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天气晴好,风和日丽。
昨夜大内警戒,禁军搜城,仿佛都随雨水坠落,匆匆掉进了秦淮河底。
像是从不曾见过。
就连夜里,也是月明星稀的宁静。
微云湖畔,听取蛙声一片。
天色很晚了,云渐还没回来。
客房里,门窗紧闭,死寂般鸦雀无声,徒留着一支残烛,铺开点点星火。
分明无风,那烛火却宛如疾风拂卷,左右飘摇,挣扎明灭。
十一盘腿而坐,已调息了整日,体内真气,不知转过了多少周天。
曲九留下的药,他已服尽,却仍脸色煞白,汗透重衫。
咳,咳……
他猛一张口,又是一嘴鲜血,溅落满身。
气机不定,身形不稳,好容易凝起的内力,也随之崩溃。
他睁开眼,眼前却是一晃。
暗淡的光亮,模糊又遥远。
他闭了闭眸子,复又睁开,案上的烛火,却仍如重影一般,层层叠叠。
像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他索性低头,闻了闻袖子,熟悉的血腥味,留下了些许安慰。
不知何故,他忽而又一笑,薄薄的唇角,弯出浅浅几分温柔。
迷茫眼瞳,再无霜雪冷峭。
身下是床,床前有梳妆台,左手是妆奁,右手是铜镜,往前十步,哦,大约八步,绕过屏风,便是桌案……
他早已记过方位,只是眼前的景象干扰,计算总有些偏差。
于是他一点一点,摸过了桌沿,终于寻到了烛台。
烛火舔过他的指尖,他却浑然不觉。
还有,这里有一方竹塌,上面有扇小窗,而房门,房门应当在……
他站在原地,眯着眼,辨认了半天,方才转了转身子,对准了方向。
门外却有人敲门。
咚,咚咚。
孟十一反手握刀,凛冽的气息,扑得房中烛火,猛地一暗。
“是我,燕承。”
“何事?”
“昨日内子唐突,特来赔罪。”
王妃?
耳畔,仿佛又响起了那句问话。
你,可是姓黎?
是或不是,又该从何谈起。
十一犹豫了片刻,正要推拒,燕承的声音却又响起。
“时辰不早,长公主大约快回了。十一兄,不妨让在下先进门,将房间清扫一二。”
他鼻子灵,已闻到了腥气。
偏偏句子一长,十一便只听了个囫囵,更不明白他婉转提醒。
正沉默间,门外却冒出个女声,嗓音清灵,疏疏冷冷。
“王爷支开妾身,果真是来寻客人的。”
“怀雪……”
“王爷与妾身,共度风雨近十载,妾身自问尽心竭力、坦诚以待,而今,王爷却有了隐秘之事,不足与妾身道了?”
“不是,不敢,怀雪你听我说……”
“那人,可是姓黎?”
燕承的喉头一梗,半晌接不上话。
一旁,孟十一打开门,径自走了出来。
涣散的目光,勉强落在了王妃脸上。
若说那眉眼微凉,还只有五六分相似,那此刻眸底的直白、认真、执拗……
俨然已如出一辙。
十一晃了晃身子,伸出手,扶住了门框。
皎洁月色下,衣衫血迹,如凝紫斑斓。
燕承猜到他伤重,却不料伤重至此,一时也有些心急:
“不如先请大夫……”
“不必。”
孟十一摇头,耳内却像是流水潺潺,掩住了声息。
他只好转过头,直直看向燕承。
“你,先说清楚。”
王妃的目光,也定定地落了下来,冷冷寒意,直逼得燕承灵台清明,口齿伶俐,犹如神助般畅快。
“这位兄台姓孟,名唤十一,又有孟一文之称。”
“内子也姓孟,名为怀雪。”
也……姓孟?
十一仿佛听懂了什么。
“怀雪有一姑母,姓孟,名归远,当年承蒙赐婚,嫁与了护国将军黎重。”
“怀雪与你,确是血亲。当年令尊得势之时,曾对怀雪父兄多有援手。”
“三年前,我在淮河之畔,之所以放你北行,除了仰慕你的绝代风采,也算是代妻报恩,聊表心意。”
第 66 章 怀雪[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