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和平所环绕着,四百万藏民们不再受刀兵战火、妖魔祸乱之苦。我不知道自己做得是错是对,但我已经做了,只能尽心尽力地完成它。一路西来,你也看到了,那些跋山涉水赶去拉萨朝拜的藏民们有多么虔诚、多么辛苦?很多人都在用一生的时间和所有身家去完成这样的‘苦修苦行,寄希望于天降吉祥,不再受贫穷劳碌的磨折,重新看到香巴拉之城的美好境界。如果我做对了,就有可能达成四百万藏民的心愿……”叔叔悠悠诉说着,衣服上的血渍已经风干,满脸神往之色,把怀里甜甜睡着的婴儿当成了唯一的听众。
在他面前,三眼族人尸体横沉、血流满地,恶战之后的血腥气更是无所不在,但他沉浸在思绪万千之中,浑然忘却了长夜里的生死肉搏。
我仍然困惑于杀死恰里贡巴的那一击到底是如何完成的,因为我清楚地知道,是方东晓的读心术展开了我脑海中的尘封记忆,既是记忆,必定是无法更改的,我又怎么可能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去驱使婴儿时期的自己扣动沉重之极的扳机?
“除非是穿越时空——除非是我在自己的记忆之中完成了这个‘穿越逆转的过程,个中奥妙,连叔叔那种睿智绝伦的大英雄都瞒过了,而且是瞒了整整一辈子。”一想到叔叔险些在三眼族人手下送命,我的心里立刻充满了担心和牵挂,恨不得时光倒转,我就能陪他一起入藏,在起伏不定的雪域风波中分忧解难。但是,他所经历的艰难困境永远埋藏在自己心里,从没向我提起过。
“叔叔,我很想念您。”我望着他高耸的眉峰、微露倦意的虎眼、血迹斑斑的脸颊,忽然觉得,自己承受了他那么多的关心爱护,却从没认真回报过他,实在是惭愧得无地自容。
“陈风,我给你起这个单字为‘风的名字,是希望你将来的生命能如同和煦春风或是凉爽秋风一样,吹散陈塘身上的戾气,让他始终头脑清醒。查查生他们很看好你,你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别辜负了几位老前辈对你的激赏,好不好?”他抱着婴儿走向画满了伏藏师影像的那面墙,抚摸着恰里贡巴以尖锥刻下的头像,微微皱起眉头。
“难道……你也是心怀‘识藏的伏藏师一员?才会机缘巧合,也将自己的脸留在上面?陈风,这到底是命运的捉弄还是藏族前辈大德高僧们的垂青呢?”叔叔转过身,迷茫地盯着早已滚到石屋一角的恰里贡巴的人头,缓步走过去,用脚尖挑起那只尖锥,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却是不得要领。
“杀他杀得太早了!”叔叔惋惜地长叹,倏地挥手,尖锥呼啸着射出,把恰里贡巴的人头钉在地上。
九曲蛇脉一战后,我才明白自己是藏地护法神玛哈嘎拉钦选的新一任使者,此生的使命是率领所以伏藏师,消灭三眼魔族,将战斗进行到底。事实上,我从婴儿时期就注定要走上伏藏师这条艰难狭隘的独木桥之路,只是没有人明了而已。
我的头像已经是那面墙上右下角的最后一个位置,要想再画什么,只能转移到另一面墙上。那时候,我很怕上面出现夏雪的形象,她是我最心爱的人,绝不该去重蹈香雪海的覆辙。如果有什么危险或祸乱,全都交到我肩上就好了,只要夏雪没事,我就算死无葬身之地,也能于九泉之下心安。
叔叔抱着婴儿走出小屋,原来外面的山坡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三眼族尸体,足有两三百具之多。
朝阳普照之下,尸体身上的衣服正在随风起舞,像一条条招魂唤魄的经幡。藏地特有的食腐兀鹰已经从峡谷中盘旋而来,胆子大一些的直接停留在山坡侧面的大石上,准备开始一场啄食大餐。
在我们脚下,一条白雪皑皑的峡谷蜿蜒直通西南方向,目光所及,不见尽头。
“那里,就是通向三眼族人神秘老巢的路。走完峡谷,翻过克什米尔高原的三道山脊,就能看到与人类迥然不同的三只眼种族。但迄今为止,没有一名伏藏师能抵达那里,所有人都在此地殒命。这次,如果不是有你相陪,我也要步他们的后尘而去了。”叔叔轻轻摇晃着襁褓中的婴儿,又小心地侧过身子,免得紫外线极强的藏地阳光直接照射到婴儿脸上。
一只兀鹰从天空中笔直地冲下来,抓住一具尸体后,随即振翼飞升,消失在灿烂的阳光里。它们是天然的清扫战场者,几天之内,所有的尸体就将化为白骨,无论三眼族人的生前模样有多么怪异,最终只会剩下几根零丁瘦骨。
叔叔叹了口气,望着东北方向:“我们回去吧,等我伤好了,再回到这里,踏平三眼族人的老巢。”他蹒跚地举步下山,每次牵扯到全身各处的轻重伤口,就痛得龇牙咧嘴。
第35章 进入海市蜃楼[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