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公子走的时候，帝都的梅花开了。
躲过了最凌冽的寒风，因为花粉过敏，霜儿愣是把我关在了房间。
“小姐不行的，你看看你那脸，跟花猫似的。”
我的脸都肿了，越痒越想挠，越挠就越痒。
“萝家小姐等会也会过来，你就不用亲自过去了。”霜儿觉得我这个样子，见不得人。
可我被关在房里，真的闷坏了。
萝夏来的时候，风尘仆仆，披了一件金色的外衫，到屋子里来，她立刻给解下来。
“啊——”霜儿尖叫一声，吓得僵直在那儿。
萝夏披风下面的白衣服，已经被血渗透，她皱眉，倒是硬气，对旁人心狠，对自己也很心狠。
“下去拿药。”我轻声道。
萝夏冷笑一声，来的路上被人埋伏，她中了一刀，能破萝家小姐的灵力，直接砍进去这一刀。
“是下方天的人。”萝夏说那人没有灵力，可是一刀就把她的肩膀砍伤了，而且那个人不是来取人性命的，而是来给一个下马威。
“看清楚是谁了吗？”我沉声，盯着萝夏看。
她摇头，只说看到一个黑影，那人太厉害了，我觉得怪异。
“包扎一下吧。”
萝夏解开衣服，已经粘上血的衣服，撕开的时候特别疼，看得我都浑身酥麻，撇过眼。
萝夏咬牙，一点儿声音都没发出，额头上早已经满是冷汗了。
“没事吧？”
比起这点疼痛，那个人的身份才是最主要的，能这么来去自如，还有这么厉害的身手，不得不怀疑。
“就一点线索都没有吗？”我问萝夏。
“他还会再来的。”如果那人是为了示威，自然还会出现，她找萝夏，肯定还有别的事情。
我点头，话是这样说的没错。
“我在他身上，留了夜光磷粉，他走过的路都会留下痕迹，到时候配合我的灵气，就能找到他的藏身之处。”萝夏低声道，疼得不行，将伤口包扎好。
她说近来，要我不去萝家，有人已经开始怀疑了。
“怀疑？”
“嗯。”
宫家萝家向来不合，我那么频繁出入萝家，早就引起人怀疑，萝家结界做得好，防御措施完美，可总有些人比想象当中厉害得多。
我点头：“我知道了，再过三个七天，他们都会好了，到时候我也不会再去，与你之间的交易也就这样。”
“嗯。”
“只是有一件事情。”我抬头，看向萝夏，她等我继续往下面说。
“易闫波身上的毒，跟我在萝家看到的，一模一样，你确定不跟我解释一下吗？”我在质问，我与萝夏本就是平等的身份，就算她再怎么厉害，这时候的合作也是平等的。
萝夏犹豫再三，终于松口。
“是。”她应允一句，但那毒不是出自她的手。
我皱眉：“易闫波去了萝家后院？”
萝夏摇头，却不肯继续往下说，这是萝家的秘密，她肯定是要三思而后行的。
我站起身，从书架上面拿了一本书籍，递给萝夏：“照着书里的去做，这几天我的确不能出门。”
萝夏盯着我的脸，看了许久，突然嗤笑一声。
我心底恼怒，不过就是脸肿了，有什么好笑的。
萝夏接过那本书，萝家如今已经很低调了：“宫家的人要是知道，你跟我走得这么近，不知道会想什么？”
“呵。”我笑了，“你来这里，就有人会看到，父王早就知道了，你以为这些世族，都是吃素的吗？”
萝夏走了，走的时候她还说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楚，大抵是在夸我，能隐藏这么久。
我并非隐藏，只是个中的缘由，没有道理跟她一个外人去说。
霜儿很是不爽：“小姐，咱们这么帮萝家，真的没事吗？”
“不怕。”
霜儿依旧有些弄不懂，而事实也证明，我与萝夏交往过密还是会出事的。
宫嫣然气得炸裂，一鞭子把我院子里的石像给打碎了。
我躺在床上，好整以暇。
“九妹，你寻常再胡闹，我也没有说过你半点。”宫嫣然怒了，她说我跟萝夏走那么近，比亲生的姐妹还要亲密。
她质问我，知不知道宫家跟萝家之间的关系。
剑拔弩张，谁稍微占据上风，另一家可能就会完蛋。
我点头：“怎么了？”
“外面已经人心惶惶，说你是出卖宫家。”
