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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妹突然镇住了。
      “在下在检验李四五尸身之时,发现他的头顶处有四处击打痕迹,其中一处有微量的出血迹象。”
      竹亭将船桨倒过来,细细查看后视线落在了一处地方,她将船桨转过来面向大家,手指指向她刚才视线落到的地方,“诸位请看!”
      人们定睛一看,赫然看见那处地方有一片不大容易发现的褐色物质。原本它并不起眼,但被竹亭这么一指,却像白雪地里冒出一滩墨渍那么显眼。顿时满座惊哗。
      “瑶妹!”竹亭把船桨掷在她的面前,厉声道,“这,便是你要的证据!”
      衙门后院的小花园总是冷冷清清的,毕竟是公门重地,哪会有人随随便便闯进来呢?何况竹秉诚也不爱栽培什么花花草草,所以那后院的花园就这么荒废了下来,也只有等到杂草横飞的时候,才会有几个好心的衙役帮忙收拾了。
      竹亭继承了她爹不爱花草的特性,一年到头多是待在书房里,去花园的次数用一只手都能数过来。但今日,她却漫步在花园的小径中,即使花园中只有些刚冒出头,姑且没被除去的野草,但她眼里却也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
      她回想起方才大堂之上,在她道出真相之后瑶妹低头认罪的模样,即使心疼这位勤劳刚烈的姑娘,可她一介小小仵作也实在做不了什么,只得把求助的视线投向竹秉诚。
      可竹秉诚却没看见她的眼神,只在低头沉思,似乎是在考虑给瑶妹判什么刑比较稳妥。就在他抬起手,准备拿起手边的惊堂木时,那位一直坐在凳子上面色尽是悲痛的老人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大人!”李三身子骨本就不好,如此一跪,使他差点抬不起头来,但他还是用尽全身力气呐喊道,“草民……草民求大人,饶这位姑娘一命!”
      瑶妹诧异地扭过头看着这位老人,无神的双眼中也多了几分神采。
      竹亭转过身,脸上的表情道不出是惊讶还是惊喜。
      竹秉诚闻声也抬起了头,摸向惊堂木的手停了下来。
      “老人家快快请起,不知此话何意?”
      李三却就这么跪着,也不起来,只是口中解释道:“大人,这事……本就是小侄的不是。他性子一向顽劣,草民明知他如此,却不多加阻拦。今日酿成如此恶果,却是他的命数,也是草民的报应啊……”
      听到这句话,竹亭赶忙打断他,“老人家,千万莫说什么因果报应、天劫命数。您心胸广博、心慈人善,就算真有因果,您也应该是受上天恩泽才是。”
      李三朝竹亭露出感激的一笑,随即又转向竹秉诚,说:“还请青天大老爷……明察!”说完,他那苍老瘦小的身躯便深深地伏在了地上,好似一截快要枯死的树干。
      瑶妹见老人此行此举,眼眶忽然被雾气遮挡,她轻咬着嘴唇,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般,突然也伏在了地上,口中呐喊着:“恳请大人给民女一个弥补过错的机会!”
      刚刚还在为难的竹秉诚停下了抚捻自己胡须的手,好奇道:“你且说说,如何弥补你的过错?”
      “民女愿意将这位老人视为民女的父亲,尽民女所能去赡养他、照顾他,为他养老送终。”
      李三微微转头,正想劝阻她,却被瑶妹摇头打断,“老人家,别说了。我心意已决,只看大人如何裁断了。”
      竹秉诚看了看竹亭,却见她一个劲儿地点头,问都不需问便知其心意了。毕竟是自己的亲女儿。竹秉诚无奈地摇头轻笑,只好轻轻地敲了敲惊堂木,宣布道:“好!既然如此,本官便依了你的心愿!罪女瑶妹,因与人争斗不慎将其推入湖中致其溺死,本应杀人偿命,但当时是正当防卫,实为无奈之举。本官现判定,罪女瑶妹,日后应将死者李四五的舅舅李三视为亲父,赡养他至终年,以此赎罪!”
      “草民——叩谢大人!”
      “民女——叩谢大人!”
      瑶妹与李三一同向竹秉诚拜谢。门外的百姓中传出了三三两两的叫好声。
      至此,退堂。
      一想到刚才的结局,竹亭心中便忍不住地欣喜。在她看来,衙门的设立是为端正律法,惩恶扬善,若是能因此将一位迷途者引上正路,那才是真正的人间大道。
      就在她正开心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一道慵懒熟悉的男声——
      “这样真的好吗?”
      竹亭连头都懒得回,只顾一个劲地向前走,嘴里不饶人道:“怎么不好?你没看见吗?最后可是个好结局呢。”
      “是吗?”顾东楼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可是这样真的算好结局吗?你可别忘了,那整整四下的敲击。”
      竹亭皱着眉头转过身,正对上顾东楼的眼睛,只见他的眼里满是黑暗与晦涩,看不出有什么情感。
      “你想说明什么?”
      “瑶妹本可以将李四五救上来的。”顾东楼盯着她道,“看见他还在挣扎,看见他已经沉入了水中,她身为善水的船夫,为何不将他捞起来呢?
      “是不是在那一瞬间,她已经被最大的‘恶所吞噬了呢?”
      留下这一句话,他便绕过了竹亭,径直走自己的路了。唯留竹亭一人还在细细地琢磨他话中的意思。
      这位顾公子可真有意思。竹亭恨恨地想到,每次说话都只说半截很厉害咯?真是烦死人了!
      入了夜,外头的梆子声由远而近,再由近而远,好似飘过去的一般。四处都是静谧的,只听到几只蛐蛐儿在不停地叫唤。衙门内外都是黑黢黢的一片,唯独一处房间还亮着灯火,朦朦胧胧的光亮将两个人影投射在了纸窗上。
      竹秉诚凑近了烛台,将纸上短短几行字看了一遍又一遍,眯着的眼睛似乎要把这层薄纸看穿。而顾东楼则喝着茶,也不去催促他,就这样淡然地坐在椅子上。
      过了许久,竹秉诚才放下了纸页,望向了顾东楼,“顾公子,这是何物?”
      “竹大人看了这么久,莫非还看不懂这几行小字了?”顾东楼戏谑着。
      被他这么一说,竹秉诚的脸上有点挂不住,但还是继续问道:“顾公子,恕下官无礼,下官着实看不懂这纸上所写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顾东楼也不恼,起身走到书案前,一字一句地说道:“这纸上的意思,就是当今圣上,想提拔令嫒。这小小的余杭县,太束缚她的手脚了。”
      原本心中还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希望,听到他的话,竹秉诚彻底愣在了原地。他瘫坐在书案后的木椅上,声音有几分颤抖,“这……小女不过一个女儿家……平日里也就会点检验尸身的雕虫小技……何况……何况圣上身边高手如云,奇人异士呼之即来,小女这点小本事,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竹大人,”顾东楼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分不耐之色,他挥挥手,打断了竹秉诚的喃喃,“这事儿我不妨坦白了跟你说。这几日与你家小姐相处下来,我发现她的确是个人才,所以早在三日前就差暗卫送信至京城了。”
      “信?”竹秉诚愕然,“什么信?”
      “举荐信。”顾东楼用他的折扇遮住他扬起的嘴角,“送给我的父亲,而我的父亲嘛,这些日子不是颇受皇上信任来着?所以嘛……”他放下了扇子,脸上的表情又变成了那日竹亭所看见的无辜。
      烛台上的火光发出了微不可闻的“噼里啪啦”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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