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客都知道了。罗瞎子来得更勤，他不去厨房，只管托着碗找后生要。“加几块河豚鱼河豚子，帮你说个和青杏差不多的俊俏小媳妇儿。”后生脸儿立马红起来，给他盛饭的速度也就快了。
他正经看过青杏的长相，还是隔了五天后。那是个早晨，青杏提着小筐去赶集，早早地去了，临近中午才回来。这个辰光，后生都在厨房烧鱼，前台由汝诚掌控。可今天，汝诚出门去三十里外的老舅家送钱，后厨还有昨天烧熟的十来条河豚，不急等用，后生依旧守前台记账。算了一会账，许是肚子饿了，他就那么一抬头，脖子转了转，就恰好看见从外面进来的青杏。今天也是奇怪，晴朗的天，一个食客也无。后生就大胆了一把，停下笔，对着青杏微微一笑。那是一种大哥哥对妹妹的亲切笑容，可又介乎着平等、友善，后生的眼睛很清澈很晶亮。
这笑让青杏顿住了脚。她羞涩地摸了一下辫子，不好意思地放下竹筐。其实，很少人对她这样笑。人人都拿她当小姑娘看待，大多数人都是和她耍着玩。她知道自己不是了，上一月起，就来葵水了，怎么还是小孩子呢？后生的笑容里还透着尊重，让她升起一股大人般的欢喜。
她也点点头，觉得不该如此小气。后生还说几句类似“累了吗”、“集市热不热闹”之类的话，但青杏忘了。她注意到后生穿了一件新的长衫，哎呀，那是爹爹去城里买的靛青布料，说要给她做两件合身的旗袍，她只做了一身，剩下的布匹太多，爹爹说等她再长点个，现在做也是浪费，可现在衣料做成了长袍，穿在后生的身上。她马上低头，自己穿的正是靛青色的旗袍，这意味着，她和后生穿了相同颜色的衣服。青杏的脸红了。
后生也注意到了，不过他没有解释，这似乎也不能解释。穿堂有风清爽爽地吹过，快到五月了。她想快速走掉，可又想故意地抬起头，装作若无其事，但心里很高兴，剥蒜的时候，嘴里还哼起了歌。下午，有伙计递给后生几枚杏子，后生接过，青杏看着后生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杏子，心里一阵小抖。她偏偏叫青杏的名儿。这感觉就异样起来。后生的吃法和伙计大叔们不同，很斯文，找了手绢包了，吃剩的核一粒粒地收集起来，说可以做杏仁茶。后生回到柜台前，还似有若无地瞥了青杏一眼，只浅浅的一眼，很快，但青杏感觉到了，从此她干起活来，总不免想一些杂乱的心思，嘴角总挂一些奇怪的笑容。
其实，后生和青杏一直没怎么说话。厨房不大，但他们绝不做相同的活计。青杏只是个打下手的，掌勺跑腿的轮不着她，说白了就是耍，掌柜的女儿还是要脸面的。汝诚在罗瞎子的草屋附近多盖了一间瓦屋，给后生住。两人竟成了邻居。后生的衣服本在厨房后的小池洗，很便捷，但罗瞎子哀求后生，他铺盖的被褥，也就仰仗后生一并洗了干净。后生应了，如此衣物就多了，他爱干净，隔三岔五的，也就抱着木盆拿着棒槌，在河水边敲敲打打。
他不知道，这是和青杏快速熟悉起来的另一种路径。
第6章 掌柜[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