“你信吗？”别说我做不出这样的事情，就算我能做得出来，可是宫家的秘密我可接触不到，这话说的未免太不负责了。
我笑笑：“以讹传讹，我跟萝夏，有些事情需要私了，并非外面所说，亲密无间。”
“可是九妹，再过半个月，父王可是要闭关修行，到时候宫家……”
宫嫣然有些担心，说到时候萝家会趁机对付宫家，她只是不想我落人口舌。
宫嫣然没有这么好心，再加上她恨极了我跟修公子的关系，这会儿来提醒我，无非也是有自己的目的。
我看得通透。
“所以呢？”
“九妹，断了跟萝夏之间的联系，不然的话，我便去父王那儿，请父王做主。”宫嫣然拿帝尊来要挟我。
我不懂，我跟萝夏之间，还能害了她不成。
“随便你。”
“你……”宫嫣然气得要死，直跺脚，面色涨得通红，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咬牙，“九妹，你一定要这样做吗？还是真的跟那群人说的一样，你就那么想嫁给萝麟。”
“我要是嫁给萝麟，你该高兴，起码我不会祸害你的修公子。”
“你……”宫嫣然气节，没跟我多说什么，就跑出去了。
霜儿责怪我，这个关键时候，可不能平白无故树敌。
我笑笑，宫嫣然这个人，从始至终都不可能作为盟友。
她性子跋扈，从小被当成宫家的天才儿童，不是谁随随便便就能惹得起。
而我不一样。
我只是一个李代桃僵的人。
宫嫣然走了没多久，青锋便来说，帝尊要见我，意料当中的事情，可是霜儿却吓得不行。
我走得很稳，尤其带着一个面罩的时候，这张脸终究见不得人，肿的太厉害，连眼睛看东西都被影响了。
我没有跪拜，帝尊也没多说什么，如今的我，在这皇城之中，倒也自由。
承蒙修公子的恩情，帝尊没有为难我。
“魔族势力入侵上方天，与萝家勾结已久，你这会儿与萝夏的关系那么亲密，早晚落人口舌。我不管你跟她，到底是友谊长存，还是利益至上，这段时间，都得停止交往。”
“父王，我与萝夏又有什么友谊。”这具身体常年住在宫中，怎么可能与萝夏有别的交情，也只剩下利益。
帝尊说不管我在盘算什么，这段时间都得避险。
“宫家要对萝家动手了吗？”我眯着眸子，帝尊盯着我，威严当中不失一种和睦，帝尊看着高冷，可在我的面前倒也和善。
这些天他越发的疼惜我母妃，常常去墓地，一待便能待上半天，下面的人都传帝尊这是思念我母妃了，才使我现在越来越骄纵。
可之于我，这些没有别的什么意思。
帝尊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只说在石峰那儿，死了三个灵修圣者，都是被魔族势力所伤。
他不得不提防，如今魔族气焰这般嚣张，他稍稍不注意，就会被人左右。
“你是我的女儿，你的一言一行，也代表着宫家，我希望你不要做出对不起宫家的事情。”
“父亲放心。”
我沉声，脑子里盘算着，这步棋该怎么走。
如何走能扳倒萝家，又能保下萝夏。
我这些天，一直在做梦，梦到跟裴青衫一起的日子，梦到被裴青衫折磨的画面，我该恨他的。
可我却发现，纵使我再怎么铁石心肠，可是面对裴青衫，我却恨不起来，那血的契约，我会替他完成。
但如果萝夏执意要去送死，我也不会拦着。
我惴惴不安，从大殿离开。
“九姑娘。”青锋喊了我一声，他是伴在我母妃身边的人，也是如今皇城最强大的守卫军，御灵军的统领。
“嗯？”我转身，面罩随风飘，这个角度对上青锋的视线，莫名觉得他有些……不属于年纪的沧桑。
“九姑娘知道御灵军是从哪里来的吗？”青锋跟我一起走下那壮阔的台阶，我摇头，这些事关皇城隐蔽的事情。
我不知道。
青锋难得换了一个不是面瘫的表情，他跟我一起坐在屋顶上，遥遥地看，帝都当中那些来来往往的人。
青锋问我，知不知道异夫人以前是做什么的。
