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奋力地从地上爬起来,走向槐树后的水塘边。看着水边自己的影子,他理了理衣襟,抚抚凌乱的头发。从外表看,不注意他那空荡荡的袖管,沈潮生的整体形象依旧能说得过去。常年的监狱生活,锻炼得他的身体反而比打鱼时更加强健,加上他一米八的个子,如果换身装束,在人群中依旧出众。这真是奇怪啊,其实他一身的病痛,在监狱里面也生过种种疾病,可是一旦恢复自由,就像失去水源已久的枯鱼,像那等待春季已久的杏花儿,一阵雨落下,一阵风吹来,萎靡不振的外表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对生活仍旧存了深深渴求和眷恋的坚韧男人。
说这些也不完全对。最重要的,是他得知青杏真的给他生下一个女儿,这使他心内点燃无穷无尽的希望。这个时候,不负责任地走掉,就是遗弃,就是犯罪——他已是犯过罪的人,余生只希望在亲人之中收获温暖和抚慰。沈潮生的内心一时落,一时起,就像白马渡口的江水,波涛澎湃。失去一只胳膊那又怎样?他并不是丢了整条命。青杏病了,为他的这种逃避躲闪病了。他于心何忍、于心何忍?沈潮生以最快的速度走到杨家圩,立在青杏家那幢有六十年历史的老宅子外。
他差一点寻不到这里的路,整个村子,整个圩的外表变化很大,各处贴着标语,不外乎是激励生产之类的大红横幅,更有将标语刷在墙壁上,都是一样的醒目。看着这些触目的红色,掩映在绿树红花的道路两旁,沈潮生更是迫不及待地想见青杏。不同了,一切真的不同了。且不说远处绿油油的农田,虽然麦田还在抽穗,但看那长势,闻着一路的麦花香,就能猜出亩产大致多少斤。不用说,今年白马渡是一个丰收年。
村庄的屋舍也和以前大不一样,他从大丰走来,已觉察出时代在变。改革开放,那是啥意思?依着沈潮生的看法,就是保留一些好的传统,向国外学习咱们没有的东西。他好歹也是一个读过旧式中学的人,面对一些新生事物能够独立思考,何况监狱也不是一个封闭的铁笼,他能看报,能读书,还知道有一种新式发明——电视,这比收音机全面,不仅能听声音,还能看图像和动作。杨家圩好多人家都新盖了宽敞的瓦屋,外带一个抹上水泥的大院子,那大红的双排门,还有火红的对联,看着确实朝气喜庆。
他并不知道文家的老宅已经回归到青杏手中,他就是本能地想来这里看一看,走一走。可他马上发觉,这里有人住着,原先隔离成三家的院门已经卸掉,又统归成一个统一的大院子。院子里有晾晒的衣服,鸡舍外还有咕咕叫的小鸡崽儿走来走去。再一细瞧,五间老屋的木窗棂已经换上透明的玻璃窗,窗子擦拭得很干净,那廊子下的青砖地面打扫得一尘不染。他已经闻到了青杏的气息,她就在里面。沈潮生双手颤抖地轻轻推开院门
第67章 呓语[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