年幼的流云在浓烟和烈焰中跌跌撞撞奔逃…之后十多年颠沛流离、相依为命的艰难岁月…一幕幕血腥残酷的画面疯狂冲击着她的大脑,与眼前这宁静祥和的景象形成了地狱与天堂般的极致反差!
“不…这不是真的…”她失神地低语,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清晰的疼痛感传来,皮肤瞬间泛红。
“不是梦!但…这怎么可能?!”
就在她心神剧震,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否陷入某种可怕的疯魔时,药铺通往内室的门帘被轻轻掀起。
一个穿着素净棉布衣裙、挽着简单发髻的妇人走了进来。她面容温婉秀丽,眼角带着浅浅的笑纹,手里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羹。
看到梅兰站在桌边,妇人脸上立刻绽开温柔的笑意,带着一丝嗔怪:“兰儿,醒了?娘就说你趴在桌上小憩容易着凉。看你这小脸,都压出印子了。”她走上前,将汤碗放在桌上,伸出手指,无比自然地、带着慈爱地轻轻抚过梅兰脸颊上因趴睡而留下的浅浅红痕。那指尖的温度,温暖而真实。
梅兰如同被定身法定住,浑身僵硬,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她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张脸——是娘!是记忆深处,无数次在绝望中给予她力量、又最终被无情夺走的娘亲的模样!她的呼吸变得急促,眼眶瞬间酸胀发红。
“娘…?”她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颤抖。
“傻丫头,睡迷糊了?”妇人笑着,将汤碗往她面前推了推,“快趁热把这碗安神汤喝了。今日是你生辰,也是流云家那小子生辰,可要打起精神来。待会儿娘给你梳个漂亮的发髻,咱们去流云家吃席面。”
生辰?流云家?席面?
这些词像一把把钥匙,试图打开她尘封的记忆闸门,却与那场大火后的记忆完全错位。
梅兰猛地抓住母亲的手腕,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地问道:“娘!你…你知道流云吗?就是…就是和我一起逃出来的那个流云!还有…还有灵悠!一个很厉害的女修士!你认识她吗?”
梅母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和问题弄得一愣,随即失笑,另一只手宠溺地揉了揉梅兰的小脑袋:“说什么傻话呢?流云那小子不是好好的在他家待着吗?你们俩同年同月同日生,还是你爹和他爹在娘肚子里就给你们定下的娃娃亲呢!逃出来?逃什么呀?咱家好好的呢。”她顿了顿,脸上露出疑惑,“灵悠?娘没听说过啊。是镇上新来的姑娘?还是你在哪本志怪话本里看到的名字?”
娃娃亲?好好的?不认识灵悠?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梅兰心上。母亲的反应如此自然,眼神如此清澈,没有丝毫闪躲和伪装的痕迹。那温暖的、带着草药清香的怀抱是如此真实,让她几乎要沉溺进去。
“好了好了,快喝汤。”梅母将碗塞进她手里,语气温柔却不容置疑,“别胡思乱想,准是看书看魔怔了。喝完汤,娘给你梳头。”
梅兰捧着温热的汤碗,那熟悉的药香混合着母亲身上特有的气息,像最轻柔的网,将她紧紧包裹。她小口小口地喝着,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似乎也熨帖了她翻江倒海的内心。母亲就坐在旁边,含笑看着她,那眼神里的爱怜和满足,是她十年间午夜梦回都不敢奢望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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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梅兰幻境”[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