“母妃不曾与我提起过，自我记事以来，她便是宫家的异夫人。”我沉声，青锋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说这支上方天最强大的护卫队，其实出自异夫人之手。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青锋想要跟我说什么，但紧接着的话，让我属实震惊，也知道为什么这些天，帝尊那样的情绪。
先前宫家覆灭的皇族，那是已经通知上方天千年的皇族君家。
而异夫人的出身，也是皇族君家。
“什么？”我愣住了，惊呆在那儿，青锋没有过多的表情，他说异夫人到底也不知道，百年之后，她最爱的那个男人，不惜一切代价灭了君家。
“九姑娘，我与你说，关于异夫人的御灵军。”
青锋说那是宫家虚弥的一段时间，萝家压制宫家尚久。
宫家帝尊还未修炼成帝尊，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年，他遭人暗算，被萝家人抓着，关在黑泥潭地牢里。
而那时候的异夫人，是个桀骜的小姐，她的道行很高，手里握着一支御灵军，这支御灵军的组成很怪异，能操控这天地间所有的飞禽走兽，鸟虫甚至花草，灵力都是大圣者的阶段，再往上突破，很快便会到帝尊。
御灵军的人很强，路过黑泥潭地牢的时候，异夫人起了玩心。
那时候，君家掌控整个上方天大陆，没有人敢不卖面子给君家，更何况，异夫人这样的修炼上乘者，更是无人敢去挑战。
因缘巧合，她毁了整个黑泥潭地牢，将里面的恶灵，罪犯都放了出来，包括那不小心被萝家关在里面的帝尊。
初相识，异夫人心为之所动，就此播下爱得萌芽。
可这一切，也是御灵军噩梦的开端。
“我们原本听命异夫人，这也是君家的守则，不管是谁，只要对异夫人不利，我们都会除掉，哪怕是君家的人，也不能幸免。”
青锋说这本没什么。
可偏偏异夫人，将这支力量强大的队伍，转而交给帝尊去管理。
只留下青锋几人，听命于异夫人。
“夫人怕是死都没有想到，最后御灵军只剩下我们几个人。”青锋颤抖，盯着我，眼底染了一丝悲哀，他说这本该是早就过往，该尘封的故事，可他终究还是忍不住要告诉我。
我愣住了，青锋他们能活到现在，也只是仰仗帝尊对异夫人心底，尚存的一切爱，以及对宫若暝心底的一丝丝愧疚。
“那年冬天，夫人生了一场重病，有了身孕。”
从那之后，御灵军跟异夫人的关系越来越淡，异夫人与君家的联系也越来越少，而那时候，宫家如日中天。
异夫人怀孕之后，身体开始慢慢变得虚弱。
“夫人是灵力强者，不该出现这样的情况，可是我们都看得很清楚，夫人身上的灵力流失太快。”青锋说那时候，府里传的沸沸扬扬，说是被胎儿蚕食了灵力。
一时之间，异夫人怀了一个妖胎的消息不胫而走。
夫人那些年承受了太多，甚至有了为了诛妖胎，对异夫人动手，她过得不好，生孩子的时候大血崩，命虽然保住了，可是人却像是换了一个。
我唏嘘不已，心口莫名有些难受，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我不是宫若暝，也能感受到这当中的悲哀。
“你说母妃是君家的人，她怎么甘愿给他做妾？”异夫人并非正室，最后也落得一个妃字。
我有些不解，她那样桀骜的人，不该做这样的事情，青锋说这就是异夫人痴傻的地方。
他们之后再见面的时候，帝尊已经有了结发妻子，异夫人执拗，拗不过现实，她还是选择下嫁给帝尊。
甚至不惜与君家疏远，最后成了君家人嘴里的叛徒。
“夫人是好人，心地善良，可偏偏……”
青锋没有说，被帝尊利用了的好心，他不能这样说，也不会这样说。
我坐在那儿，听得眼眶湿润，不是我想哭，是这具身体的原主，太过悲怆，鼻尖都是酸的。
“青锋，谢谢你。”我轻声道。
青锋心底有愧疚，没有保护好异夫人，也没有护住御灵军其余的人。
他心底也有恨，只是为了宫若暝，他没有反抗。
我与他对视一眼。
“这些事情，该让姑娘知道的。”
异夫人在上方天的传奇事迹，很快被人抹去，我想这大概也是帝尊心虚的地方，他应该不想被人说是靠女人发家的事情。
可是这些过往，都是那样的真实，他就算再怎么反抗，再怎么抹掉，也不得不承认，这一切，实实在在发生过。
“后来，夫人失了宠爱，孤独终老。”青锋沉声，说异夫人情绪失控，常常说些奇怪的话，帝尊也不再来了。
那些年轻时候的悸动，也被抹灭掉。
一切的一切，都归于尘土。
再之后，御灵军被血洗，只是这些连青锋都不知道。
“御灵军重组的时候，夫人已经去了三年，可是……”青锋迷蒙着眼，他被帝尊带回去，重新执掌御灵军，“我对不起夫人。”
“不是你的错。”我沉声，青锋为了保住我，不惜忍辱负重，在城门破开的时候，也只有他，记起我。
长久的沉默，我们谁都没有说话，看那慢慢黑暗掉的天空，看那慢慢亮起的灯火。
我们在屋顶上坐了一夜。
脚都麻了，青锋抱起我，从屋顶上飞身下来，他沉声：“之后的选择，不管姑娘做什么，我都会站在姑娘身边。”
“这件事情，以后再说。”我沉声，“我不会让我母妃白死的。”
我走的决绝。
背后有寒风肆虐，冷得透骨。
那夜我在庭院里站了整整一夜，霜儿焦灼地忙上忙下，却独独劝不住我。
我在思考，我是霍媛媛，还是宫若暝，我到底是谁，偌大的天地，却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吗？
我该不该替异夫人报仇，该不该承受宫若暝的一切。
又开始下雪了呢。
我伸手，接住那些雪花，深呼吸一口气。
“小姐，回去吧，院子里冷，您再这样冻下去，我怕。”霜儿眼眶湿润，来来回回走了好几次。
我摇头：“没事的，一时半会死不了。”
她哭了，忍着眼泪，霜儿忽而就哭了：“夫人要是在，怕是也见不得小姐这样。只是夫人……”
这些天，异夫人的种种，在我耳边回荡，我知道她是怎么样的人，性子孤傲，傲性使然，她怎么也不会对帝尊低头。
就是活着的时候，异夫人隐隐察觉出宫家的野心，也知道帝尊未来会做什么，那时候的君家皇族，奢靡地有些过分，修炼的人很少，迟早是要崩掉的。
可是异夫人也没想过，那个人会是自己的夫君。
“小姐。”
“霜儿，我母亲生前，是不是一个大美人？”
“夫人自然美，从小姐的脸从看得出来。”霜儿擦了擦眼泪，“只是夫人太傻了。”
霜儿又给我说了一些关于宫家的琐碎事，帝尊与正室爱得很淡，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关系，正室低调，是旧江之南一个温婉的女子，传闻救过帝尊的性命。
“说不明白，只是听到他们后来吵了一架，帝尊说那夫人骗了他。”
霜儿说这些事情，做丫鬟的人都接触不到，她只听青锋提起过，自家的夫人，才是真的帝尊的救命恩人。
“这一切都不为过，夫人的身份高贵，君家皇族，也不在乎这些，她下嫁之后，正室夫人脸上挂不住，怎么都不肯，闹了许久。”
霜儿说后来帝尊想了一个办法。
让异夫人诈死，换了一个身份入宫家。
霜儿越说，夜里的雪越大，我的心也麻木了。
这到底是什么样畸形的爱情，难怪异夫人会与君家破裂，就这样的作法，不与君家破裂，我都觉得奇怪。
“夫人是真的傻，可是已经入了宫家，人前大家尊称异夫人，也是从这里来。”霜儿说夫人本该是帝女的身份，也不是那些人能欺负地了。
可是成了异夫人之后，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不知道是男人太会花言巧语哄骗着，还是异夫人真的不在乎这些虚名。
从那之后，一切都变了。
“夫人是傻，可夫人只有一颗炽热的心。”霜儿哭着，说异夫人待他们真的很好，就跟亲生的一样。
霜儿盯着我看，说近来看我，越来越像夫人，有时候自己不争气，偷偷摸摸地躲在暗处，一个人哭很久。
“夫人什么都懂，可一切都吞进肚子里。她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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